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云航沉默。

他养的确实是孩子吧?

你一个成年鲛人怎么好意思让人抱的???

鲛人见他不动,失望地把身子沉到水底。

云航:……

你个玻璃心。

下一秒,沧月又把头露了出来,耳鳍下垂,满脸写着可怜兮兮。

云航再次:……

他认命地重新蹲在池边,把手伸进水里:“好好好,抱抱抱。”

沧月虽然瘦弱,但到底已经成年,就算沧月的身高在鲛人中算是瘦弱那一挂,但种族优势在那里,他仍旧比云航高了半个头。

云航当然抱不动他,把人拉上来后给了一个拥抱。

浅浅的一下,算是安慰,然而想离开的时候沧月不让,紧紧贴着。

等他抱够了,云航上衣已经被仿造海水湿透。

……敢怒不敢言。

回到卧室,云航换了干净的衣服,张叔拿着厚厚的材料走上来。

“这是什么?”

张叔道:“是政府送来的收养材料,这个流浪者的情况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因为已经被中介所抛弃,所以由政府亲自出面签约收养合同。”

云航讶异地看着他:“收养合同?”

“对。”

为了防止雇主对非人类种族实施虐待和随意弃养,每个被收留的非人类种族都要签订条件严苛的收养合同。

一旦雇主违反合同,将会由海之大陆执法部门执行惩罚。

张叔要下去时,云航叫住了他。

“他不叫‘流浪者’,他有名字,叫做沧月。”

张叔脸上浮现一抹尴尬,但很快掩饰好,微笑应是。

沧月泡完海水后身体会出现疲惫期,云航哄他去客卧休息,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材料很厚,条款又细又密,看得出来政府很想帮助非人类种族在海之大陆立足,但云航不明白,为什么放弃遗弃城?难道只有有能力才值得被救助吗?

没有看多少,云航的眼睛便开始发痛,后面的内容都是快速浏览一边。

好在十分重要的地方都加了粗线,不至于两眼一抓瞎。

下午,政府人员登门拜访。

对方来了三个人,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不苟言笑,穿着板正的西装,走在前面气势很足,应该是领导者。

后面两个,带着防御武器的是保卫队队员,另一个背着小包的是志愿者。

海之大陆因为种族繁多,每个族群要处理的事务并不相同,因为天赋限制,政府有些行动难免受到桎梏,这个时候就需要能提供能力的志愿者。

大多时候,出行什么种族的任务,会派出什么种族的志愿者。

但今天来的,是个人类。

见云航好奇地看自己,志愿者露出一个笑容,主动递上自己的工作牌:“您好,我是志愿者0300,很高兴为您服务。”

云航低头,工作牌是政府签发,上面的证件照盖着钢印。

他点头算是打招呼:“您好。”

几人围着沙发坐下,佣人上了茶。

政府领导惯例先亮明身份和证件:“雷泽,非人类收养办事处处长,鲛人由我负责。”

他开门见山:“不知道云小少爷看过合同内容了吗?有问题可以提出来。”

云航说:“看过了,我没有问题。”

雷泽说了声好,让0300拿出正式合同。

0300疑惑道:“不让鲛人下来吗?”

怕云航误会,解释道:“我们要为雇主与鲛人拍证件照。”

“不用。”开口的是雷泽:“云小少爷随后把照片发我邮箱就好。”

看样子应该是云江提前打了招呼,怕弟弟因为鲛人的容貌被人笑话。

0300不再多语,摆好资料后安静站在一边。

云航注意到,沧月的身份ID旁边签约次数那栏,填的“2”,第一次失败原因,“被雇主抛弃。”

签约并不复杂,只不过内容很多,虽然现在已不需要用纸质合同,但签完以后还要录入指纹,过程相当枯燥繁琐。

弄完以后,云航手指头竟然有些泛酸。

随后0300拿出采集DNA的仪器,由政府纳入信息库,签约才算正式完成。

雷泽将签约文件加了密,仔细保存到自己的终端上,而后站起身朝云航伸手:“恭喜您,拥有了自己的非人类种族仆役,希望您能善待他。”

云航同他握住:“一定。”

送走政府人员,云航转身,看见沧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站在楼梯口。

他目光看着前方,盯着前面几人的背影。

云航顺着看过去,解释:“是政府工作人员。”又朝他招手:“饿不饿?”

