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菜品丰富,程予兵忙着给这个夹菜,又给那个夹菜,最后夹了一块鱼肉往程蕊碗里放。
程蕊连忙双手把碗捂住,喊道:“哥,我不吃鱼的。”
程予兵笑了笑:“这种鱼没刺,不会卡喉咙。”
“那我也不吃。”
他只好把鱼肉放进自己碗里。
你朝程予兵看了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刚才发生的是一件小事。
的确是小事。
他在拿这种生活中的习惯不着痕迹地试探家人。
他的家人表现得很完美,你也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但偏偏越是这样,越让你觉得毛骨悚然,后背阵阵发冷。
他们到底是程予兵的家人,还是别的什么?如果不是程予兵家人,为什么连这种微小的生活习惯都一清二楚。
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你表面上眼睛看着桌上的饭菜,实际上一直在用余光关注他们的行为。
他们吃饭、闲聊、偶尔还会招呼你不要客气。
一举一动都没有异常。
看不出来。
再紧张下去,恐怕你还会先被对方发现端倪,只好强行忽略掉他们,找程予兵转移注意力。
“程叔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程予兵筷子一顿,沉思片刻,答道:“先和家里人回家乡看看,再决定之后的事情,不过我在这座城市待得比较久,对这里更熟悉,等安顿好家里人之后,我个人可能会回到这里。”
“回到这里?不是不要命的都不想来吗?”
他看了你一眼,咧嘴笑道:“在这座城市里,我待了快十年,竟然有点习惯了。”
“而且……”他提起酒杯晃了晃:“这里也算是有我的整个青春吧。”
你和他碰了碰杯,他一饮而尽。
等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你表示要去趟洗手间,便出了包厢门,顺便给宥光回短信。
几分钟前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
【宥光】:宝宝,怎么样?
【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但总觉得他们有问题。】
短信发出去后,没隔几秒便收到回信。
宥光大概是在守着手机等你回复。
【宥光】:我在你身边,遇到危险喊我的名字。
你抬头,四周看了看。
旁边的楼道里没看到他的身影。
他应该是隐藏起来了。
你回复:【好,放心吧。】
走进洗手间,出来在洗手台洗手的时候,你抬头望了眼镜子,镜子里,你斜后方的男厕所门口,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人。
他静静地盯着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洗手间的。
在水龙头掌。
语气轻松道:“程大爷,我这么叫你没关系吧?喊你爷爷感觉把你喊老了,喊你叔叔又和程叔叔岔了辈分。”
程大爷,也就是程予兵的父亲,从鼻腔里发出“嗯”声,语气和蔼:“当然没问题。”
但他的表情像是肌无力一样,始终没有动过。
有点怪,但好像又还好。
他缓步朝你背后走来。
你从镜子里看着他的动静,似乎对他的靠近不以为意。
“你叫长安。”程大爷一字一顿地说。
你关掉水龙头,站直身体,与镜子里的他对视:“对。”
他在你身后停下:“你和予兵是朋友。”
“是啊。”
他朝斜侧方迈步,上前,站在你身旁。
镜子里面,你们几乎是并肩而立。
你皱了皱眉,完全看不出他的意图。
“你觉得予兵是什么样的。”程大爷语气平直地发出疑问。
“挺好的。”你想也没想,有些敷衍地回答道。
程大爷沉默,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
他好像对你敷衍的回答不满意。
就这么僵持一分钟,他又问:“你有没有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
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有啊。”你不假思索。
程大爷可能有点面瘫,听到你的回答后,眉头抽搐了两下。
他又沉默了。
你觉得有点浪费时间,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再次听到他的问话。
“从小到大,你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什么?”
脚步一顿。
你怎么觉得程大爷像是和程予兵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故意来搞怪的。
不过脑海里忍不住根据问题去回想印象最深刻的事情。
第一次遇见怪谈还是第一次遇到宥光,亦或者第一次看到母亲爬到天花板上呢……
古怪的感觉弥漫开来,将陷入回忆的你惊动。
你猛地侧过头,看向站在身旁的程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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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异常!
你所感受到的古怪不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是哪里?
