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景台。
有人为夜景发出惊叹,有人在雀跃欢呼。
乔安年只听见自己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以前他跟小楼两个人也不是没有抱过,按说他早就习惯了才对。
奇怪的是,他这心跳得就跟怀里揣了只兔子一样。
心动这种事情,可真是一点道理也不讲。
乔安年注意到,有情侣往他跟小楼这里看了一眼,眼神带着惊讶。
小情侣很快就礼貌地移开了,男生揽着女生的肩膀,两个人一起看窗外的景色。
视线里,不少情侣都在静静地相拥。
乔安被这种成双成对的气氛所蛊惑,一时有点上头。
他把两只手,轻轻地搭在贺南楼的腰间。
心跳就好像他马上就要百米冲刺,再往前一步,就要跨过终点一样。
就贪心这一次好了。
…
从观景台回来,乔安年跟贺南楼两人从服务员那里拿了他们之前没吃完的打包好的食物,搭乘电梯下去,开车去江边坐游轮。
乔安年上了游轮才知道,什么在餐厅用餐,船票优惠,根本就是忽悠人的。
根据他的分析,最本质的原因,估计还是冬天,游江比较冷,游客较少,看船上三三两两的游客就知道了。
虽然设有室内舱位,里头有暖气,但是肯定没有一边吹着江风,一边欣赏夜景来得有感觉。
乔安年怕小孩儿冻着,乔安年跟其他游客一样,选择坐在室内舱。
船离江面越来越远,视线也越来越开阔,乔安年望着窗外辽阔的江面,心里有有点蠢蠢欲动。
“宝,你在这儿,我去甲板上看看,很快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
打包的食物被放在座位上,贺南楼也随之站起身。
乔安年想了想,两个人一起去看江景也挺好的。如果实在太冷,就提前进来好了。
于是,两个人一起去了甲板。
风其实不算大,就是冬天的江风,怎么都谈不上温柔,吹在身上带着刺骨凛冽的冷。
两岸高楼林立,璀璨的灯火倒影在江面,水波光转,太美了。
是坐在船舱内,不可能欣赏到的景致。
乔安年抱着手臂,冷是真的冷,风景也是真的好看。
贺南楼:“冷?”
乔安年被风吹得有点流鼻涕的征兆,他吸着鼻子,“宝,你不冷啊?”
火力这么旺的吗?
身体被拥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瞬间被人体的温度所包围,乔安年一呆,连吸鼻涕的动作都忘了。
“有没有好一点?”
乔安年耳边,蓦地响起电子特效音——
GAMEOVER。
完犊子。
他刚刚竟然有一种,他跟小楼在谈恋爱,他们两个人真的在约会的错觉!
一定是吹风吹久了。
脑子都不清醒了!
…
“约会”的后劲有点大。
原先乔安年见到贺南楼,最多也就是偶尔心率失常一下。
现在是夸张到,只要一个眼神对视,他就溃不成军似的,简直没有道理。
白天两人在一个屋檐,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过分的是晚上也不消停。
乔安年一连几天都做梦,梦见贺南楼。
不是梦见他们两个人,在草原上共骑一匹马,就是梦见他们一起去太平洋某个小岛上,一起海底潜水,看珊瑚礁,两个人还去一起乘坐了氢气球……
乔安年感觉自己在梦里,把世界都给环游了一遍。
要是把他这几天做的梦记录下来,都能出游记的那一种。
这一天晚上,乔安年再次做了个梦。
梦里,他跟小孩儿一起去滑雪。
小楼运动神经不行,穿上滑雪橇很难站稳,就容易摔。
眼看小楼就要摔倒,他连忙过去扶。
不小心两个人摔在了一起,小楼被他压在了身下。
四目相对。
鬼使神差,乔安年缓缓地低下头。
在两人的唇瓣快要亲上的那一刻,强烈的负罪感令乔安年猛地从梦里醒了过来。
窗外,天还未亮。
乔安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把手臂横在眼睛上。
幸好,只是个梦。
…
“太棒了!今天上最后一天班,接下来就放年假了!爽!”
顾堇激动地不要不要的。
年少不知寒假香,被资本家忽悠来上班。
现在,他终于自由啦,啊啊啊!
空气都是甜的呢!
嗯,就连咖啡也是这么得醇香!
完美!
贺南楼从电脑前抬起头,视线落在勾着腿,坐在他会客沙发上,喝着咖啡的人。
“带着你的咖啡,回你的办公室再发疯。”
“就,不!”
