五分钟后,时星微抱着一叠检查单出来了,肩上还挂着……幻觉生物。
他看见陆恣正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不免又想起了刚刚的尴尬,或许他们两个八字不合,否则为什么他每次社死都死在对方眼皮底下?
陆恣像是感知到了他的注视,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说了会儿才挂断,快步走了过来。
时星微还有些不自在,借着翻查检查单的动作掩饰,“我得做一些检查,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用等我了。”
陆恣随意“嗯”了声,盯着他的右肩,“我查过了,应该是小熊猫。”
时星微愣了愣,随即瞪大了眼,“你说这狗是小熊猫?那种长着环纹长尾巴胆子巨小打架会互相举手投降的动物?”
陆恣隔了两秒才点头,像是在消化那一长串的形容,“刚生下来是有点像狗,现在稍微长大些了。”
时星微第一次知道小熊猫幼崽居然这么狗里狗气,他突然怀疑起了幻觉论,幻觉还有生长期?幻觉能让他感觉到重量?
肩膀上的压力是真实存在,他摸到的毛发也是真实触感,唯一不真实的,是只有他和陆恣能看见。
“你相信是幻觉吗?”他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陆恣其实也有些困惑,他刚刚特意查过通感症,某些病例中,AO双方的确幻觉通感,例如同样的物体、场景或者动物,但没见有人说可以接触到实体,“如果不是幻觉,你认为会是什么?”
时星微答不上来。
灵体?鬼魂?这些即便真的存在,应该也同样不具备实体,总不能是来自外星或者不同维度的生物吧?
“算了,或许过几天就好了。”时星微今天挂的急诊号,李医生建议他再预约个专家号,到时候再问问。
“嗯。”陆恣看了看他怀里的检查单,“先检查什么?”
时星微抽出一张单子,“验血。”
验血需要空腹,正好时星微没胃口,早餐什么都没吃。
两人到了采血室,同样需要排队。
时星微趁着空档去借了个充电宝,开机后就看到了许多未接来电,除此之外,还有裴荣发来的几条60秒语音。
他现在没心思听对方说了什么,随手点开宿舍群冒了个泡。
【Capta】(鸭鸭冒头.jpg)
【莱莱我是一块菠萝】!!!
【莱莱我是一块菠萝】你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再不出现我都要报警了!
【昭】小星星还好吗?不守男德的Alpha扔了就是,下一个更好。
时星微本来想编个理由糊弄,在见到王昭的信息后猝然愣住。
【Capta】你们知道了?
【莱莱我是一块菠萝】你说裴荣出轨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啊。
得知裴荣昨晚找了不少人喝酒,两人分手的消息也早就传开了,时星微不免有些烦躁,忍不住瞥了眼旁边的人。
陆恣这会儿正在回复甲方的消息,但也分了一抹心神给时星微,察觉到他的注视,抬头问:“怎么了?”
“……没事。”
时星微是想问问陆恣是否知情,可这个话题容易牵扯出昨夜的荒唐,索性闭口不言。
【Capta】昨晚心情不好,害你们担心了。
【昭】心情不好是因为想法太多,小星星,不要做痛苦的苏格拉底,我们要当一只快乐的猪。
【昭】什么时候回来,哥带你去快乐。
时星微考虑到身体情况,打字说:这周末我住小姨家,周一再回。
发完,他又想起一件事。
【Capta】对了,我妈给宿舍打电话了吗?
【莱莱我是一块菠萝】没有。
时星微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心情立刻明朗不少。
幸好,李伊人出差了。
腿上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动静,时星微低头,见原本趴着的小熊猫艰难地翻了个身,露出了深灰色的肚皮。
小熊猫不知何时睁开了黑豆般的眼睛,此时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时星微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贴住了它的腹部。
其实他并非真的不喜欢养宠物,而是对部分动物的发毛过敏,但这只姑且算作是幻觉的动物,并不会带来这样的困扰。
“不给它起个名字吗?”陆恣忽问。
时星微感受到掌心的柔软,不自觉露出笑:“取什么?”
陆恣目光掠过他上翘的嘴角,也顺手摸了摸小熊猫的肚子,正想说什么,忽听时星微闷哼了声,同时冷不丁抖了一下。
他指尖微顿,不太确定地问:“冷了?”
时星微沉默片刻:“有点。”
陆恣信以为真,脱下了外套:“不介意就穿上。”
“……”时星微盯着对方仅剩的短袖T恤,极为勉强地笑了笑,“谢谢了,也不是特别冷。”
陆恣又看他一眼,将外套放在腿上,没有重新穿回去的意思。
时星微刚要问他你不冷吗,忽然就听见窗口叫到了他名字。
他连忙起身,走了几步发现陆恣没跟上,回头就见对方仍然坐着。
两人目光交汇,陆恣不太明显地顿了顿,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到了6号窗口,时星微脱掉一半外套,将左边袖子挽到肘部。
他将胳膊放在抽血台上,纤细匀称的小臂在灯光下白得晃眼,隐隐可见蓝紫色的血管脉络。
护士为他绑上压脉带,又在他手臂上拍打了几下,接着消毒、取针。
但等了半天,他都没等到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时星微疑惑地抬眼,察觉护士的目光凝聚在他身后,便也好奇地回头,却发现陆恣面色苍白,呼吸频率似乎也不太正常,额头甚至冒出了细汗。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他担心地问。
陆恣肃着脸,声音也格外冷:“没,别管我。”
“你先去外面等吧。”护士嘴角抽动了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随即又对时星微解释,“你的Alpha可能有点晕针。”
时星微:“……”
陆恣:“………………”
*
拿到所有检查报告,已经下午四点过了。
时星微身心俱疲,幸好中午吃了几片全麦面包垫肚子,否则真要撑不住了。
又在药房等了半小时,陆恣终于取完药走了过来。
时星微见他手里拎着两个药袋,讶然道:“这么多?”