飞快的环顾四周,你在正前方发现端倪。
镜子。
镜子里面,程大爷的镜像很奇怪。
隐隐约约地,你似乎看到他的镜像周围有几根透明到难以察觉的细小触须,从镜子里探出来,飘荡着伸向你。
但不知为何,那几根透明到难以察觉的触须在你的注视下很快又缩了回去,消失不见。
方才古怪的感觉也跟着消失了。
程大爷看也没看你一眼,面无表情地迈步离开。
“程大爷。”你喊他。
他脚步不停,毫不理会。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像是没听到,离开洗手间,径直回到包厢。
现在可以确认,程予兵找回来的家人有问题,一离开程予兵身边,他们就开始显露出本来的面目。
只是还不清楚他们想干什么,是拥有什么特性的怪谈。
你两三步追上程大爷,跟在他后面回到包间。
一回到包间,他脸上的神色便恢复成先前那副和蔼可亲笑呵呵的模样。
程予兵见你神色不对,转眼看了看他的父亲,低声问你:“长安,发生什么了?”
他的父亲朝你看过来。
你笑了笑:“没事。”
不方便现在提醒他。
程予兵点点头,没说什么。
之后相安无事,程予兵的家人没有再做出任何异常举动,直到你们互相道别后,你才给程予兵发了条短信。
【程叔叔,方便的时候给我来个电话。】
你往外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宥光出现在某个楼梯上,默默等你。
“宥光。”你朝他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回家吧。”
他拉着你,带你回家。
......
晚上,在家看电视的时候,程予兵来电。
你把电视声音关掉。
“长安,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开门见山地问。
“嗯。”你顿了顿:“他们现在不在你身边吧?”
“我在外面抽烟,他们不在。”
“我在洗手台遇到程大爷,他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察觉到镜子里有异常,就看到镜子里他的影像周围有触须,从镜面伸出来,但很奇怪,触须很快消失了,程大爷也立马离开。”你将事情大概复述了一遍,并将程大爷问的那几个问题也说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程予兵狠狠吸了一口烟的声音。
你一边看着电视里面无声的画面,一边等待他的反应。
过了会。
“他本来要对你做点什么,但突然放弃了?”程予兵问:“为什么?”
你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不清楚。”
“还有别的异常吗?”
你想了想:“他在洗手台的时候,和在你面前,判若两人。”
“我会注意的。”
他叹了口气。
“谢谢你,长安。我现在没办法确认他们的身份,也许他们只是在异空间待久了,变得有些奇怪和危险,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我不能轻易放弃这丝希望。”
“我理解。”你顿了顿:“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谢谢,我会的。”
虽然你还是名初中生,但程予兵早已将你当做可以独立处理事情的成年人对待,遇到问题还会找你讨论。
在你只是一年级学生的时候就已经这样对待你了,是一个不把年龄放在眼里的人。
“宝宝,和谁打电话?”母亲坐到你旁边,歪着头问。
你把电视声音打开,一边说:“和程叔叔打电话,他从异空间把家人带回来了,但他的家人很奇怪。”
母亲也将目光转向电视。
你以为她对程叔叔的事情不感兴趣,没想到过了好几分钟,她才慢悠悠地说:“人类真大胆。”
你微微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好像问题有点大。
连忙问:“妈妈,为什么这么说?”
母亲缓缓转过头来,眯着眼睛抚摸你的头顶:“宝宝不用害怕,妈妈会保护你。”
……听她这么一说,你本来不害怕也开始害怕了。
平时遇到几个怪谈,她都不会对你说这种话。
“妈妈,我不怕,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母亲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唱摇篮曲一样,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你头皮发麻。
她说:“异空间出来的东西,会抢夺人类的生存空间。”
你迟疑地问:“也就是说……侵略?”
母亲点头。
“不用太担心,它们出现在这座城市里,不能离开。”
你眼皮子跳了跳。
不能离开这座城市,只是外面的人不会遭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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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程予兵说巫都不会来源头城市。
这种地方,就算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你,也感觉听起来随时一副有进无出要团灭的样子。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不是母亲始终有意控制自己制造出来的存在,不让这些存在肆虐,恐怕她也能“清空”半座城市。
虽然之后可能会引来纸月亮,但被“清空”的人类又不会回来。
不仅仅是她,还有宥光、甚至是你自己,都能办到这一点。
你只要不控制规则怪谈的发展……
真是不能细想。
你赶紧给程予兵发了条短信。
【也许你可以试试带他们离开这座城市。】
【程予兵】:什么意思?
