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无端的胡乱猜测。
施元镜与那云云谷之间的联系不算隐秘,只是任明空先入为主,没有考虑到。此时一打破了刻板印象,顿时便在脑海里搜索到了能够支撑这一猜测的证据。
例如为什么他自己不能回到云云谷,一定要施元镜带路才行。
再例如施元镜为什么对那个地方的路线那么熟悉。
还有就是,任明空想起来在云云谷入口处的石壁上刻着的那些小小的图案,其中有一个图案是一面镜子,虽然刻画得有些抽象,但是镜子的模样却是齐备的,此时想来,任明空分外怀疑那面镜子就是代表的施元镜,在云云谷中生活的每一个人都在那块石壁上刻下了能够代表自己的图案,所以他们才能够走回云云谷。
原来如此……
任明空轻轻敲着桌子,图书馆的木桌被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这一举动引来了旁边一些人不满的目光。
不好意思。任明空无声地说了一句,回以抱歉的眼神,也停止了思索时习惯的敲击。
既然施元镜是那云云谷的人,那当年被救出火灾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她?
这样的话,那个年轻男人又是谁?
陆先生。
任明空半是满意半是思索地点了点头,大概是陆先生了,年龄大致对得上,事后莫名消失的行为也像是陆先生干得出来的,而且施元镜与陆先生认识的故事从来都没有任何人提起,这背后的原因其实是没有几个人知道才对。
任明空没有想到云云谷的秘密就这样轻易地被自己揭开了。
不,不对……
他脑袋里闪过了黑影的那张脸。
自己只是搞明白了施元镜的医术师承,但关于云云谷的深埋的真相却还只是触碰到了一点皮毛。
如果只是一场普通的火灾,那为什么会产生类似怨灵似的灵体生物,又为什么会攻击施元镜,按理说施元镜应该是那灵体生物生前认识的熟人才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当年的陆先生虽然远不如现在强大,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但是他的天资并不差,即便是在十二年前也是一名修行多年的道门中人,一场火灾怎么能让他狼狈至如此地步?
云云谷还有问题,不管是它的存在,还是它的覆灭,背后都有一个巨大的阴影。
任明空眼中的凝重越来越多,说实话,对于这样一个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地方,要说它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任明空的地方,任明空是不太相信的,但是这样一个十二年前的火灾现场重现于世,总让任明空有些不安——即便是施元镜亲手开启的云云谷的大门。
但要说去查,任明空也没有什么好的着手点。
直接去问三无少女指定是不行的,而且自己对这件事的敏感也只是来源于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十二年前……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还发生过什么大事能够与云云谷大火相呼应的吗?
任明空揉了揉太阳穴,他对十二年前的事情的记忆分外模糊,因为那一年任清娴死了,那个女人……或者说玉藻前也离开了华夏,回到了鬼怪红莲中去。
对当时的任明空来说,这无异于是天塌了一般的打击,他哪还有闲心关注其他的事情。
要不是心志坚韧挺了过来,恐怕任明空早在那个冬天就死掉了。
如果不想惊动施元镜的话,或许陆行之就是最好的突破口,甚至更大的可能是陆行之本身就对那件事的真相有所了解。即便他不了解,凭他的实力也能强行破开云云谷的大门,进入其中仔细探索当年的痕迹。
不愿意让施元镜知道自己在调查云云谷,一方面是因为这事儿并不怎么急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担心揭了施元镜的伤心事。
而且,过段时间施元镜就会找自己去做她所说的“第二件事”。
第一件事与第二件事,这两者之间从称呼上看也不难看出是存在联系的,任明空猜测或许到时候施元镜自己就会不得不暴露一些东西出来,根本不需要自己逼问或者暗中调查。
想到这里,任明空稍稍安心一点。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能够看见一点点它之后的发展,人就不会感到恐慌啊。
人类的情感真是脆弱而飘摇不定,短浅的眼光和难以自我控制的欲望将是长期抑制人类发展的天堑。任明空有些感慨,他对自己的心理有着一定的把握。
收起那一大堆报纸,将它们一一放回到书架上,任明空便回家去了。
……
一周后,十二月下旬。
“明天见,你家。”
