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
宥光带你从学校的楼梯回到家门口的楼道里。
“嘭嘭嘭!”
抬眼便看到穿格子衬衫的男人背对着你们,正用力拍响房门。
是楼上的房客,也是昨天晚上收到棺材的男人。
他好端端活着,生龙活虎,拍你家门的力气也不小。
你问道:“你找我?”
男人被吓了一跳,慌乱转过身来,看到是你和宥光才松了口气。
“昨、昨晚的事……”他吞吞吐吐,目光迟疑地扫过宥光。
宥光缓缓侧过头,看向你。
视线略有些强烈。
昨晚发生的事情你没和他提起过,他知道你出过门,但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你避开他的视线,摸了摸鼻尖,清着嗓子对格子衬衫男人道:“你说。”
见你没有避开宥光的意思,男人才带着些忐忑和局促说道:“昨晚,昨晚谢谢你,非常感谢。我听到你说话了,但我当时没办法发出声音,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被钉死在棺材里了……”
“……所以我想请问一下,那个东西,今晚还会不会来找我?”
男人搓着掌心,终于说出来这里的目的:“如果它再来,你可以救救我吗?”
你摇头,在男人失望恐惧的目光中开口:“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再来。”
“它要是来了,你能像昨晚那样帮帮我吗?”他双手合十,祈求地看着你:“除了你我找不到能帮我的人。我和附近的老一辈打听过,他们说这栋楼会死人,不能住,死活不肯告诉我具体发生什么事,不过他们说了棺材铺怪谈的传闻,我之前以为是楼里的住户放的小棺材,差点误会你,真的对不起。”
你仔细打量男人两眼。
后者头发有点乱,神色憔悴,今天是工作日,但他应该一整天都没有去上班。
看样子被吓坏了。
你没有拒绝,也没答应,只是说:“你详细说说发生的事情。”
他瞟了眼你家房门:“要进屋说吗?”
他在门口闹出的动静不小,楼上楼下都有住户开门查看的声响,此时大概都现在楼道里,伸长了脖子朝下/上看,想听个热闹。
“不,就在这说。”
可不能让他进你家,“家”会跑的。
男人上下看看,他也清楚邻居都在悄悄围观,难以开口,但最后还是说:“好吧。”
宥光抬手摘掉你背上的书包,提在手里。
你背上一轻,站在这里松快许多,不由得抬眼看他。
目光恰好撞进他眼里。
你眨了眨眼睛,飞快移开视线。
男人压低声音开始说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我在外面打听到棺材铺怪谈的传闻,一开始没当回事,把那副小棺材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就回家休息……”
他从睡梦中醒来,躺在一个逼仄狭小的空间里。
睁开眼,眼前是漆黑一片,几乎无法分辨出自己到底有没有睁开眼睛。
身体直挺挺躺着,双手交叠放置在腹部。
想动,动不了,像是有沉重的东西将身体压住,连活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嘴里咬着什么东西,吐不出来,也无法说话。
隐约间,他听到有人的声音。
像隔了一层,声音传到耳中有些模糊。
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说:“要钉几根啊?”
似乎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旁人。
没人答话。
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紧接着,便响起令他浑身颤栗的声音。
“叮、叮、叮……”
铁锤一下下敲击在钉子上发出的金属碰撞声,伴随着身下微微颤动。
他想起关于棺材铺的怪谈故事,呼吸越发急促。
他想挣扎,想求救。
奈何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就连唯一能眨动的眼睛都似乎是错觉。
“叮、叮……”
声音忽然停下。
紧接着,苍老的声音又问:“要钉几根啊?”
没等到他的回答,“叮叮”声换了个方位,再次响起。
如同钉下一枚钉子后,换个位置放置下一枚钉子。
那一下下敲击的声音,宛若钉在他的心脏。
心口隐隐作痛。
他听到自己用力的喘气声,像破旧的风箱,嘶哑、断断续续,几乎要让人怀疑下一口气能不能喘得上来。
他大概是要死去了。
身体越发沉重,连思绪都逐渐混沌。
“叩、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将他猛地惊醒,仿佛被从沼泽中拉出。
敲击的声音也停下。
他努力张开嘴,发出求救的声音。
用尽全力,也只发出“咕噜噜”的气音,很快半点声响也发不出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再无响动,敲击声也继续响起。
没救了吗?
“今晚别敲了。”
他听到很轻的声音,几乎要以为是幻听。
但敲击声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响起。
手指逐渐能动了,紧接着是身体……
他猛地坐起来,张嘴吐出一块黑乎乎像玉又像石头的东西,那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剧烈咳嗽、大口喘息,发现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只是身上穿着的,竟是纸做的衣服……
死人穿的寿衣。
那口中含着的东西,也不言而喻。
......
