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星辰看都没看喻行川。
他带上喻行川,是觉得这种地方一个人行动怕是没办法。一个人若是能把十万编号副本的难题解决，那这个副本就不会这么特殊了。
但他实在是有点懒得理，直接抬头看着眼前的大树。
此时天光已经有些许发黄，黄昏眼看就快要到来。
姻缘树和其他山上、寺庙、道观旁那些寻求意向的树一样,上头挂满了红色的丝绦。丝绦上会帮着一些刻着两个人名字的牌子,或者是一个囊袋里面装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或者就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不知是哪个情侣的美好祝愿。
这样的红丝绦挂满了整个大树,有新的有旧的，像是浓密的红叶红枝。
山林间的风扫过,带动一片飘然。
可若是细细看去,这大树的枝干和枝叶都是枯死的，上头隐约冒着只有他们这些玩家才能看见的鬼气。
可树枝之上却挂着茂盛的绿叶，也不知这虚假的生机是从何而来。
燕星辰往前走了两步，细细看去,低声说：“这里面好像……”
“是不是有快要成型的魅鬼？”喻行川也看出来了，“鬼气好浓。但是魅鬼靠的是欲念，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鬼气？这里的鬼气促成了新的魅鬼，但新的魅鬼并不是这个鬼气的来源。”
燕星辰又要往前,喻行川抬手拉住他：“这个树生成了魅鬼,算是树鬼，也算是魅鬼，你这样上去,被它察觉，不要命了？”
“你自己不也说了,这里的阴气促成了这个姻缘树上生了魅鬼,但是魅鬼靠的是欲念。隐山寺这么多人来这里求姻缘,所以有欲念。但是这几日来出了这么多事，没有人敢靠近，这个树上的魅鬼迟迟没有彻底成型，多半是因为欲念还不够。我现在上去，它只会想采集我的欲念，我只需要表达出我有所求之事就行。”
喻行川赞赏道：“你确实有胆识。我还不想你这么快死，你活着对我破局也有利。不如我去靠近，试探一下。”
燕星辰摇头：“没什么好试探的。现在其他玩家还没有想到姻缘树，但迟早会有人路过这里，黄昏也快来了，我们得在晚上之前赶回去，要尽快解决。这时候，十拿九稳的猜测，没有必要在耗费时间去确认。姻缘树的地下有东西，那个东西才是鬼气的来源，可能那个东西就是净心法师引导我们来看的原因。”
他绕过喻行川的手，往树下走去，低声对喻行川说：“我去假装被欲念吸引，和它打打交道，吸引它的注意力。你的技能不是和瞬移有关吗？趁它不注意，看看底下有什么。”
“如果遇到危险了，喊我，至少现在嘛，我会护你。不过一会要是真的危险，我就跑了啊。”
“……”
喻行川突然明白了，许千舟给他安神符，是不是就是方便他在燕星辰遇到危险的时候，给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青年用的？
燕星辰的伙伴对他可真好，这种事情都要未雨绸缪。
他脑海中念头闪过，燕星辰已经走到了树下。
姻缘树所在的地方是隐山寺边缘的一个靠近山坡的地方。
那山坡像是一个倾斜角度不高的山壁，都是崎岖的岩石，岩石缝中很多泥土和小草，姻缘树的树干就是从岩石缝中爬出来的。
但这树干十分巨大，燕星辰即便是环抱，都只能抱住约莫三分之二的树干。
而且因为长在倾斜的岩壁之上，整个姻缘树是倾斜着的，正好一片树荫遮下。底下有一些已经废弃的桌子椅子和写红丝带许愿的工具。红丝带倒是没有了，只剩下一些已经没用的东西。
显然有一段时间没人来了。
这姻缘树原本是寺庙比较受欢迎的一处，结果翻新之后，反而没有让人来了吗？
果然有问题。
净心法师特意在将第二十章经的时候，和他们说“身中四大”中地、火、水、风。姻缘树肯定对不上火、水、风，而这处地方因为欲念汇集，诞生过不止一个魅鬼。
地……
他边往前走，边假装随意张望地看了看脚下的土地。
树荫之下，土地十分松软，这里其他地方都是废弃的样子，可脚下的土地却仿佛跟着整个隐山寺一起翻新过。
这地下有东西？
燕星辰刚在一处丝带飘舞的树枝下站定，立刻感受到周遭比远处阴凉不少。
明明现在没有风吹过，阴凉的空气像是跗骨之俎一样透过衣物的缝隙，攀附在他的肌肤之上，让他遍体生凉。
暗处，有一双眼睛似乎盯上了他。
但周遭，除了他，和还在远处正在偷偷绕开前方离开视线的喻行川，并没有任何人影。
“呼呼——”
风忽然刮起来了。
喻行川神不知鬼不觉地隐藏了起来，正待时机。
青年身量高挑，站在树枝之下，抬手便能勾到丝带。