顾堇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一只手搭在皮质沙发上,晃着脑袋:“我只要一想到明天可以睡到地老天荒,我就高兴。我连机票都订好了,我要去海岛度假!阳光、沙滩、椰子树……美啊!对了,你跟乔安年两个人有什么计划跟安排没?还是打算就待在家里,两人没羞没臊地尽情地滚床单。”
贺南楼沉了脸色。
顾堇眼睛熠熠,立马放下勾起的腿,把咖啡杯放茶几上,“怎么?你俩感情出问题了?不会吧?那天你们两个人不是还甜甜蜜蜜地约会去了吗?”
那叫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贺南楼:“你昨天发我的招商方案还我看过了……”
“告辞。”
再过一个小时就能享受快乐年假的顾堇,咖啡都没喝完,果断离开。
贺南楼眸色微沉。
桌面上,手机屏幕亮了亮。
余光扫了眼屏幕,贺南楼的眸色更冷了。
贺南楼点开微信。
“宝,我这边还没好。你下班前给阿姨打个电话,让她过来给你做饭,不用等我回来吃,我回到家可能会比较晚了。”
贺南楼冷着脸,指尖往上滑,聊天记录的内容,大同小异。
“宝,今天我要出外景,晚上不用等我一起吃噢。”
“宝,我今天有点事,回来可能没那么早,你早点睡噢。”
“宝,今天天气不是很好,没有拍到想要的效果,我会在山上再待一晚,明天回来。”
“……”
一开始,是晚归。
接着,开始夜不归宿。
贺南楼不是个傻子。
当然看出来了,乔安年在躲着他,也猜到乔安年为什么躲他的原因。
他之所以没有冒进,直接将两人关系捅破,就是为了给乔安年适应的时间。
现在看来,他依然高估了乔安年对他们这段关系变化的接受程度。
贺南楼把手机抛回桌面,冷嗤一声。
缩头乌龟。
…
“阿嚏。”
山里,手里拿着摄影机,站在一间老式房屋的院子里的乔安年,偏过头打了一个喷嚏。
“学长,没事吧?是不是太冷了?要不要进来暖一暖身体?不急的。”
一个女生,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清茶,从屋里出来,小心地接过乔安年手里的单反,把手里的茶杯递给她。
乔安年向对方道了声谢,从女生手里接过清茶,捧在手心里。
女生是乔安年江大的同校师妹,也是一个关注了他很久的粉丝。
乔安年只是眼熟对方的ID,两人此前并没有正式见过面。
乔安年是在微信后台,收到学妹肖茜茜的私信——
问他,可不可以给她的两位外公拍一组照片。
“学长,我知道你最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怎么玩摄影了。我也知道,我的要求很冒昧,也很有点唐突。我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终于鼓起勇气,给你发这一条私信。
我想请你给我的两位外公拍一组照片,可以吗?嗯……我的两位外公,他们外公,他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我之前找过其他的摄影师,但是……妈妈是两个外公一起收养的,他们没有骗婚,是真的把我跟妈妈从小宠到大的。
我妈妈意外去世,他们两个人受了很大的打击,几乎一夜白头,但还是为了我,一直很勇敢,很乐观地面对生活。我知道在大学期间,就公开表态过,同性恋跟异性恋也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他们喜欢的人是同性而已。
我好像说得有点颠三倒四。我会支付一定的费用,是我寒暑假打工存下来的。我不知道,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可以寒暑假再去打工还您,如果大学期间没办法还清,等我毕了业,我也一定会慢慢还你。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会很感激,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谢谢你,谢谢你花时间读我的私信!”
乔安年之前帮老人社区拍摄的几组关于社区老人的照片,被社区人员PO到了网上,还小小的火了一把。
他的后台也因此收到许许多多粉丝的私信,大部分人都表达了对他作品的喜欢,还有不少人被他的作品所打动。
当然,也有不少人质疑,他是拿老人来炒作的。
对于这些争议,乔安年从来不作任何回应。
那些拿着键盘满世界质疑的人,大概现实生活里从来没有收到过善意,他们也吝啬于向他人付出善意,这样的人,不值得去回复。
这么多私信当中,来自学妹肖茜茜的这条私信,绝对是最特别的。
因为肖茜茜经常会点赞跟转发他饿微博,因此乔安年对肖茜茜的ID多少有些印象。
他也在学校网站里,找到肖茜茜的入学信息,可见对方目前的确就读于江城大学。
出于谨慎,乔安年又去问了云溪跟若依,问她们两个人能不能帮他在校友群里打听一下肖茜茜,云溪跟若依两个人都是女生,打听女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要是他在群里打听,多少会引发一些议论,对人家女生也不太好。
为此,乔安年专门拉了三人小群。
蒋若依上的不是江大,不过她消息灵通,交友也广,江大还是有很多她的朋友的,因此乔安年也把她给拉进群里。
出乎乔安年意料的是,反而是向来不则呢么热衷于社交的程云溪,认识学妹肖茜茜。
程云溪:“在一个竞赛里合作过,很开朗优秀的一个女生。”
蒋若依:“???大乔,我第一次听你说打听一个女生哎。你这是……有情况了?”
