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么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燕星辰在看到喻行川技能使用限制的那一刻便做了决定。
他看了一眼齐无赦，示意对方多支撑一会,再度拿出了一张符纸。
“小白脸”技能开启,鲜血挂满了他的手指，顺着指尖来到符纸之上，留下深奥的纹路。
鬼哭狼嚎之中,青年面色愈发惨白，衬得那眉心中的淡红浅痣都变得浓艳了起来。
他身周是汹涌黑暗的阴气，阴凉的风不断地卷动着他的校服衣摆，吹动着他的发梢,可他定定地站在那里,神色沉肃,符文闪动的金光划开黑暗映在他的脸上，似是立于幽冥的神祇。
又一张传奇符咒在须臾之中画成了。
这次的符咒一式两份，画成的那一刻便一分为二。
这是成对的千里符。
勾完最后一笔，燕星辰整个人都晃动了一下,齐无赦赶忙回身抓住他,这才没让他摔倒。
短时间内连续画两张传奇符咒,即便是混乱时代巅峰时期的他都未必吃得消。
如果没有“小白脸”技能帮忙,他第二张都未必能画成。
燕星辰深呼吸了一下,将这传奇级别的符咒递给了许千舟。
许千舟一愣。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这样杀下去,等待这个副本里所有人的,都只是体力耗尽拼杀至死！我们必须有人去完成任务！”
“曲疏不能去，他是随机玩家,只要跟着你们走,鬼怪照样会分流出一般去追曲疏。”燕星辰迅速道,“只要曲疏和齐无赦还在这里，整个学校的鬼怪都会一直围着我们，学校门口那边反而没事。我和闻夜还有郑皎皎会尽量拖延时间缓住这边的情况，你拿着这张传奇级别的千里符。”
传奇级别的千里符，只有一次通话机会，但是一次通话可以持续十分钟。
而燕星辰现在画好的这个，还被他额外修改增添过纹路，通话时间能够持续二十分钟。对于他们现在的情况来说，不论成败与否，二十分钟之后肯定一切都结束了。
“喻行川带着许千舟、许明溪和周晚走，你们一起去校门口。记住，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第一天在门卫室接引我们的那个女鬼是不是还缩在原地！”
曲疏不能去，那就只有许千舟、许明溪和周晚能去了。
燕星辰接着道：“刚才齐无赦击杀的是兰昀的傀儡，他弄这么大动静，本人肯定也在鬼怪没有覆盖的地方，所以你们一到校门口有很大的概率会遇到兰昀。许明溪和周晚拦住兰昀，许千舟……”
他又拿出了一个黑色的袋子——这是装着所有恶念种子的黑色袋子！！
除此之外，真心话筒也让许千舟塞进了物品栏中。
“看到那个摔死鬼之后，立刻和我用千里符通讯，我教你怎么破局！”
许千舟瞳孔一缩：“这么重要的事情……”
怎么交给他呢？
如果他哥哥和周晚要和兰昀交手，把这些重要的东西交给喻行川更好吧。
分秒必争的时刻，稍微一个判断失误或者时间上的耽搁，都足以产生眼中的后果。
他武力值最差，除了需要用到记忆力和念力值的时候，其他时间都是凑数的，交给他岂不是……
岂料燕星辰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你自己一定要拿好这三个东西，不要假手他人——任何人都不能给。”
许千舟抓着钥匙袋子的手一紧。
“好。”
他点了点头，立刻将五十三颗恶念种子放进校服的口袋当中。
曲疏狼狈之余也扔来了一个装着恶念种子的袋子：“我的。”
许千舟接过，手中恶念种子数变成了59。
燕星辰将他往喻行川身侧一推。
“走！”
凉风在层层叠叠的鬼怪之中呼啸而来，鬼嚎声不绝于耳。
燕星辰体力近乎消耗殆尽，灵魂又在这么多负面能量的影响下震动不停，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他咬牙忍着，转身便来到曲疏面前帮他挡着。
喻行川抓着许千舟，许明溪和周晚分别搭着他的手，他心念一动，使用了瞬移的技能。
