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问,眼中没有过多期待。仿佛提议不过是灵光一闪心血来潮,结局如何无关紧要,即便收到拒绝,事情也会像山底的炊烟,在晚风中轻轻飘散。
沈镜微微眯眼:“您经常对合作过的女演员提出这类邀请?”
虞岁寒怔愣一瞬,摇头否认:“你是第一个。”
有的人似乎命中注定是特别的。
沈镜视线掠过他如画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红润的薄唇,中肯评价:“您要是想体验恋爱,完全有大把的女孩子爱慕您。”
没必要大费周章。
虞岁寒表情冷却几分,不假饰对爱情的抗拒和厌恶:“爱情只会带来束缚和盲目。”
沈镜笑了下:“的确如此,听起来倒是笔相当划算的买卖,有亲密戏么?我都需要做什么?”
虞岁寒:“我并不喜和人亲近。今日起一个月,你只需保证每日至少待在我身边一个小时。”
顿了顿:“录综艺的时间算在里面。”
对任务百利无一害的合作。
沈镜考虑片刻,伸出右手:“既然您这样有诚意,合作愉快。”
虞岁寒满意一笑:“合作愉快。”
沈镜会答应在他意料之中。
小学丧父丧母,和长兄相依为命,虞岁寒受过饿,挨过冻,饮过痛楚,遭过陷害,绝非一帆风顺,不谙世事。
他懂权势资源的好处,不吝于用权势资源换取好处。
不谈虞岁衍那一层,单他自己工作室的能量,已经足够将让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女一步登天。
对此虞岁寒抱以无限的同情和宽容。
虞岁寒欣赏沈镜,因此愿意善解人意,递个台阶,主动问其需求。
沈镜竹篓不假思索往前一递,颇有些快活:“乐意效劳的话,我刚好还差一百个梨。”
沈镜在树下闭目养神,阳光令她的容颜圣洁而宁静。
虞岁寒眸中阴沉散去一些,罕见的迷茫。
她不可能没懂自己的明示。
为什么没有提出要求?
竹篓装着满满登登的澄黄鸭梨,虞岁寒将其随意放在一边,盯视沈镜一会,抿下唇,和沈镜并肩,倚靠凹凸不平的粗糙树皮。
半个小臂的距离,足够引起一场不小的风雨。
【虞哥帮沈作~镜摘梨?】
【QAQ没看错吧?上一秒哥哥离得这么近吗?】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疯啦!!!哥哥为什么会主动挪过去啊啊啊!!!你给我回来啊!!!你被绑架就眨眨眼!!!】
虞岁寒当然没被绑架。
合作达成,他只是在收取合理的报酬。
是曹雨生在期盼在贪图温暖和心悸,所以,没关系的吧。
郭望第一时间察觉直播间的风浪。
尽职尽责的经纪人立刻安排水军控制评论,防止舆论过度发酵,请示虞岁衍如何引导。
虞岁衍很是惊讶,弟弟刚和他保证心中有数:“岁寒怎么想?”
郭望悄悄向那边拍张照片:“虞哥还在午睡。”
山天明净,树木葱茏。
二人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并肩而坐,睡姿雍容,随便一截,好像都是一张时尚大片。
虞岁衍望着虞岁寒嘴角微不可察的笑意发愣。
郭望问:“虞总?”
虞岁衍叹息一声:“不是什么大事,等岁寒醒,你问问他的意见。”
虞岁寒表态按灭苗头即可。
郭望会意,放出其他爆料,转移热点。
从僻静角落走出两步,二人见到鬼鬼祟祟的工作人员,竹竿似的,尖嘴猴腮,右嘴角一颗大痣。
正是和段子皓密谋的那个。
会借邱少泽名义,将沈镜约去桃园,再对其他人谎称沈镜有事已经提前离开。
沈镜没助理,新经纪人蒋春晓没过来,无人关心她,核对她的去向。
拙劣的计策,施行意外有效。
返程,段子皓不见踪迹,到处找不到人影。
电话一直关机。
有一工作人员报,段哥好像不舒服,已独自下山。
比沈镜幸运的是,段子皓有一个兢兢业业,嗅觉灵敏的经纪人,人缘不错。
经纪人联系山下工作人员,知道段子皓没在山下,求着大家帮忙再找一找。
碍于情面,众人顶着小雨,找了一圈。
这一找,真在苹果园里找到段子皓。
他被偷手机,锁在公厕。翻窗自救,不慎跌倒,右腿貌似骨折,坐在地面呼痛。
道见到段子皓下山的工作人员挠挠头,嘴角黑痣轻扬:“原来下山那人不是段哥啊。”
原轨迹,同样的工作人员,也是这么轻飘飘一句话:“是误会啊,对不起咯,沈姐。”
大庭广众,段子皓不好质问那人为何反水,气愤瞪他:“你等着。”
工作人员缩脖,躲在人群后,受到威胁,并不后悔。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天经地义。
给虞岁寒办事拿得多,前景好,要怪只能怪段子皓没本事,技不如人。段子皓用利益引诱他陷害沈镜,不是同样的道理么?