乔安年:“没情况,别误会。”
因为涉及肖茜茜的隐私,因此,乔安年只是说了对方托自己给她家里的长辈拍一组照片的事。由于对方家庭地址比较偏,出于谨慎,所以事先打听清楚。
竞赛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程云溪也不是会主动跟人深交的性格。
她回想了一下,“她家里什么情况不太清楚,不过她家确实住得比较偏,她有提过。而且她好像是跟外公一起长大的,她母亲在她很早的时候就过世了。”
程云溪不是喜欢八卦的人,不过同在一个竞赛团队里,多多少少会听见其他同学相互之间的一些八卦。
所有的信息都对得上。
出于严谨,乔安年还特意问了大学时期的辅导员,最后得到的信息跟云溪没有太大出入。
乔安年就给学妹肖茜茜回了私信,接下了给两位老人拍照片的任务。
之后,两人约了时间、地点。
肖茜茜的其中一位外公前几天感冒,咳嗽,身体比较虚弱,这两天逐渐好转。
马上就要过年,到时候乔安年就要去MT上班,可能会没时间,两人商量了之后,约在这两天拍摄。
这也是为什么乔安年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
“没事。我也没觉着冷,太阳晒在身上,还是挺舒服的。”
乔安年站在院子里,房屋后面就是连绵的群山,边上也没有其他的邻居,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感觉。
房子修缮得也很好,谈不上气派,更谈不上恢弘,但是大方、秀气,院子里种着花草。
即使现在是冬天,百花萧瑟,院子里,白色跟红色的茶花开得很艳,一看就知道,主人有一双侍弄花草的巧手,也爱收拾跟爱干净。
一位年纪大约在六十来岁的老者,搬了一张竹椅,从屋里走出,“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暖和,等太阳下了山,就冷了。山里就是这样,昼夜温差大。来,趁着有太阳,坐在这里,感受一下黄昏最后的暖意,也挺舒服的。”
老者就是乔安年今天的拍摄对象之一,孟海生。
他的伴侣,是同样身为同性,过了年,就一起迈入花甲之年的岳启明。
请乔安年过来给两位老人拍一组照片,就是外孙肖茜茜所能够想到的,给老人最好的礼物。
因为两位老人一生节俭,加上关系较为特殊,两人一辈子也没有进影楼拍过照,唯一的一张合照,还是当年两人一起上大学时,校方所拍摄的一张黑白照片。
两位老人都很珍惜那张合照。
乔安年抵达不久,还很热情地从抽屉里拿出当年的照片给他看,跟他说着昔日的趣事。
“给我的?谢谢您。”
乔安年很是有点受宠若惊,连忙从老人手里接过椅子。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您坐,我也不累。”
老人笑了,“辛苦了一整天了,怎么不累?之前为了配合你拍摄,我跟启明可是一坐就坐了好长时间。现在啊,可得站一站。这人啊,要是经常坐着,也不行。也得站一站,动一动,走一走。”
乔安年还是不好意思坐,他关心地道:“是不是拍照比较辛苦?要是比较累,您跟我说一声,我们可以分开两天拍。明天再拍一天,这样身体上,不会那么累。”
“那不是耽误你时间么?再说,我们就是配合摆个姿势,也就是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有点累,大部分时间还是挺好玩的。哪及得上你,又得指导我跟启明还有茜茜的动作,又得帮忙等光线,指导茜茜帮着一起打光,忙得团团转。”
老人还是不肯坐,肖茜茜机灵,去屋子里又给搬了张椅子过来。
“不用,不用。我不是说了,我想要站一站么?小乔,茜茜,你们坐。”
“我看你还是坐吧,你要是不坐,我看小乔要陪着你一直站着了。他今天拍摄了小半天,也够辛苦的了。”
这次乔安年拍摄的另一位老人,岳启明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
从小到大,乔安年都是被称呼大乔,这还是头一回,被人称呼为小乔,有些哭笑不得。
