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施雅提着食盒,跟在俞德庸身后踏入帝王寝殿之时,云璟帝早已放下了拔步床最外侧的那重纱帘、吞过药,安生躺在榻上装出了一派“重疾未愈”,时不时还要按着胸口,重重地咳上两声。
“咳……咳咳!”听到两人推门入内的声响,老皇帝当即掩着嘴巴咳了个昏天黑地,将将站定的施雅闻声不由微微一愣——瞧陛下这咳嗽的样子,他这也不像是不日便能安然痊愈、重回朝堂坐镇的模样啊。
王爷和陈侯他们,有必要这么这么心急吗?
身着华服的女人心下悄悄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出丁点异常,她拎着那食盒,恭谨万般地朝着那躺在纱帐后的帝王行过一礼,开口时声线带着点令人不易察觉的抖。
“臣媳参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哪有祝“病人”身体安康的,这难道不该是祝他早日康复吗?
瘫在那假嚎的墨景耀闻言沉默了一瞬,转眸瞥向施雅时,目光中禁不住夹杂了一线一言难尽。
——他觉得这姑娘的脑袋好像不太聪明,并且很有可能是非常不聪明。
——老五和陈安德他们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真不怕她傻了吧唧的全搞砸了吗?
“比从前好一些了,只是不时还有些乏力。”老皇帝瞪着眼睛随口说了句瞎话,继而佯作不经意地提了嘴墨书远,“不过,说到这探望……”
——什么孝道不孝道,她这干脆说那药膳有问题得了,都到这份儿上了,应该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她不对劲吧?
“王爷……王爷他自也是想亲自过来看一看您的,奈何自您病后,朝中公务繁忙,他近来实在忙得脱不开身,这才……”施雅闻言面色有着一瞬间的僵硬,下一息忙不迭假笑着打了声哈哈,“还望陛下莫要怪罪王爷才好。”
“可是……”听见“等下”二字的施雅面色一白,音调微僵,“陛下,这药膳要热热的才最好入口。”
云璟帝闻言蹙眉,似笑非笑地吊了眼角:“常阳,你可知这话已是僭越?”
“也是……如今他也已成家立业了,自然是有他的忙头。”
“远儿他人呢?他今儿怎么光派你来,自己却不曾过来?”
“——臣媳不常下厨,手艺自是比不得宫中御厨,但心意难得,还望陛下能看在臣媳这一片孝心的份儿上,赏脸尝上一尝。”施雅道,话毕似献宝一般,小心捧出了盒内的那碗药膳。
“是以,陛下,今日这药膳便由臣媳亲自侍候您用下吧。”施雅俯身叩首,墨景耀觑着她那模样,这时间简直不知道该作何答复。
呵忒!他一个光有封号却没封地,连朝都不用日日上的闲散王爷,能有什么忙的?
怕不是光在那忙着逼宫造反了吧。
为了抹除心中的这点不安,她连忙笑着打开了那只食盒,木盒开启的刹那异香扑鼻,云璟帝嗅到那股香得有些不大正常的味道,偷摸憋了憋气。
….“那臣媳便先代王爷谢过陛下圣恩了。”施雅垂眼,她听出了帝王言辞间藏着的那点落寞,由是在二度谢恩时,心头不由自主地晃过些许愧疚与心虚。
他瞅着那坐在椅中不住抠着指头的女人,再说话时嗓音故意多出了一缕不明显、却能让人轻松觉察出来的失落:“这样。”
“喏。”俞公公应声颔首,施雅则提着那只打从进屋起便没离过手的食盒,施施然谢恩起了身,软帘之后的帝王盯着那食盒微微深了眼瞳,而她却对此浑然不觉。
救命,他开始厌蠢了,他想闹!
“咱们乾平惯来最重孝道,臣媳虽为天家儿媳,却也是儿媳,而今陛下患疾未愈,臣媳亦合该侍奉在侧。”
——她得亲眼看到云璟帝吃了那药膳才能安心!
离着事成只差临门一脚的施雅无端乱了心神,老皇帝见状亦是满面不解,自觉不慎露出了马脚的女人肉跳心惊,情急之下竟是口不择言:“这……这,陛下,要不这活还是交给臣媳来吧,就不劳烦俞公公了。”
云璟帝皱了皱面皮,少顷才装作刚回神之状,缓缓眨了眼:“原来是常阳(封号)来了啊,好孩子,快平身罢。”
“嗯,你这孩子有心了。”“气虚体弱”的墨景耀听罢点了点头,“放那罢,朕这会没什么胃口,等下再吃。”
“太后前两日还同朕念叨过你,没想到你今日便进宫来了……德庸,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郡主拿把椅子。”
“喏。”老内监抱着拂尘低声应是,他正欲动身去取那药膳,施雅却猛地起身拦住了他的动作:“等等!”
他是真觉得施雅脑子不够用,有点蠢。
“臣媳自是知道这话多有逾矩。”施雅硬着头皮,绞尽脑汁地憋出几个颇为牵强的理由,“只是一来臣媳今日是替王爷进的皇宫,倘若未能亲眼确认过陛下您的安康,王爷回头再问起来,定然要责怪于妾身。”
他估计今天要是慕诗嫣过来,这事儿办的都得比她漂亮。
“二来,民间公婆若偶感顽疾,做儿媳的,亦理应常日侍奉在公婆左右,以尽孝心。”
“对了,陛下,久病之人,气血最易亏欠,臣媳此番入宫觐见之前,特意请了京中名医开了张方子,为您亲手熬制了这碗滋补药膳。”
“……也是。”墨景耀满目复杂的望了施雅一眼,随即怅然万般地唤来俞德庸,“德庸,把那药膳端来罢,朕趁热先吃两口。”
老皇帝满面恹恹,他现在很想把施雅直接扔出去,但为了他们辛辛苦苦布置了这么久的大局着想,他还是逼着自己忍了。
“凉了就不好吃了。”
“陛下,王爷听闻您久病未愈,忧心万分,特命臣媳入宫前来探望于您,”落了座的施雅就手将那食盒置在身侧的小茶案上,面上的笑意局促而紧张,“不知陛下您近来身子可有转好?”
“不来就不来罢,常阳,你且放心,朕不会因着这点小事,便怪罪于他的。”..
装什么大尾巴狼!
云璟帝闻此憋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瞳底飘着的那层嫌弃亦跟着愈来愈深。
好家伙,这话术,她这话说得不都快成了司马昭之心了嘛!
云璟帝闻声一时说不出话。
“难为你这孩子有此孝心,”云璟帝望着床帐身板挺成了一条死鱼,“但礼不可废。”
“要不然这样,德庸,你扶朕起来,再把这帘子暂且撩开。”
“——常阳,你就在旁边看着好了。”
我也厌蠢了,写的我好烦啊还不能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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