沧月收回目光,没有答。

他下了楼,神情还有些困顿,只是来到云航身边时突然瞪大了双眼。

他鼻翼耸动,没过几秒,目光放在了云航的手上。

上面有陌生人的味道。

心情突然开始暴躁。

云航察觉到,伸手摸了摸他散落的黑发:“怎么了?”

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嗯?”

沧月握着他的手不放,捏的十分紧,拇指在他掌心来回摩擦,似乎想要擦掉什么。

牙尖躁动,后颈浮现银色鳞片。

他的神情不太对劲,云航心里一咯噔,喊了一声:“沧月?”

听见他的声音,沧月回神,神情带着点迷茫。

后颈的鳞片消失不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刚才怎么了?”云航想摸摸他的脸,但是手被沧月紧紧拽住,抽不出来。

“又想起不好的事情了吗?”

沧月摇摇头。

过了会儿,他把头埋在云航肩膀上,拱一拱,蹭一蹭,轻声祈求:“头发,绑。”

……

政府办公室,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整栋大楼空荡荡。

一位女员工将今天的签约信息全部录入后才松了口气。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起身走到另一间屋子,对里面忙碌的人影道:“0300,今天辛苦你了,下班吧,补贴明日会打到你的账户上。”

0300把手里最后一叠资料装订好,小心整齐放入保险柜,回头笑道:“好的,谢谢老师,这边还差一点,整理完我就走。”

他笑容灿烂,女员工被他逗得脸一红,叮嘱道:“那你快点,等会儿保卫队就关门了。”

“好。”

出了门,太阳还未完全下山。

海之大陆日长昼短,0300站在大门外看了一会儿远处的风景,戴上口罩和帽子,转身朝一个巷子走去。

不久,他上了楼,在一家出租屋前停下,输入指纹,开门。

这是一间十分整洁的房子,地面干净,桌子摆放整齐,茶几一尘不染,就连垃圾桶都规矩摆在门口。

0300换好鞋子进了屋,去冰箱拿出一罐冷饮,一边喝一边回到自己房间。

卧室和客厅差别不大,唯一不同的是墙上挂着一把长剑,剑柄镶嵌着红色宝石,剑身红光萦绕,时不时发出短暂铮鸣。

“安静点。”0300呵斥了一声,长剑顿时变得安静。

扔掉手中的空瓶子,唐长言把长剑从墙上取下。

上一世,他就是用这把剑击败了沧月,一剑刺穿对方的鱼肚,看他满目怨恨地死在自己剑下。

他将海之大陆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他成了这片陆地的英雄。

然而那场战斗并不轻松,他还没来得及享受众人赋予他的荣誉和财富,就因伤势过重死亡,虽然后世人们给予他更高的荣誉,但他不甘心。

荣誉他要,命也要。

没想到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了。

回想起上辈子和沧月那一场战斗,唐长言忍不住嘴角抽搐。

一开始听说作乱的是个鲛人,他还不太在意,结果正面对上后才知道对方的厉害。

那是个天赋极高的鲛人,可不知道政府为什么放弃了他,白白浪费这么一个好苗子。

如果一开始有意培养,唐长言敢断言,整片大陆没有任何种族可以与他对抗。

只是可惜,鲛人的身体底子太差了,鳞片大片脱落,鲛尾竟然是断裂的。

这样残破的躯体当然无法支撑他身体里强大的能力,不然唐长言哪里能得手。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都是与他勉强一战,如果好好培养……

唐长言不敢想象。

这一世他并不打算与沧月为敌,他知道沧月悲惨的过去,只需要在对方求上门的时候施以一点恩惠,对方便会乖乖跟自己走。

他要将沧月纳入自己氂下。

拥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助力,整片大陆他都不再有敌手。

唐长言左等右等,等到时间过了一半,却还不见沧月求上门。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沧月被一个人类收留了。

被人类收留了。

收留了。

收留了???

唐长言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

那个此刻还是个丑陋、无能力、到处乞讨的鲛人,会有人类愿意收留他???

说笑呢?