【带他们离开,你就明白了。】
【程予兵】:好,我们明天就出发。
第二天,程予兵给你发了条短信。
【程予兵】:我们出发了。
但是在这之后,他没有再跟你联系,你发短信没人回,打电话过去,被告知“对方不在服务区。”
出事了?
但为什么会是不在服务区。
你只好拜托宥光帮忙寻找程予兵,并且为此每节课下课都没有去打扰林曦之。
每节课一下课林曦之就消失了,直到上课才回来。
直到第二天,宥光给你打来电话。
当时上课铃声正响起,林曦之没有回来,你连忙跟彭迪说了声这节课帮你和林曦之请假,就说你俩一起闹肚子了,便握着手机匆匆忙忙跑出去接听。
“宥光,找到程叔叔了吗?”你问。
“嗯。”电话那头静悄悄的,显得宥光的声音有些空荡。
他说:“他在交界处,这座城市无法离开的边缘,车翻了。”
“什么车,人没事吧?”
“四轮小轿车,他好像昏迷了,我不能过去。”
“车上还有没有其他人?”
“有,他的家人都在……”宥光有些迟疑:“一起昏迷了。”
“哈?”你呆住。
这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异空间带出来的东西竟然也会因为发生车祸而陷入昏迷吗,而且一昏迷就是一天多。
“你现在可以带我过去吗?我请了假。”
“可以。”
不一会儿,宥光出现在你身前的楼梯上,拉着你便瞬间来到百里之外。
这里很偏僻,周围没有人烟,全是矮山和葱葱郁郁的树木。
远处大概八百多米的位置,有一辆黑色的车,翻了。
隐隐约约能从这里看到驾驶座上昏迷的人。
“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你对宥光说。
“你要小心。”
“会的。”
宥光不能再往前了。
虽然以前说过,怪谈离开这座城市的话,付出的代价只是会再次回到城市里,但你担心出现其他状况。
比如黑色轿车里那几位,不就闭着眼睛没有半点反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是异空间出来的生物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
可不能让宥光去赌一把。
走了两步,你又回头:“宥光,把你手机给我。”
他没问为什么,不假思索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在你手里。
你边朝黑色轿车走去,边走边用宥光的手机拨打救援电话。
不能用你的手机,你现在应该在学校里上课,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虽然大概率没人会注意到这一点,但既然想到了,还是尽量避免比较好。
“对了,这什么位置?”你回头问宥光。
他报了一个地址。
你压着嗓子将事故情况和地址报给救援电话,靠近黑色轿车,半蹲下来,把手伸进车窗探程予兵的鼻息。
还活着。
呼吸挺稳的,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就是额头上有个很明显的大包,已经发乌发紫了。
身上没流血,四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希望只是轻微脑震荡导致昏迷。
不太确定能不能直接把他从车里拖出来,怕造成二次伤害。
你想去看看程予兵的家人,但他们实在诡异,你担心他们假装昏迷引你上当,便想着要不要先把程予兵弄醒。
“程叔叔,程叔叔!”
喊了两声,没反应。
你开始使用万能招式——掐人中。
掐人中让昏迷的人清醒很有用,主要原因是被掐得疼醒的。
果然,不一会儿,程予兵咧嘴“嘶”着凉气缓缓睁开双眼。
“长安?”他迷蒙地看着你。
“程叔叔,你还好吧?”
他动了一下,转着眼睛看了圈四周:“嘶……麻了,帮忙把我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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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身上没什么伤。”
你拉了下车门,没拉开,卡住了,试探地“哐哐”拽了两下,车门“咔吧”一声被你拽下来。
将程予兵扶出来的时候,他颤颤巍巍、浑身僵硬,看起来是麻得厉害。
你看了眼车子里面,意有所指地问:“他们怎么样?”
程予兵醒来后就没有问过家人的状况,应该有发生过一些事。
他叹了口气,揉揉发麻的肌肉,摸出一包烟,看向你:“我能抽支烟吗?”