“有一袋是我的。”陆恣淡声说,“来医院开点处方药。”
时星微怔了怔,“你也病了?”
“帮家人买的。”
时星微这才知晓陆恣来医院真的有事,不过对方确实陪了他一天,还不慎暴露了自己晕针的秘密,他有些过意不去,“你饿了吗?我请你吃饭吧?”
陆恣无声地看了他一会儿:“我打工的时间要到了。”
时星微:“那就等你有空。”
陆恣垂下眼,很轻地说了声“好”。
两人在医院门口道别,时星微叫了辆出租,陆恣扫了辆共享单车。
晚冬的风竭力释放着最后的能量,卷起的枯叶徐徐落在地上,被昨夜的融雪一点点浸湿。
今天的天气依然不怎么好,时星微在备忘录里默默记录:12日下午,多云,气温7°,轻雾
存完档,他点开裴荣的微信,将语音转化成文字。
对方毫无保留地坦白了这几天的事,例如他没有回家那一晚,是陪在祝伊身边;车里的阻隔剂,也是祝伊的;而网购的猫粮的确是为了一只流浪猫,不过捡猫的人是裴荣,送给了祝伊养着。
除了解释和道歉之外,裴荣显然并没有死心,还希望他能够原谅,想等他气消以后再谈一谈。
时星微不觉得还有什么好谈的,直接拉黑了裴荣微信。
揣回手机时,他的指尖碰到了什么,随后从衣兜里摸出一只棒棒糖。
很巧,又是苹果味。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时星微付了车资,拎着药袋下车。
小区里都是别墅,住户非富即贵,他的小姨之所以也住在这里,是因为李家在江安发展了很多年,如今还经营着一家行业知名的集团公司,董事长正是他小姨。
不过李家祖籍就在淮青,他妈妈选择留在了老家。
一路走到小姨家,来给他开门的是保姆陈嫂,对方在李家工作了二十多年,也算看着他长大,一见他就笑了,“微微来啦?怎么穿这么少呀,快进来!”
时星微看了看自己臃肿的外套,放弃了反驳,转而笑着问:“我小姨他们在吗?”
“你小姨还在公司,你小姨夫今天去车展了,”陈嫂说,“不过竞驰在楼上,要我叫他下来吗?”
“不麻烦您了,我自己上去找他。”
骆竞驰是他的表弟,17岁,今年高二。
时星微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来到骆竞驰房间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时星微无需在骆竞驰面前伪装性情,不客气道:“再不开门我就告诉小姨,你借了我两万块买装备到现在都没还。”
屋里立刻响起拖鞋的“踏踏”声,门一开,露出一张清新帅气的脸,骆竞驰惊喜道:“哥!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不是说下周吗?”
时星微打量着自家表弟,一个寒假不见,骆竞驰好像又长高了些,应该突破一米八了。
“又躲在房间里玩游戏?”他问。
“没,我正找人问八卦呢……”骆竞驰让开身,很随意地说,“哥,你还记得祝伊吗?”
时星微眼皮一颤,“谁?”
“就祝家那个私生子啊,”骆竞驰提醒他,“大前年我妈四十岁生日宴,他也跟着一块儿来了,后来被人故意撞下泳池,还是裴荣哥捞他上来的,你没印象了?”
时星微隐隐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可他完全不知道被救的人是祝伊,倒是祝家私生子的事他略有耳闻,难怪当时听裴荣说起祝伊时会觉得耳熟。
他不动声色道:“你突然问他做什么?”
“他那个情妇妈上位了,祝太太都带着祝颜姐——就是她亲女儿搬出去了。”骆竞驰装模作样地叹气,“我不是和祝颜姐她们一块儿打游戏吗?刚才加了她们队刷副本,听祝颜姐在说什么当妈的做情妇,当儿子的做小三,母子俩祖传的不要脸。”
“我就好奇问问祝伊给谁做小三了,结果她们突然都不说话了,后来还把我踢出去了。”
时星微:“……”
“她们平时就老排挤我,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我还打听不出来了?”骆竞驰丝毫没有察觉表哥的异样,自顾自道,“我刚给裴荣哥发微信了,想着他人缘好说不定知道呢,可惜他就回了我三个句号。”
时星微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最为标准的笑容:“不如你猜猜看,他为什么回你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