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今天一整天都很紧张。
自从白渺离开栖寒峰,主人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安定,直到今天早上,才有所好转。
青鸾很了解他,它知道,这是因为交流大会上有白渺。
以防主人失控,青鸾死缠烂打地跟他一起去了交流大会。
白渺果然在那里,和主人的徒弟宋清淮坐在一起。
主人的心情非但没有变好,反而还更差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青鸾胆战心惊,战战兢兢。
交流大会一结束,主人便早早离开了观景台。
青鸾能感觉到他心情沉郁。
青鸾很希望他能回去,回到栖寒峰,好好平复心绪,排解掉不好的部分。
但他似乎没有这个打算。
更糟糕的是,在那不久,他们便看到白渺和一名少年一起去了藏书楼。
青鸾对这个少年有印象,很显然,主人对少年的印象比它更深。
主人跟了上去。
青鸾感到不妙,非常不妙。
这是非常冲动的行为。
它想要追上主人,却被他阻止了。
“你先回去。”他这样说。
青鸾没办法了。它明知道主人现在的状态不太好,但它也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在藏书楼外面停留,否则会引来别人的注意。
它只好忧心忡忡地飞回栖寒峰。
*
白渺靠在书架上,双手环胸,开门见山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这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阮成殊的呼吸。
不算平稳,似乎有点紧张。
阮成殊深吸一口气,无比认真地看着她。
“白渺……”他放缓语气,“你究竟是不是剑尊的徒弟?”
白渺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之前他在小会议室里说的那句话。
“是不是师兄,还不一定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白渺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前几天掌门来找师尊谈话,刚好被我听到了。”阮成殊眼神复杂,“他们说,宋清淮才是你的师父,只不过前段时间刚好在闭关,所以剑尊才会代他照顾你……”
白渺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阮成殊顿了顿:“所以剑尊并不是你的师尊,而是你的师祖?”
白渺耸了耸肩:“你这不是都很清楚嘛。”
没想到白渺居然肯定得没有一丝迟疑,阮成殊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他当初之所以会将白渺视为眼中钉,就是因为她是剑尊的徒弟,因为她夺走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结果现在她告诉他,她压根就不是剑尊的徒弟。
那他那段时间的针对和嘲讽,不就显得无比可笑吗?
阮成殊不能理解:“那我当时要挑战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
白渺心想,是我不想解释吗?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剑尊他老人家不是我师尊啊。
她摸了摸鼻子:“没有解释的必要啦。师祖也没当回事,否则你以为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阮成殊微微抿唇,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他从没想过事实居然会是这样。
剑尊可能确实如她所言,压根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将坠星诀教给她。
可她却平白遭受了他的不满和恶意。
一想到在那之后,白渺依然没有排斥他,反而还在他低落的时候安慰他,帮他解开心结,阮成殊不由越发羞愧、内疚。
“对不起,白渺。”他垂着眼睛,低声说,“那个时候,我不该那么冲动的,更不该那样对你……”
白渺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开始道歉了。
她眨眨眼睛,努力思考两秒,终于反应过来。
“等等,等等,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阮成殊突然被她打断,怔怔地点了点头:“对啊。”
“害。”白渺旋即放松下来,“我还以为你要找我打架呢。”
阮成殊闻言,俏脸倏地一红:“……我早就不做这种事了!”
白渺笑了笑:“我开个玩笑啦。”
她笑得很轻松,眉眼弯了弯,在昏黄的烛火下盈盈闪耀,令人心神荡漾。
阮成殊入神地看着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在酆都的那个夜晚,她也曾这样对自己笑过。
当时他被那个笑容迷惑,几乎就要说出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那句话。
此时此刻,他再次见到这个笑容。
而他心底的冲动,也再次涌现上来。
“白渺……”
不知不觉间,阮成殊已然满脸通红,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明亮而羞怯,连微微上挑的眼尾都洇出艳丽的浅红色。
“我……”
“嗯?”白渺笑着问,“什么?”
阮成殊鼓起勇气,认真而忐忑地看着她:“我……我喜欢你。”
一瞬间,整个楼层都沉寂下来。
白渺甚至感觉身侧的空气微微一动,像是水波在轻微地浮泛一样,很快便隐于昏暗的光线中。
她呆住了:“啊?”