四人顷刻间消失在了鬼怪的包围之中！
片刻，千里符立刻颤动了起来。
燕星辰迅速接通，许千舟的声音从传奇级别的千里符中传来：“那个摔死鬼确实还在门卫室旁边！但是我们遇到了兰昀……”
校门口。
校门口到实验楼的范围内都没有暴动的鬼怪，鬼怪全都在实验楼之后。
整个实验楼都泛着黑气。
姚杳站在顶楼，裙摆随风而动。她优哉游哉地往下看着许明溪等人同兰昀撞上，似乎根本并不是很在意副本中发生的一切事情，还兴致盎然地看着戏。
那接引玩家们的女鬼正缩在门卫室的角落，她摔得面目全非，浑身都是干湖的鲜血，看不出生前的模样，血肉模糊地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着。
兰昀正站在他们面前。
他所在的方位，正好在门卫室和实验楼当中，挡在许千舟他们面前。
他刚才应该是阻挡了瞬移的发生，以至于他们没有直接抵达门卫室。
一如燕星辰所说，兰昀果然会拦在这里！
兰昀的身旁，正躺着一个玩家的尸体。
他见到许千舟等人，面上笑意不减，俯身从那个死去的玩家身上拿出了恶念种子。
许明溪瞥了一眼一旁公告栏上的恶念种子排名。
第一名现在变成了拿着恶念种子的许千舟，59个。
第二名赫然变成了兰昀，34个。
整个副本中，除去没有恶念种子的许千舟和齐无赦，还有分不出真假的闻夜，剩下的所有恶念种子，全都在许千舟和兰昀的手上了！
周晚冷冷道：“你趁着学校混乱，利用鬼怪带来的死亡触发，杀了其他玩家抢了所有剩下的恶念种子？”
他说着，紧紧握着白伞伞柄，随时准备出手。
许明溪也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抢再多的恶念种子也没用……”
哪怕现在，兰昀拿到了剩下所有的恶念种子，也没有办法第一。
从刚才让校园所有鬼怪躁动，到现在杀戮其他玩家收集剩下的恶念种子，兰昀仿佛都在做无用之功。
正是因为他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以至于他们到现在都没理解兰昀的做法。
兰昀在干什么？
千里符传来了燕星辰的声音：“明溪和周晚拦住他！许千舟，你把手上所有的恶念种子交给那个摔死鬼，然后用真心话筒问她门卡在哪里，让她把门卡给你！”
——那个摔死鬼！？
所有人尽皆面露惊愕。
那不就是个接引玩家的普通npc吗？
这个女鬼甚至没有什么数据，从头到尾除了给玩家一些静态信息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哪怕是现在，她都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一点都不像是个boss级别的鬼啊！！！
燕星辰那边似乎激战正酣，清朗的嗓子带着喘气，格外急促：“不管是实验楼上的姚杳还是赵誉诚，都不能获得恶念种子，因为他们是恶鬼，他们获得恶念种子的后果就是压倒另一方获得整个学校的掌控权！他们没有直接碾压式击杀我们，就是因为他们谁都无法离开实验楼，想要依靠我们这些新入学的‘学生’获得恶念种子。实际上恶念种子要交托的对象是门口的姚杳。”
许千舟彻底懵了：“什么？不是，等等，你刚才说恶念种子要交给那个怂得要命的摔死鬼，现在又说恶念种子交托的对象是姚杳，而且门口的姚杳是什么？”
姚杳不是在实验楼顶层吗？
在门口的不是那个摔死鬼吗？
这——
两个想法撞在一起，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抓到了那个隐约的答案。
千里符只有十几分钟，另一端，青年的语速极快：“对！门口的摔死鬼也是姚杳！”
[什么？？？？]
[那顶楼上的是什么？]
[这个摔死鬼不是玩家进来第一眼见到的引路npc吗？？]
[我靠……]
“她一开始告诉我们的是对的，要把恶念种子交给‘姚杳’，‘姚杳’知道门卡，但她并没有说一定要交给顶楼上的那个姚杳。我们一直以为副本内所有玩家都有本我和恶我，这仅限于玩家，但其实副本根本没有提示音限制这一点！鬼怪也可以有本我和恶我，门卫室的那个女鬼是姚杳的本我，她才是拿了恶念种子不会掌控整个校园杀戮玩家的真正的姚杳！！”