任明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将手机扔回到了床上。施元镜终于准备好了,不知道所谓的第二件事到底是要做什么,又跟那天采的药材有什么关系。
他总觉得施元镜的行为有点怪异,两次来找自己都好像偷偷摸摸的一样,生怕被别人发现了。
刚开始任明空以为施元镜是不愿意云云谷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所以才选择了非典型超凡者的自己,因为自己即便走过一次去云云谷的路,也打不开云云谷的大门。
但是在猜测当年那个青年男子大概率是陆行之之后,“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这个可能性就被降到最低了。
作为明面上的全球第一,陆行之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比任明空要方便很多,施元镜请求师父的帮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以陆行之爱护徒弟的性格,不可能不帮。
“谁知道她到底为啥要折腾我……”任明空嘟囔了一句。
第二天,任明空正在厨房里忙活午饭,他家的午饭可和别人家不一样,家里有一条狗和一只鸟,做午饭得考虑它俩,而且它俩还不吃饲料,放话说任明空吃啥它们就吃啥。
手中菜刀飞快地在菜板上切着肉片,旁边的盘子里摆着冒尖的干辣椒段、花椒、姜蒜和一些香料,任明空今天中午准备做水煮肉片。这道菜在别的地方不管怎么做都绝对是清汤,但是在川菜里面,沾了“水煮”俩字的,无一不辣得不爱吃辣的人吨吨喝水。
材料备好,任明空开火烧锅,将肉片煮下并加入调料后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敲门声只不慌不忙地响了三次,但任明空却一点也不敢耽搁,把灶火一关便疾步走向了大门,嘴里还喊着“来了来了”。
不算大天狗的话,他家可是快十几年没来过客人了,这会儿能造访的人,还敲门敲得这么有节制,只能是昨天就“预约”过的施元镜,任明空可不敢让施元镜在门外等太久。
果然,一拉开防盗门,那头红色的长发便先于面无表情的脸映入眼帘。
“先进来吧。”任明空让了位置,随脚踢了踢歪歪扭扭的门前垫,“不用换鞋,我家不讲究这些。”
施元镜点点头,小步走了进来,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任明空家里的布置,她知道任明空是自己一个人住,倒也不担心会被邻居看见说闲话。
简单到近乎简陋的一个家。
这是施元镜在大体扫了任明空家的客厅一眼后在心里得出的评价。
这种话她不会说出来,多少有些冒犯。
她抽了抽鼻子,这个动作在她那时常如同死机一般的脸上属实罕见,但房间里的香味却让她忽略不了。
“你在做饭?”她问道
任明空嗯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身上还没摘的围裙:“自己在家就自己做饭咯,总不能天天点外卖,不然就那俩吃货的饭量早晚给我吃穷。”说着他睨了一眼自己房间对面的另一间卧室,那是大狼和五哥的房间。
他走进厨房,又探出头来:“一起吃点?”
施元镜没有拒绝,正好她有点饿了。
任明空进厨房忙活之后,施元镜便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发起呆来,她似乎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打发时间。
过了一会儿,任明空出来开冰箱拿东西,这才发现施元镜正在发呆。
他一拍脑袋,歉意地说:“哎呀,不好意思,家里好久不来客人了,忘了招待。”说着便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然后脚步不停地又忙活去了。
施元镜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
她其实不是不知道干什么,只是感到有些尴尬……她与任明空独处的时间并不少,但是像这样一个人在厨房做饭,另一个人在客厅闲着的场面却是头一次,施元镜心里涌上一些古怪的情绪。
在她的印象里,她只认识两个会做饭的男人。
一个是师父陆行之,另一个就是任明空。
在陆家胡同里,每餐基本都是由裴湘湄和她操持的,有时候也会叫外卖,但是这就得去胡同口拿,怪麻烦。
不过大部分情况下其他人都不怎么允许施元镜进厨房,原因无他,担心施元镜伺机往汤里加两斤砒霜,她有这前科,不得不防。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钻进施元镜的耳朵。
她端坐在沙发上,眼神到处游移着。
她往厨房的方向挪了挪。
天有点冷,厨房的热气更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