阮成殊羞恼道:“……你别告诉我你没听见!”
白渺:“……”
她当然听见了。
只是……阮成殊喜欢她?阮成殊居然喜欢她?
她没听错吧?
阮成殊看到白渺这副震惊的表情,心中懊悔更甚,只是这次懊悔却不是下战帖的事了,而是懊悔刚才为什么要嘴快说出来。
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你、你要是没听见就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阮成殊又羞又恼,连脖子都变成了粉红色,“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说完,他转身便要逃离这里。
然而白渺却突然开口。
“我听见了。”她慢慢眨了下眼睛,目光终于聚焦到他的脸上,“我听见了,阮成殊。”
阮成殊顿时停下脚步。
他慢慢转身,神色羞赧而窘迫:“……你想说什么?”
白渺认真想了想,斟酌着组织语言:“我没想到,你会有……”她略微停顿,“这种想法。”
阮成殊恨不得把脸捂起来:“我也没想到。”
“那个,其实我还挺高兴的。”白渺将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但是,对不起……我不能回应你。”
阮成殊直直盯着她:“为什么?”
“因为,”白渺思索几秒,艰难地挤出下半句,“……我心有所属。”
这只是她为了不让阮成殊伤心而随便编的理由而已。
真正原因是她根本不喜欢阮成殊。
也不是不喜欢,做朋友还是很好的,只是对他没有那种男女之情。
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刚好先喜欢上了别人。
这样听起来,似乎更容易令人接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周围的空气又震动了一下。
难道藏书楼里有幽灵?
“……我明白了。”阮成殊神色失落,勉强抬起头,对她挤了个哭似的笑脸,“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妨碍我修炼了。”
白渺:“……你很有觉悟。”
阮成殊显然已经待不住了:“那我先走了,宗元他们还在等我……”
白渺体谅道:“走吧,我待会儿再走。”
“……好。”
阮成殊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很快,楼层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白渺斜斜地倚在书架上,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
“我也走吧。”
她小声嘀咕,抬腿向前走。
地砖上躺着一根断掉的蜡烛,白渺本该轻而易举地发现,但她此时心不在焉,恰好一脚踩了上去。
下一刻,她脚底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有人伸手接住了她。
她闻到清幽冷冽的气息,丝丝缕缕地笼罩着她,像潮湿的雾气,令她头晕目眩。
白渺怔了怔:“……师尊?”
“是师祖。”那人声音低柔,揽着她的腰,慢慢将她扶起来。
白渺怔怔地看着他,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师……师祖,你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她面前的青年,正是早早离席的沈危雪。
他眼神幽静而柔和,发丝漆黑,烛光映在他眼中,像月色摇荡的湖波。
“我看到你们进来了。”沈危雪轻声道,“顺便过来看看。”
这是怎么顺便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白渺迷惑道:“那我怎么没发现你?”
“我隐藏了气息。”沈危雪解释。
白渺想起刚才发生两次的空气波动,瞬间反应过来。
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是真的有人。
而且还是她的师祖。
等等,那也就是说,他们刚才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
白渺莫名开始紧张起来。
“您、您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跟你们一起。”
白渺:“……”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您……都听到了?”
“嗯。”沈危雪轻应了一声。
完了完了,居然都听到了,救命啊,她怎么能这么倒霉,每次社死都能被他撞上!
而且他之前还明确表示过,不要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要把心思更多地放在修行上。
结果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又被他撞上这种事了!
白渺欲哭无泪:“我,我已经拒绝他了……”
“嗯。”沈危雪没有多说什么,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听到了。”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腰上,少女的体温隔着道袍一点点传递过来,温暖而微热。
他想起那夜的触感。
纤柔,绵软。
白渺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那……”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沈危雪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像抚摸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别怕。”
白渺这才松了一口气。
天地良心,也许她之前的确是有点小心思,但她现在已经端正态度了。
她绝对不是那种知错不改的人。
“渺渺。”沈危雪突然叫她的名字。
白渺下意识抬眸:“唔?”
他的手仍在她的腰际流连,声音轻而柔和,明明是在她的头顶响起,却又仿佛近在耳畔。
“心有所属的人……”他问,“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