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一章 死啊

几人当日商议好后续开战时的诸多细节,慕惜辞次日便带着自家小徒弟离了京城。

公主的婚期被定在了仲春五月,三月末送亲仪仗出京前,小公主还曾跑去东宫见过太子一面。

墨君漓打那日起便称病闭门不再见客,众人只当自家太子这是陡然嫁妹,心中悲切,却不想真正的乐绾早在那天就已顺着府中密道偷偷溜回了皇城,随着那送亲队伍走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们那传言中“大病了一场”的东宫太子。

西商使臣带着“乐绾公主”的送亲仪仗启程回国的那天,老皇帝站在城楼上凝望着队伍远去的方向,轻声嘀咕了一个时辰的“骚啊骚啊”,奉命为公主送行的慕小公爷坐在马上,看着那花轿,险些憋裂了一张俊脸。

——昨夜装车时,他眼睁睁看着阿姐顺手又往那轿子里多扔了两杆重型火铳并上一箱弹丸,如无意外,眼下墨君漓的“尊臀”正被架在那箱弹丸上,跟着轿子上下跌宕。

嗯……希望这一个月的花轿坐下来,他这好兄弟的贵臀能被勉强留下个全尸。

慕修宁越想越觉着好笑,挣扎间便渐渐狰狞出了张似哭似笑、哭笑不得的脸。

使臣们瞅见他那副模样,只觉乾平人的情绪果然似书上说得那般含蓄内敛、难以揣度——瞧那领头给他们送行的小哥难过的,明明都要哭出来了,唇角却还是能勾出那样喜庆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和亲,他很高兴呢!

怪不得人家能是强国,他们需要向人家学习的地方,可还多着呢!

西商众人心下如是暗忖,一面在兰依城外辞别了护送他们一路的那队慕氏精兵。

彼时慕惜辞师徒二人刚一炮轰碎了乾平境内的最后一处祭灵血阵,慕大国师又顺手设了道符阵,暂锁了血阵中当年师修齐特意留下那道的气机。

至此乾平境内的血阵彻底被人清了个一干二净,那上百号青羽卫纨绔,也带着成箱论车的火铳火炮,成功混进了西商皇庭。

——然而,师修齐等人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哈吾勒江甚至还在美滋滋地幻想着自己与“小公主”的成婚大礼。

*

长乐三十年五月十七。

月城内的锣鼓自清晨闹到了午夜,皇庭中的歌舞,亦从卯正跳到了亥初。

锣鼓声起时萧弘泽带着青羽卫偷摸组好了攻城火炮,烟花爆竹泛滥成海时几人已然拿下了月城的各处哨点。

待到西商一众朝臣们嬉闹着将哈吾勒江推入新房,乾平的六万余西北戍边军早已在慕氏兄妹的带领下,轻松推过了京畿。

那夜的圆月微缺,烛火映照下的新房内是处通红一片,被迫换上那身大红嫁衣的墨君漓顶着那方绣花盖头,百无聊赖地垂眼数着广袖上的淡色珍珠,眼中挂着浑然不加掩饰的厌烦与嫌恶。

——这破戏他是一刻都演不下去了。

六个时辰,打从今早他被人自被窝里抠出来上好妆后,他都要在这张洒了一堆奇怪干果蜜饯的破床上坐足六个时辰了!

六个时辰,他屁股都要坐烂了,还他喵没吃饭!

对,没吃饭,除了那两块昨天就被他偷偷塞进衣裳里垫胸的点心和那壶塞牙的凉水,他!啥!都!没!吃!

——你们西商人成亲都这么离谱的吗?

呜呜,他想念乾平的煎饼肘子小笼包、火锅烧鸡佛跳墙和焖面腊肉胡辣汤了。

我的国师大人,您老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啊——

少年隔着那重盖头,眼巴巴举目望了天,怅然中忽有清风吹乱了他衣上的流苏,他没能等来独属于乾平的军号,反倒先等到了早已喝得半醉了的哈吾勒江。

“嗝,公主,小王、小王这厢有礼了——”醉眼朦胧的青年打着酒嗝,操着口说不出究竟哪里怪异的腔调,拱手朝着榻上人行了个不大规矩的揖礼。

扑面的酒气熏得墨君漓险些当场拔出被他缠在腰间的软剑,但他为着那大局忍了又忍,总算强行压去了心头那股横生的无名业火。

这边的少年强忍着闭了嘴,那边的哈吾勒江见“她”默不作声,只当“她”是突然出嫁、心下紧张,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由是便大着胆子,微微向前迈了一步,喉咙一清,努力回想着白日里副将教他的那些话术,垂着脑袋,对着“她”好生剖诉了一番衷肠。

“公主,其实当年本王在草原上第一次见到你时,本王就觉得你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姑娘。”

“你的笑声像是鸟雀,捉兔子时又机灵得像只狡黠的小鹿,你抽出的那一鞭子或许不曾带走半根草原上枯黄的草叶,但你一定卷走了本王的心——”

“公主,那时你身上无一处不令本王深深痴迷,本王在那日便悄悄下定了决心。”

“本王一定要娶到你,本王要娶你做西商唯一的王后。”哈吾勒江自觉深情万分地捧了胸口,“而现在,本王终于做到了。”

“本王知道,忽然让你离开家乡,嫁到离乾京足有千万里的月城,你心中肯定是不高兴、不愿意的。”

“不过没关系,本王可以等,公主,本王乐意等到你……”

“锵——”

利刃出鞘之声骤然将青年未说完的话硬生生怼回了喉咙,哈吾勒江诧然抬眼,便见原本还安生坐在新床边上的“新娘”单手提剑,起身猛地一把扯下盖头,露出一张令他神魂颠倒、魂牵梦萦了一年有余的脸。

“妈的,老子实在他妈听不下去了!!”被青年那一肚子烂俗情话恶心得胆水都要吐出来的墨君漓忍无可忍,话毕抄着软剑,按着哈吾勒江便是一顿暴扣。

穿了一个多月女装的怨气,与一日都不曾好好吃饭的怒火在这一瞬爆发了个淋漓尽致,他一拳毫不犹豫地怼在了哈吾勒江的肚子上!

——去他妈的大局,去他妈的西商,死,都给爷死!!!

给爷死啊听到没有,给爷死!!

少年泄愤一般揪着人一通乱揍,青年却在看清了“乐绾”个头的一瞬,面上多了些许空白。

正当他努力思考着这位乾平的小公主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高的时候,剧痛猛然唤回了他的神思。

他撑着那双被人打没了醉意的眼睛,认真看了看墨君漓颈子上的喉结又感受了一番拳头落在他身上的力道,迷惑万般地抬手抠了抠头:“咦?见鬼,公主怎么成了男的。”

“算了不重要,可能当时隔得远了没看清,男的就男的吧。”

“男的也行。”哈吾勒江如是宽慰着自己,孰料这话落到少年耳朵里,却又成功激起了他新一轮的怒火:

“行你三大爷的二舅他奶奶个腿儿!!!”

“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