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夕大概是得罪江户川乱步了,再之后同他说十句话,他顶多回一句,多半是不屑至极的一声气音。
好在不久之后,武装侦探社的另一个成员回来了。
那是位青春靓丽,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倒不是说长得多出挑,只那种爽利的精神气儿十分少见。
她十八、九岁,正是曼丽年华,黑色及颈的短发,别着一只精致蝴蝶发卡。
紫红瞳色,秀丽面容,白衬衫配上黑色及膝伞裙,实在是个摩登丽人。
雾夕那种无往不利的‘魅力’,在江户川乱步那边吃了瘪,在她这里倒是很吃得开,这位名叫与谢野晶子的女性无疑非常喜爱她,并且丝毫没有掩饰这点的打算。
她同神泽谕吉沟通之后,陪着雾夕去取随身的衣服,又买些搬离住处用得着的用品,帮她在侦探社的专用宿舍安置下来。
侦探社虽然统共只有三个人,办公室的面积和宿舍单间的数量倒是很宽裕,像是预备容纳十几人的规模。
与谢野晶子道:“这两天没有委托,看起来很闲的样子,不过我们这边收到的委托都是些棘手事情,人手严重不足。社长选拔社员的标准还非常严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正常会社应该有的规模。”
雾夕叹道:“真是辛苦呢,伯父现在还要额外分出心力照管我,实在给他添麻烦了。”
不用说她也知道,因为在神泽谕吉那边留下了一个‘问题少女’的印象,所以她才会被托给同是女性的与谢野晶子照顾。
从见面开始,她就和她寸步不离,唯恐她偷跑,安排的住所也是她隔壁。
与谢野晶子望了眼天花板,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不是社长的侄女吗,父亲去世之后特地来横滨找他,他照顾你是应该的。”
想了下又问:“你是不是觉得他不太好相处?社长的话,光看脸的话确实严肃不近人情的样子,不过他是个大好人呢,我和乱步都承蒙他照顾,否则的话,现在还不知道在哪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她脸上明显流露出一丝晦涩,但很快隐没不见,继续微笑着说:“我们都很依赖并且感激他,尤其是乱步,你以后也会知道的,社长是个品格高尚,值得敬重的人。”
雾夕还挺想了解侦探社的情况,这其中呢,她又对江户川乱步最感兴趣。
于是问:“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乱步桑好像很讨厌我。”
与谢野晶子有些惊讶,道:“也许是你误会了,乱步向来我行我素的,一直这样,不是对你有意见。”
雾夕便道:“不,是他自己主动说的,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别人当面说讨厌呢。”
“哦?”
与谢野晶子脸上露出明显的兴味来,“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吗?”
打马虎眼,导致神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顺着线索才找到她,还被当场看到和mafia首领举止亲密,并且不打算撇清关系,这些算不算出格呢?
雾夕露出懵懂的神情来,“我应该还算礼貌吧。”
与谢野晶子竖着手指头说:“你有没有拿他的零食吃?”
那是没有,“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与谢野晶子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也没卖关子,“你不用放在心上,乱步不是针对你的,只不过因为你是社长的侄女,他非照顾不可的人,所以他嫉妒吃醋了而已。”
这是个听起来有点扯的理由,但放在江户川乱身上,又莫名其妙觉得说得过去。
雾夕甚至越想越觉得这是正确答案。
与谢野晶子补充道:“在乱步看来,社长无疑代替了父亲的角色吧。”
两人虽然对彼此都很有好感,但毕竟是初识,聊天也都捡些不太紧要的话题。
雾夕同与谢野晶子说了些在华国的旧事和成长经历,一起看了会电视节目,期间还收到太宰治的短讯,问她去了哪。
可能是森鸥外告诉了他什么吧。
雾夕编辑了这里的地址和大概发生的事情发给他,又另外申明:“这几天我大概没办法去找你了,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但最好留意别被人发现。”
太宰治没有再发短讯过来,雾夕就专心看了会电视,等到九、十点钟才回自己的房间。
她看了会儿书,留意到窗外响起淅沥沥的雨声,初时下得不太大,但很快就有了倾盘大雨的势头。
雨夜好眠,她有了困意,洗漱过后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安稳甜蜜,却被一阵奇怪的敲击声吵醒了。
雾夕睁开眼,一时没习惯没有光源的房间,什么也没看清。
窗外的雨声还没有停,但稀疏了许多,朦胧晦淡的天光从外面透进房间来。
她一时失神,疑心自己是被风吹动什么的声音惊醒,却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是我啦。”
雾夕一骨碌爬起来,呼啦一声拉开窗户,被夹着雨丝的风吹得精神一振。
这才看到外面站着个高挑纤瘦的少年人。
俊俏稚嫩的脸,右眼上蒙着绷带,不合身的黑色西服外套,不是太宰治又是谁?