岳启明在准备晚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他对院子里的三人道:“你们再坐一会儿,等一下,晚饭就该好了。”
“辛苦您了,还得准备我的晚饭。”
老人和善地笑道:“哪里的话,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不辞辛苦,来给我跟海生还有茜茜拍照。你们先聊,好了我叫你们。”
乔安年连忙道:“好。”
拍摄还没结束,加上两位老人执意留他在这里用餐,乔安年推辞不过,只好留下。
乔安年来之前,知道两位老人住得这么偏,可等真的到了,才对“偏”这个字有更为深刻的理解。
他原先以为山上会有民宿之类的,连帐篷什么的都没有带,也因此,在学妹肖茜茜提出,让他今天晚上在这里住一晚,他也没办法拒绝。
这里交通不便,学妹是从村子里接的他,两个人一起步行了二十多分钟,才抵达两位老人的住处。
除非连夜下山,否则附近确实没有地方住宿。
“累不累?还差几个菜?要不,我来下厨吧?。”
“别。难得家里来一位客人,不带还怎么欺负客人的。”
“我烧得菜有那么难吃吗?”
“不难吃,为什么你每次烧的饭菜,都偷偷倒了?”
“唔……嗯……”
乔安年坐在院子的椅子上,双手捧着手机,给小孩儿发信息,告诉对方自己要明天才去回去的事情。
无意间听见两位老人的对话,乔安年忍俊不禁。
信息发送出去有一会儿了,小孩儿没回。
在忙?
明明微信提示音开着,乔安年还是怕自己错过了信息,不时地看一眼。
“学长,你是不是在等女朋友的电话呀?”
乔安年抬起头,“嗯?”
肖茜茜笑着道:“我看你一直在看手机。”
乔安年一怔,“不是。”
要是真是女朋友就好了。
他现在心情也不会这么矛盾了。
想要靠近,又害怕自己控制不住。
肖茜茜欲言又止。
可是学长刚才魂不守舍的样子,真的很像有一年大外公有事去城里,小外公时不时地拿着手机走神的样子哎。
…
山里天气多变。
下午夕阳还暖暖的,到了傍晚时分,云层越堆越厚。
晚上,天全部变暗时,天上就飘起了雨丝,下起了雨。
雨落在院子外的芭蕉树山,落在山里的竹林里,起初是淅淅沥沥,后来,就听见一阵一阵咆哮的山风。
风声咆哮呜咽,盖过了雨声。
乔安年躺在老人特意给他铺的床被上,盖着棉花被,听着屋外的风声。
山里冷,又没有暖气,乔安年躺在被窝里很长时间,手脚都没有暖和起来。
这个时候,乔安年格外地想念身体总是跟个暖炉一样的贺南楼。
也不知道小楼现在睡了没睡。
他下午发的那条信息,小楼到现在也没回。
估计是生他的气了。
乔安年本来想着打个电话过去问一下,又有点不太敢。
小楼太聪明了,估计是猜到他这几天在躲着他了。
他怕小楼会在电话里直接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怕自己的回答,不够天衣无缝。
“笃笃笃——”
在山里的夜里,还是下着雨的夜里,听见敲门声,难免会让人心尖一跳。
乔安年听茜茜提过,说是两位老人早就同家里人断了关系,只有零星几个旧友还保持着联系。
既然是老人的旧友,想必年纪也不会太小,应该不太可能冒雨摸黑上山。
雨天路滑,家里人多半也不会让长辈在这种天气出门,因为太危险了。
那么,这个时候,敲门的人会是谁?
“谁啊?”
乔安年听见学妹肖茜茜带着试探跟警惕的声音。
屋外的人没有回答。
“茜茜,你进屋去,外公去来问。”
是老人岳启明的声音。
乔安年不放心,他披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岳启明走到门边,扬高音量:“你到底找谁?说话!”
孟海生沉着脸,从屋里拿出一根棒球粗的木棍,站在岳启明的身边。
要是外面的人敢硬闯进来,他就跟他拼了!
两位老人年纪都不小了,茜茜又只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女生,乔安年也担心会有什么闪失。
为了以防万一,他也赶紧走到门边,随时准备帮忙。
“我找乔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