男人说到这里时,楼上楼下的住户已经逐渐围聚过来。
有老太太、有小孩、有夫妻。
都是是在这里租住的。
“小伙子,这事是真的?”老太太忍不住问。
“别是你做噩梦,睡糊涂把梦当真了。”那对夫妻怀疑道。
小孩子则睁大眼睛一脸害怕。
人们聚集起来,你若有若无地感觉到,这栋楼里像是在蠢蠢欲动。
你和宥光对视一眼。
他目光微凝,摇了摇头。
他也察觉到了,但没有发现怪谈。
和母亲说的一样。
这栋楼里的人多了,楼里藏着的东西也要出来了。
男人见被怀疑,说道:“我还在床边发现一个纸人,纸人手里拿着纸做的铁锤和钉子,你们不相信可以到我家里看看,寿衣和纸人我没敢处理……”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
又怕又想看。
几分钟后。
“我、我出门前明明还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男人卧室里没有纸人,也没有寿衣。
你仔细打量,见房间里开着灯,光却很暗,床边的地面上有东西被燃烧后的灰烬,床脚有块黑黢黢的圆石。
“一定是它们自己烧起来才留下灰,这块石头就是我之前吐出来的,我真的没说假话!”男人试图证明自己。
围观群众半信半疑,多数是不太相信的。
你答应他今晚会帮忙看看,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
“早点搬走吧。”
男人问:“好,好,我明天就搬,搬走后那东西是不是不来找我了?”
“不是,但不搬走,也许还会遇上别的。”你意有所指,劝了一句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至于这栋楼里的其他住户,迟早都会离开。
绕开围观的人,你回到自己家里,宥光也跟了进来。
母亲还没回家。
一进门,宥光就紧紧盯着你。
你喝水,他盯着你。
你摸猫灵,他盯着你。
你给豆豆喂食,他盯着你。
“妈妈还没回来,我带豆豆出去玩吧。”你装作不知道,揉着豆豆的脑袋说。
平时大都是母亲放豆豆出去玩。
你也不清楚她是怎么遛狗的,豆豆平时看人的眼神和她有点像,阴森森的,走路悄无声息,在电影里绝对能演条惊悚反派狗。
豆豆看了你一眼,对于“出去玩”这几个字没什么情绪,只是默默叼来项圈。
你牵着狗绳,问宥光:“要一起走走吗?”
他沉默地盯着你。
你回看。
几分钟后,败下阵来。
“好吧。”你呼出口气:“这种小事,我觉得没必要说。”
指的是昨晚发生的事情。
“不是小事。”他一字一顿,目光沉沉。
出乎意料的认真。
对视几秒后,你原本想安抚他的话到了嘴边,却被另一句话替代:“你也没有每件事都告诉我。”
你们的确形影不离,但那只是白天在学校里的时间。
每个夜晚,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概不知。
他怔愣片刻,目光闪动,随即又与你直视。
他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皱起眉头:“不是我想知道什么,是你有没有想主动告诉我什么。”
豆豆坐在旁边看着你们,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你垂眸看着豆豆,顿了一下才说:“就像你觉得我应该去告诉你,而不是等你问我。”
宥光没答话。
直到你准备打开门带着豆豆出去的时候,才听到他的声音。
“我的事,会让你觉得无聊。”
你摸着门把手轻轻扭动,却没有打开门:“不无聊。”
“会打扰你。”
“不打扰。”
“你会嫌烦。”
“不烦。”
“……嗯,我明白了。”
你回头,看到他唇角的笑意。
豆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下了,望着你们不停张大嘴打哈欠,耳朵一扇一扇。
实在等得无聊。
宥光忽然伸手牵着你的手:“想去哪里?”
你忍不住弯起唇角:“都行。”
......
夜晚,十点。
你正准备睡觉,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打开一看,是宥光发来的信息。
【宥光】:宝宝,睡了吗?
自从一起上学以后,天天待在一起,他很少晚上再给你发信息。
你回:【还没。】
过了一分钟,他发了张照片给你。
照片里是一条阴暗向上的楼道,楼道尽头是一扇门,一扇敞开的门,门框有些老旧,旁边的墙面上有许多随手划出的涂鸦和污渍。
敞开的门里比楼道更加阴暗,影影绰绰的,勉强能看到点房间里家具摆设的黑影。
你看了几眼,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但这是宥光发给你的第一张照片,你睁大眼仔细看。
在某一瞬,猛地看清门内的某个轮廓!
那是一个黑色的人!
阴暗的环境下,黑色的人僵直地坐在地上,直直面对镜头的方向,隐约能看到它的五官轮廓。
它的头颅中间有一条裂缝,虽然看不清它的脸,但莫名能感觉到它在笑。
微笑、冷笑、傻笑、大笑、苦笑、嘲讽的笑……
森然诡异。
盯得越久,似乎感受得越清晰。
甚至有种它透过照片、透过手机屏幕,在对着你笑的悚然感。
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你感到阵阵寒意缠上身体。
半分多钟才缓过劲来。
这就是宥光对你分享的他的事情吗?
……挺好的。
还会拍照给你看,挺好的。
你抱着手机愣了半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回消息。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宥光】:和它僵持半个月了,今晚抓住它,明天给你。
?
你真想给他回个大大的问号。
小时候还会给你送洋娃娃送小灵通,现在是怎么回事啊!
到底哪里跑偏了?
编辑又删除好几段话之后,你最终回复:【谢谢,我很喜欢。】
【我要睡觉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