凉风扫过，飘落下来的丝带滑过他的额头，鲜艳的红色同他身上清冷的气质撞在了一起，纵然这张脸在变换之后格外普通，但光是从远处看去，路过的人怕是会觉得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没有更改性别的魅鬼真身。
他就站在那，仿若并没有察觉到姻缘树的不对劲一般，在到处张望着，寻找空白的丝带。
他看似写意，实则浑身紧绷。
现在他要是稍微露出一点破绽，这还没有完全诞生的树中魅鬼发现了什么，指不定其他魅鬼也会知晓。
稍有不慎，随时有可能丧命。
他每一个表情的表换都尽量控制着。
燕星辰不过假装寻找丝带想要许愿，他就这样在树下徘徊了没到一分钟，耳边突然就响起了一个缥缈的声音。
“——你有想求的姻缘吗？”
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很轻，很柔，像是有少女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又像是有温软的手在他的脸颊上缓缓摸过。
他先是佯装一惊，问：“什么声音？”
余光中，燕星辰瞥见喻行川到了靠近石壁的一处地方，正在安静地等待时机。
他立刻收回目光，慌张地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又紧张地问：“什么声音？有人吗？”
那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传来，重复道：“——你有想求的姻缘吗？我是姻缘树，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想……只要你有欲望，向我表达你的欲望……告诉我，你有想求的姻缘吗？”
这小魅鬼还没有彻底诞生，并没有特别聪明。
若是一个已经见多识广的魅鬼在这，燕星辰怕是刚踏入树荫下就会被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可惜这是一个还差一点欲念才能成型的小魅鬼，这小魅鬼感受到燕星辰的靠近，只想着从他身上汲取恶念欲念，急促了一些。
空气中突然飘荡来了一股让人神思不定的香气，魅惑着闻到它的人。
魅鬼看他还在紧张害怕，干脆散出了魅鬼惑人用的魅鬼香。
这香没有经过寺庙香火熏陶，只是单纯的甜腻的香，闻得燕星辰更为难受。
他藏在风衣袖中的手猛地握紧，指尖掐着掌心，压抑着被这东西带起来的头疼。
他说：“有，我有。”
鱼儿上钩了。
现在他只需要不被这树中魅鬼发现他的目的，尽量给喻行川拖延时间，等喻行川查看完这里的奥秘，再假装朋友路过把他“喊醒”，他们就可以全身而退。
那魅鬼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燕星辰在这里并不打算撒谎。
魅鬼通人欲，撒谎反倒会被发现。
“那你有牵过手的人吗？”
燕星辰露出了疑惑的目光——这魅鬼不是应该帮他寻找姻缘吗？怎么问这种问题？
他想了想，坦诚道：“有。”
这还真的有。
好几次在副本中，他和齐无赦为了配合，都互相牵过彼此的手。
一开始从新人首副本出来的时候，为了麻痹其他玩家，他还演过赴死者的附庸，当时在黑市，齐无赦也牵过他的手。
只不过都事出有因而已。
但魅鬼问他这些，他没必要冒险撒谎，便依然如实回答了。
“和你牵过手的人，你们抱过吗？”
“……抱过。”
燕星辰又看了看附近，喻行川还在那边探查，还得拖着这小魅鬼。
“你们一起睡过吗？”
“有。”
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缥缈的声音仿佛找到了猎物一般，语调莫名其妙地润上了一股雀跃：“那你们亲过吗？”
“……”燕星辰眼角一抽，颇为尴尬道，“嗯。”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队友关系。”
毫不犹豫，不假思索，斩钉截铁。
那声音沉默了。
燕星辰：“？”
难道他说错了什么，让对方察觉了？
他暗自抓紧了手中的金拆，却听到这声音颇为不忿道：“你真是个木头！”
“？”
燕星辰本来就被这魅鬼香又搞得有些不舒服，此时突然被小魅鬼骂了一嘴，只觉得莫名其妙。
魅鬼寄身于姻缘树上还没成型，这木头上鬼气森森的，他哪里会是这种东西？
他回嘴道：“你才是个木头。”
他说完，嗓音一顿，转头看了一眼冒着鬼气的姻缘树干。
青年颇为不满的神情都顿了顿，恍然道：“抱歉，你好像真的是个木头。”
姻缘树中的小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