唐长言不死心,甚至跑去A区人类居住地仔细查看了一番。

云家的小儿子他不熟悉,但听过名声。

一个狂妄、骄纵,没有任何本事的主儿,对非人类种族从来没有过任何好脸色。

上一世因为得罪沧月,最后被那个鲛人一巴掌拍死,尸体都找不到的那种。

云家二少爷的死让整个云家疯了,不惜花重金请人为这位小少爷报仇,那是一笔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酬劳,就算是在大陆最另端的唐长言都忍不住心动,千里迢迢来赚这笔资金。

说起来,云家还算是他雇主。

唐长言不明白,小少爷这辈子怎么想起收留那个鲛人?

难道那位小少爷也重生了?

如果是这样,那可太糟糕了。

唐长言在A区蹲下来,他装作送奶工、保卫队临时工、小区清洁工……在多次上门后,终于从云家管家口中得知,那个鲛人有多遭人嫌弃,也没听说过那位小少爷有什么不对劲。

唐长言顿时安下心。

看样子云家小少爷只是一时兴起玩玩,等腻了肯定毫不犹豫地将人赶走,说不定还会像上一世那样,把人欺辱到崩溃的临界点。

那时候自己就可以出手了。

唐长言按下性子,再次左等右等,结果等来云家小少爷要签约收留合同的消息。

唐长言:???

逗我玩呢?

他不甘心,他要想办法告诉沧月,在云家他没有任何前途,他能给沧月健康的身子,超强的能力和在海之大陆无可比拟的地位。

云家唐长言进不去,听到签约的消息后,他去报名了政府志愿组,好在他能力强大,政府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才,进去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进入志愿组后,唐长言不管他人讶异惊愕的目光,坚持加入鲛人签约组。

0300是他的编号。

他如愿以偿。

他去了云家,见到了……那位小少爷。

没见到沧月。

因为沧月没下来。

唐长言:我他妈的!!!

重生到现在,别说把沧月纳入氂下,他连他人家面都没见到。

唐长言看着手中长剑,将剑上红光拂去,没了剑意的长剑泛着冰冷的光芒,和普通武器没什么两样。

唐长言深吸两口气。

不着急。

他还有机会。

只要能见到沧月,他就有信心让对方跟自己走。

想到这里,唐长言打开终端,进入政府志愿者网站,找到鲛人志愿组。

再次点击申请。

-

云航带沧月去医院做了复查,经过一周的治疗,沧月的身体逐渐有了起色。

鳞片已经停止脱落,身体水分接近正常指标,其他伤痕也在逐渐恢复,总体来说是好的,只可惜鱼骨恢复速度很慢,药物和海水兑剂对他不起作用。

柯教授从业几十年,对鲛人的病症颇有研究,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

沧月身上藏了许多谜团,如果能解开,对鲛人研究来说,肯定是一大进步。

柯教授礼貌想沧月了的发丝和一些脱落的鳞片,他甚至想加沧月终端好友。

但沧月还没有属于自己的终端。

这段时间,都是云航陪着他玩,沧月在泳池治疗的时候,云航便在遮阳伞上用终端玩游戏,偶尔碰到有趣的影片,便投屏在泳池上空,两人一起观看。

一开始,云航还顾及沧月的喜好,后来发现无论什么影片他都没什么情绪。

“不喜欢?”他这么问,沧月就转头呆呆看着他,点头:“喜欢的。”

云航就懂了。

有什么看什么,真好养活。

泡完泳池,两人就歪在客厅一起拆网购包裹,除开必需品,其他包裹云航都没有打开。

那两天客厅塞得到处都是物件,佣人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打扫,又不敢乱扔。

买了这么多,真正能用的却没几件,云航把鱼鳞保护液、发膜和几件睡衣留下来,其他的全部送了出去。

但那几件新睡衣沧月好像不太喜欢,云航没有见他穿过,晚上睡觉时依旧穿着自己的旧睡衣。

云航闲暇时看了一眼自己的银行卡,被里面的零吓得说不出话。

是他挣几辈子都挣不来的数字。

总之,很快乐。

他给沧月买了终端。

终端和手机不同,每人只能拥有一个ID,和身份证差不多,若不小心丢失火损坏,报ID就能找回和修复。

终端安装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

沧月不配合。

终端是一块极小的芯片,需要植入人的大脑中。

除了云航,沧月十分排斥他人的触碰,终端工作人员站在门外,看着在卧室内呲牙的鲛人,一筹莫展。

但云航又不会安装这个。

他走过去,将沧月拉到床上坐下,抱着他的胳膊,柔声安抚:“很快就会装好,你不想加我的终端好友吗?”