来都来了,现在问他下着雨还这么晚过来干什么也没有意义。
雾夕盯了他两眼,示意他爬窗户进来,自己披上外套把床头柜的灯打开,趁着暗橘色的光去看墙上的挂钟。
原来也不算太晚,还没到凌晨一点。
“你睡不着吗?”
太宰治像是直接淌在雨里过来的,外套湿了一大半。
雨水顺着他蓬松柔软的棕黑色发丝流到脸上。
顺着衣摆滴到地上。
他凝望着她,许是灯光暗淡的缘故,鸢色的眼瞳里一丝光亮也透不出来,倒像是能吞没光线,深望一眼就觉得心悸。
然而雾夕稍一移开视线,太宰治那很是透着几分可怜的,低哑哑的声音就响在了耳边。
“是啊,我睡不着,又找不到能做的事,就像被什么东西牵着一样,不知不觉就来了这里。”
那你也不知道打把伞吗,搞得自己像只被淋湿的小狗一样。
雾夕把这话咽回去,推了他一把说,“浴室在那边,你先去冲冲热水暖和一下,别感冒了。”
他就很听话地把外套挂到了衣架上,进去了浴室。
听着花洒冲淋的声音,雾夕暗中祈祷睡在隔壁的与谢野晶子睡得死一点别被吵醒。
她真的不想解释这种意外状况,也不想在才认识一天的伯父面前说明自己那‘糟糕’的交友情况。
大概十几分钟过去,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太宰治大概把水温调的很高,穿着衬衫西裤走出来的时候像是身上蒸腾着热气,苍白的脸上也泛起异样的血色。
雾夕皱了下鼻子问:“你身上怎么有血的味道?”
太宰治眼睛微动,道:“大概是前几天受的伤裂开了?”
怎么你身上还有伤啊?
雾夕大感头痛,从柜子里翻出药和绷带,给他处理过伤口之后,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墙壁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她的睡意和脾气全部被蒸发干净,只问他:“这伤倒像是被砍的,mafia现在改用冷兵器战斗了?”
太宰治眨眨眼,因为被伺弄的舒服,总算有了点活泛气。
“哦,这个啊,是上次和中也一起对付兰波时被他役使的先代用镰刀砍到的。”
雾夕对中原中也被羊背叛,加入mafia的始末都已经大致了解了。
这件事死了不少人,也改变了不少事,不过都已经尘埃落定,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她问:“这些天当mafia感觉怎么样?”
太宰治打了哈欠:“偶尔会遇到好玩的事,不过大部分时候很无聊,就像这世上所有的其他事一样。”
雾夕并不想知道他所谓好玩的事是什么,只把用来擦头发的毛巾放到一边,开始解起他缠在眼上的绷带。
太宰治有些不爽,轻轻地哼了一声。
雾夕把解下来的绷带团成一团丢进垃圾箱里,打着哈欠看了他一眼。
太宰治叹了口气说:“唉,本来以为能让中也当我的狗,没想到他被指派成红叶大姐的直属手下了,真可惜。”
雾夕没搭话,只思考着要怎么把他打发走好继续睡觉。
太宰治转动着眼珠望向她,突然问:“你不怪我吗?”
“不怪。”
“真的吗?”
雾夕心想,她连森鸥外这个始作俑者都不怪,怎么反倒要怪他呢?
她说:“中也当这个羊的首领做的并不算好,甚至也说不上情愿,当一个人不清楚自己要走什么路的时候,就免不了会被别人推着走,比较起来,我倒觉得森医生还算不错。”
太宰治若有所思似地点了点头,直挺挺地躺倒在她的床铺上,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雾夕看着他那副样子,心头默念‘别生气,生气一点用都没有’。
如此反复了七、八遍,才像个老父亲般把他原谅,继续循循善诱。
“中也的事你应该引以为戒才对,你真的想做mafia吗?”
太宰治噘着嘴不满道:“好烦啊,偶尔也会有像我这样,什么事都不想做,也就是做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吧?”
说完望向她问:“那你呢,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没有,”雾夕道:“但我要先念书,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太宰治打量着她,看她神态平淡而坚定,不由想,太狡猾了。
既不说谎,也不说实话。
迎着他不满的视线,雾夕打了个哈欠,妥协道:“我真的困了,你困了没有?”
太宰治点头,然后闭眼,发出规律的呼吸声,一整套动作流畅无比。
雾夕看了眼窗外又大起来的雨,认命地从柜子里拿出床被子铺到旁边,侧蜷着身体躺下。
她盯了眼太宰治,看他‘睡’得很乖巧,动也不动一下,再说也实在是很熟悉他了,并没有被侵略领地的不适感。
于是也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