“你抽吧。”
他点燃一支烟,低头,深深吸了一口。
像是要一口气将烟头的焰火也吸入咽喉。
“我想起来一些事,进入异空间后的一些事。”
你侧头看他,他双眼微眯,像是在看着车里那几个“人”,又像是在看别处。
沉默几秒,他先说起昨天发生的事:“我本来打算带着他们回家。”
“离这座城市越来越远的时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逐渐放下心来。”
“但车子快开到这个位置的时候,他们突然让我停下,他们就留在这座城市,哪里也不去。我没有听,继续往前开。”
他低声笑了一下,苦涩无比。
“我的妈妈,我的母亲,她在这时候问了我几个问题。”
程予兵看了你一眼,你瞬间明白,他所指的问题,和先前程大爷问你的问题恐怕差不多,古怪。
“她问我,最爱的人是谁、有没有最想知道的事情?以后想做什么?”
“我觉得问得奇怪,时机也不对,而且和你那天跟我提到过的问题很相似,就去看后视镜。
后视镜刚好照到她的脸,她的脸周围有几根透明的线,伸出后视镜,有一根差点伸到我头上,如果不是我及时看镜子,根本发现不了。”
他说到这里,吸一口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气。
“然后呢?”你忍不住问。
“消失了,和你遇到的情况一样。”他语气微顿:“但我觉得它们很眼熟,我应该在哪里见过。妹妹也来问我问题,我上了一次当,这次就当没听见,一直盯着后视镜。他们没办法了,来抢方向盘,拉我的手刹。”
“就翻车了?”
“嗯,翻车之前他们就突然没了动静,像是瞬间发生的。”
也许异空间生物会昏迷,的确是因为不能离开这座城市的缘故。
这座城市到底隐藏着什么?
“你刚刚说,你想起来一些异空间里发生的事情。”
“那些透明的线,或者说触须,我应该在异空间里见过。”
程予兵有些迟疑,犹豫着说:“那些触须……连到了我头上,我想起了我的家人,和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然后……我的家人出现了。”
听起来像是他从异空间带回来的家人,都是异空间的生物按照他记忆里的家人变出来的。
你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种事情无论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吧。
“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程予兵最后狠狠吸了口烟,烟只剩下短短一截,他掐着烟头按在柏油路上,用力碾了几下,咬紧牙齿,额角青筋微鼓。
“我找了他们那么多年,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垮!”
“他们不是我真正的家人,不是更好吗?否则家人变成这幅模样我才是真的没办法接受。”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表情可不太好看。
咬着牙表情狰狞,双眼发红,有些水光都快漫出来,声音嘶哑。
你装作不经意地转开视线,盯着车里看,上前一步,假装没看到他抬袖子抹脸的动作。
“他们怎么处理?”你问。
过了几分钟,程予兵才回答:“我恐怕没办法下手处理掉他们。”
你刚想接话,手机响了一下。
【宥光】:我可以吞噬他们。
耳朵真好用,这么远都能听见你们说话。
你皱眉,飞快回复:【不许乱吃东西。】
【宥光】:知道了。
“他们很危险,异空间的生物会挤占人类生存空间,好在没办法离开这座城市,但如果放任不管会出事的。”你将母亲告诉你的事情也告诉程予兵。
“谢谢,我现在更加肯定他们不是我的家人了。”程予兵顿了顿,说:“我想弄清楚他们昏迷的原因。”
你侧头看他:“正好,我也有这个意思。”
你和程予兵一起,将那三个“人”从车里拖出来,整整齐齐放在路边上躺着。
他们一动不动,拖出来的时候甚至没有体温、呼吸、心跳。
但皮肤又是柔软有弹性的。
像是一具具逼真的橡胶人。
要不是觉得异空间的生物没那么弱,你都要觉得他们已经因为离开这座城市死掉了。
你和程予兵一左一右架着其中一“人”往回走,时刻观察反应。
在往回走了大概有一百多米的时候,它睁开眼睛。
“哥,你们在干嘛啊?”它噘着嘴疑惑地问程予兵。
“我是不是晕过去了?”
你和程予兵停下来。
他无视了它的疑问,下巴扬了扬身后,对你说:“往车那边走。”
你们又架着它返回。
“干什么!”它突然激动起来:“你们放开我,我不过去,你们把爸爸妈妈怎么了?哥,你别这样对我!”
它挣扎的力度和普通人差不多,很真实。
但完全没办法逃离。
随着你们往车的方向接近,它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像是虚弱了一样。
除了挣扎,竟然没有使用出别的能力。
看来它们和很多怪谈一样,需要达成某种条件才能发挥能力。
现在可没有镜子让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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