沧月还是十分警惕。

“我想加你。”云航捏捏他的手指:“好不好?”

沧月竖起的耳鳍慢慢放下来。

他似乎特别喜欢云航捏他的手指,正确说云航捏他哪里都喜欢,摸摸头发也好,一个抱抱也好,他从不嫌腻,有时候甚至会兴奋到抖抖耳朵。

云航毫不犹豫的相信,如果沧月变回原型,一定会高高拍起鲛尾。

像只小狗狗。

云航握住他的手,对门外的工作人员道:“可以了,进来吧。”

终端安装并不需要太久,工作人员为沧月调试好后又待了半个小时,确认他没有任何排斥或者负面影响后才离开。

这期间云航一直没有松开握住他的手,沧月坏掉的那只耳鳍渐渐长出新肉,跟着抖了抖。

说起来,云航还没有摸过他的耳朵,他十分好奇,忍不住摸了摸。

微微抖动的耳鳍僵住了。

像被按住了某个开关。

嗯?

云航兴致大起,忍不住又摸了一下。

然而这次他只是轻轻碰到,沧月就迅速躲开,连最喜欢的握手手都不要了。

他惊慌失措,神情慌张,双眼瞪大,似乎连自己都很惊讶。

经过云航仔细的照顾,沧月脸上长了一点肉,看起来已不如原来可怖。

云航观察他,发现他只是在躲避,并没有排斥或者恼怒的现象,微微松口气。

或许,鲛耳是鲛人身上比较敏感的部位?

沧月侧头,见云航还看自己的耳朵,似乎还想摸一摸。

耳鳍又抖了抖,微微泛着红。

他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云航有所动作。

沧月悄悄看过去,云航并没有在看他。

不摸了吗?

生气了吗?

云航没有注意到沧月的表情,他打开自己的终端,搜索沧月的ID后加了好友。

而后为了方便,把沧月设为“意识共联”好友。

他解释:“以后我们就算不在一块,也能通过终端一起看电影。”

见沧月不理他,云航恶劣地点开上次他们未看完的电影,果然看见沧月的表情瞬间有了变化。

其实他是有私心的。

沧月现在很听他的话,但以后会怎么样都不好说,说不定可以从“意识共联”里观察到一些蛛丝马迹。

“意识共联”功能当年可不止这些,后来被人诟病太多,政府判定它已经严重侵犯了他人隐私,勒令终端公司关闭这项功能,不过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只留下了共享看电影这项。

“如果不想和我意识共联,就在这里关掉,一定要注意不要把自己的共联密码告诉别人。”

沧月“嗯”了一声,却没有关。

云航眨了下眼睛:“你不关吗?”

沧月摇头:“不关。”

他看过来,盯着云航的双眼:“你的,我不关。”

云航忽然有些心虚。

他可真卑鄙。

正在自我谴责,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泛着银边的耳鳍,鳍边薄而透明,可惜因为皮肤被暴晒过的原因,色泽不是很好。

沧月的皮肤病正在慢慢恢复,从露出的耳鳍和偶尔浮现的鳞片来看,他可能是一只银鲛。

云航在网上悄悄搜索过图片,非常漂亮的肤色,银色鲛尾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尾鳍拍打在水面,溅起一层巨浪,水花四溅。

十分有力量。

他很期待能亲眼看到那天。

但现在,他能看见的只有面前这只耳朵。

沧月离他一点点远,好像准备随时逃跑。

“摸摸。”

云航眨眨眼,有点想笑,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要硬撑着来。

但自己送上门来的,他才不会客气。

然而刚挨到耳朵的银边,沧月就仿佛受到了刺激。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跑。

他扑过来,把云航压倒,身体隐隐兴奋。

嘴里还在说。

“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