众人找到担架,七手八脚将段子皓抬上车。
本该紧急送医,雨势骤然变大,瓢泼而下。
银河倾泻,狂风呼号,三轮车行驶艰难,屡次侧翻,只得就近躲进苹果园的保安值班室。
保安室,五十多岁的白发黑皮老人值班,热情好客。
见众人衣物全部湿透,主动拿出毛巾和吹风机,并告知屋内热水器位置。
排队用热水洗手洗脸,再将湿淋淋的衣服拧干吹干,重新活过来似的。
淋一场冷雨,不少人生病,打喷嚏,流鼻涕,虞岁寒最严重,直接高热,面皮滚烫,温度计一量,三十九度。
值班室没退烧药,屋外风雨哭嚎,天地一片漆黑。
等待雨停与冒险下山,都不是百分百的好选择。
时间推移,郭望决定下山取药,临走回头:“沈小姐,虞哥拜托您照顾。”
沈镜点头:“注意安全。”
郭望举着一把大伞,冲进雨幕。
郭望很久没回来,手机在暴雨的山中没有信号,出现这么个“一去不回”的先例,众人歇下顶着雨下山的心思。时钟转到下午十点,陆陆续续脱下外套在屁股底下一垫睡觉。
两个病患有特权,占据着值班室外间两张折叠床。
沈镜时不时摸一下虞岁寒灼热的额头,覆着湿毛巾,一直没退烧。
凌晨时分,值班室忽然猛地摇晃一下。
“轰——”
沈镜眼皮一跳,生出某种不祥预感。
往窗外一望,天色泛灰,山洪裹携泥土滚滚而下!
山体滑坡!而那泥石流的范围正迅速扩散!
老保安反应迅速,大吼一声:“泥石流!快跑!”
一嗓子惊醒所有人,老保安两腿抡得飞快,消失在众人视野。
立刻有人跟着跑。
沈镜看一眼床上两个难以起身的病号,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
沈鹿原本守在段子皓床边,犹豫不决。
见沈镜一走,泪眼婆娑:“子皓。”
这样情意深重,悲痛欲绝地叫着,不再坚持扶他,任邱少泽将她拉出门。
屋里只剩下两个病患。
死亡气息逼近,段子皓心中怆然,看着烧得稀里糊涂的虞岁寒嘲讽一笑:“没想到,居然和你一起死。”
沈镜拎着电动折叠轮椅冲进来。
轮椅展开,丢到段子皓床前,扶抱起虞岁寒,干脆利落,简明扼要:“我只能背一个,你得自救!”
段子皓蓦然瞪大双眼。电动轮椅在苹果园库房有储备,和保安室有一段距离。他怎么也想不到,肯救他的,居然是这个他一直看不上眼,针锋相对的沈镜。
沈镜背着虞岁寒走到门口,怒斥:“还不快走!”
段子皓连忙擦干眼泪,爬到轮椅上。
山间修了一段泊油路,轮椅走在上面,屡屡打滑,险象环生,回头望去,保安室被紧随而来的泥石流顷刻吞噬……终归是捡了一条命。
虞岁寒伏在沈镜背上,昏昏沉沉睁开眼。
都以为虞岁寒昏迷,其实没有。
危险来临前不开口,是生病的怠惰,使他懒于口舌。
危险来临后不开口,是因为对人性的了解,使他放弃口舌。
他甚至觉得这个死法还不错,新奇惨烈。
谁知已经出门的少女,又跑回来……
沈镜背虞岁寒身高不够,只能将他两条长腿勾起来,姿势不稳,导致虞岁寒一晃一晃的。
背上的人用脸贴蹭自己后颈,沈镜:“醒了?”
一声听不出情绪的低嗯,虚虚弱弱。
沈镜叹口气:“抱紧。”
虞岁寒怔然看着少女的发丝,心中莫名酸胀。
想着,少女真是一个讲究的合作伙伴。
这样的少年人,是大有前途的。
不再合作的时候,他大概也会卖力提携。
虞岁寒沙哑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沈镜没推辞,然而事实证明,沈镜最先的判断完全正确。
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人,不要指望逃命能快到哪去。
段子皓驾驶轮椅,风驰电掣,超越二人:“停在这干什么!!!跑啊啊!!!”
泥石流咆哮迫近,一路树木、建筑、松软的泥土,都被卷在里面。
沈镜解围:“我背您?”
生死关头,不是逞强的时候。
虞岁寒主动伏回去。
彻底清醒,和半梦半醒,到底不同。
一双长腿被勾起,虞岁寒脊背微颤,悄然红了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