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老臣才想让王爷您尽快想出个对策来!”
廖祯蹙眉,颇不耐烦地重重叩着茶案,近来墨书远的表现愈发令他觉着不满,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竟出了奇地怀念起那亡故多时的墨书昀。
——虽说三殿下的性情是比五殿下莽撞些,心思也不如他弟弟来得细腻,但他至少听话。
老文官心下如是想着,一面不自觉绷紧了唇角,墨书远听出他那语气里隐隐藏着的不善之意,眉头一竖,便欲再度发作:“相爷这话说得倒是……”
“好了,王爷。”茶盏落桌磕出声不大不小的脆响,陡然打断青年尚未说完的话,墨书远应声回头,便见陈安德状似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相爷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眼下这情况对我们万分不利,咱们确乎是该拿出个对策来了。”
“哦?那依陈侯意思?”墨书远皮笑肉不笑地轻挑了眉梢。
“王爷,老臣手下那五万兵马,如今可是已暗中入京多时了。”陈安德下颌微扬,吊着眼角说了个意味深长。
青年听罢,容色有着瞬间的迟滞。
“这……会不会太仓促了些?”墨书远的眼神闪了又闪,面上带着些许夹杂了兴奋的犹疑,“毕竟,本王听宫里头的人说,父皇得知了南域大胜的消息,大喜之下连带身子都好了不少,过两日指不定便重新能亲政了。”
“仓促?这有什么仓促的。”陈安德冷笑,边说不边紧不慢地把玩起桌上那只茶盏,“王爷,莫怪老臣说话难听——倘若错过了这个机会,那您今生便当真是与那皇位无缘了。”
墨书远厉声扬眉,面染薄怒:“陈侯!”
“在京畿扮演山匪流寇的那群人已经快被晋王摸清了藏身之所了。”陈安德面无表情,“他们最多还能坚持二十来天。”
“所以?”青年眉心紧锁。
“远征大漠的慕氏兄妹,也已摸到了西商腹地。”陈安德声线淡漠,浑然不顾墨书远流露出的那点愤怒,“而自岘水一带赶到乾京,又约莫需要消耗上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说,王爷,您听明白了吗?”
“我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只剩这半个月的时间。”陈安德说着起了身,背手踱去了窗前,“这是您最后、也是您唯一的机会——”
唯一一个,能赶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逼宫造反、登临大统的机会。
“而且,一旦您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们就再也无了翻身的可能。”
“虽然老臣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这些年来,有陛下的鼎力扶持,无论是武备,还是规模,慕文敬那老家伙手头攥着的慕家军,都要比老臣的兵马强上太多。”
陈安德狞笑着咬了牙:“臣,暂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墨书远忽然沉默。
“……那父皇那里呢?”青年抿唇,开口时他齿关不自觉地带上了细细的抖,也不知是因着激动还是恐惧,“还有扶离人提出的那些个议和条件,我们怎么做,直接拒绝?”….“当然要拒绝。”陈安德唇角一勾,笑意森然,“并且,依老臣拙见,您不但要拒绝他们那该死的议和条件,最好再顺便斩了扶离的来使——”
男人眸色沉沉:“下令,命慕氏与之死战。”
“死、死战——”墨书远闻言,瞳孔不受控地颤了颤。
“对,死战,直到打到扶离人肯无条件议和为止的死战。”陈安德颔首,眼底凶光尽现,“这样一来,我们不仅能最大限度地消耗温氏与慕氏的兵力,还能将扶离民间的仇恨,尽可能地引到慕氏身上去。”
“他国公府百年将门,权势滔天,朝中眼热慕家地位与兵权之辈大有人在。”
“等着战事一了、天下太平,您再以‘为安抚民心’为由,找个时间罢黜了慕氏、收了慕文敬那老东西的兵权,想来墙倒众人推,先前嫉恨他们慕国公府的那帮人,定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能死命往他慕氏身上泼脏水的机会。”
“届时,您再顺水推舟,找个理由打傻了慕家那几个蠢货,如此,国公府这个于您而言的心腹大患,便可被尽除了。”
“至说陛下——”陈安德凉凉抬眼,“王爷,老臣一早就跟您说过,这世间有的是能害人于悄无声息之间、又不易被太医院那帮庸才们发现的法子。”
“何况王爷您手下能人辈出,原便有办得成这事的主儿,这会子怎的还问上老臣来了?”
“真狠毒呐,陈侯。”墨书远敛眉低笑,腔调古怪,意味不明,“本王从前怎不知,你还有这般毒辣干脆的一面?”
“狠毒?”陈安德偏过脑袋一声轻哂,继而慢悠悠重新落了座,“不不不,王爷,老臣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那本王就当你是不拘小节好了。”墨书远话毕抚掌,一身着布衣的探子低垂着眉眼,循声翻入了书房,而后对着青年,跪地拱了手:“主子有何吩咐。”..
“你出京一趟,将秋先生(符阳秋化名)给本王请来。”墨书远漫不经心地抬手掸了掸衣袖,“就说本王有件要事要做,需要他给本王寻一种能消磨人生机却又不会立即致死,同时可迷惑住寻常御医、令他们查不出病因的蛊。”
“动作越快越好。”
“喏。”探子点头应是,礼毕正欲起身出屋,陈安德却猛地喝住了他:“等一等。”
探子应声止步。
“你出王府之前,先去一遭雅侧妃住处,”陈安德不动声色,“把郡主请过来。”
墨书远闻此颇为不解地回头望了他一眼,许久不曾作声的廖桢亦随之倏然抬头。
“王爷您看,此番逼宫,老臣出了兵,您也不小的力,”陈安德抬指,遥遥点着廖桢,语调极尽阴阳怪气之能事,“可廖相呢?”
“安平侯府倒了台,宋尚书又早早退离了朝堂,从前那勾连了大半个前朝的文官根系,而今就剩下个空架子,压根儿便帮不上您什么忙——”
“帮不上忙,那就意味着万一大业未成,他相府随时能找个由头抽身自保——老臣可不想让廖相爷白白捡了这从龙之功,更不想让他留着这条不该有的退路。”
“有退路的人,做事总归是畏手畏脚,是以,相爷,回头这蛊,就劳请郡主,亲自送到宫里去罢。”
陈安德嗤笑:“这样,咱们才真正算是被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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