这就是燕星辰刚才的猜测！
他们破局陷入困境，是因为实验楼里的姚杳和赵誉诚谁都不可信，而且他们根本接触不到顶楼的姚杳。
燕星辰的恶我已经帮忙证明了一件事：只要上了电梯，谁都无法活着全身而退。
将恶念种子交给顶楼上的姚杳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是一个绝对错误的方向。
那如果把一切思维都清空，从困境本身出发开始看呢？
上电梯就是死，那说明上电梯就是错的！
完成任务的方式，根本不需要上电梯。
可姚杳在顶楼，不上电梯去不了顶楼，这里又有矛盾。
那如果姚杳不在顶楼呢？
想到这一层逻辑的那一刻，燕星辰突然明白了真心话筒的用处。
谁规定了姚杳只会有一个？
如果顶层之上的姚杳是姚杳的恶我呢？
如果这个校园之中还藏着另一个姚杳呢？
真心话筒可以问出本我或者恶我口中的真话，但这个道具的使用说明里面，从来没有将使用对象限制在“玩家”这两个字上。
姚杳也有本我和恶我。
恶我在顶楼之上和赵誉诚的鬼魂互相钳制，本我藏了起来，根本不需要上电梯就能找到本我。
把恶念种子交给姚杳就能换到门卡，这个完成任务的方式是没错的，只不过他们所有人都误会了恶念种子的交托对象。
本我姚杳在哪？
燕星辰想到了接引玩家的那个摔死鬼。
姚杳是跳楼死的——完全一样的死法。
摔死鬼已经面目全非，而顶楼上的姚杳没有任何伤口——这像是本我是死去的姚杳，而恶我是姚杳无法放下的执念凝结而成的恶鬼。
摔死鬼知道校园里其他鬼怪不知道的事情——恶念种子的存在就是摔死鬼点出来的，他们找了一整天图书馆的方位，最后也是从摔死鬼口中得知的。其他鬼提起姚杳和赵誉诚有关的往事就会害怕，甚至什么都说不出，可摔死鬼虽然害怕，却能告知玩家。
她还躲在门卫室，不敢靠近校园范围。
不论哪一点，都完全符合本我姚杳！
但这只是燕星辰的猜测。
所以他只能让许千舟他们先过来看。
赵誉诚被处分单激怒，整个校园的鬼怪应当都被赵誉诚掌控，如果摔死鬼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鬼，这个时候应当在围攻他们的一群恶鬼当中了。
可这摔死鬼没有被赵誉诚控制。
校园里所有鬼怪现在都冲着齐无赦和曲疏而去，唯独这摔死的女鬼，还一如既往地待在门卫室。
这说明赵誉诚也不能控制她。
在确认摔死的女鬼没有被赵誉诚控制的那一刻，燕星辰终于可以确认这一点。
而真心话筒的存在，就是从姚杳的本我口中，问出门卡的所在！
真心话筒根本不是给玩家用来区分本我恶我用的，这太鸡肋了。
它是给玩家询问姚杳的本我准备的。
电梯卡有很多，真心话筒却只有一个。
燕星辰说：“快去！把恶念种子交给姚杳的本我！”
尽管所有人都十分惊讶，但许明溪和兰昀都是经验老道的玩家，根本没有分神多久，燕星辰这一声催促立刻唤回了许明溪的注意力。
许明溪和兰昀几乎在同一时刻扔出符咒道具。
兰昀快步冲向许千舟，显然看出了恶念种子在许千舟的手上——他要抢恶念种子！！
周晚立刻拉开许千舟，白伞撑开，引动周遭鬼气，抓来了一个数据不高的厉鬼挡在身前。
兰昀一击落空，那被周晚抓来的厉鬼被撕了个粉碎。
道具撞在了一起，周晚和许明溪立刻一左一右将兰昀的去路堵住。
兰昀开了屏蔽瞬移符的道具，许千舟无法直接越过缠斗在一起的三人到达本我姚杳的面前。
他转身想要绕过和许明溪周晚打在一起的兰昀，却听兰昀高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动手，要等着他们完成任务毁掉樊笼吗！？”
这句话出来的那一刻。
在这么短暂的一秒的时间里。
许明溪和周晚尽皆一怔——周围根本没有其他人，兰昀在说谁！？
正在鬼怪包围中拼尽全力击杀恶鬼的燕星辰动作一顿。
副本内经历的所有事情再度在他脑海中飞快闪过，所有和兰昀有关的信息全都被他过滤了一遍。
昨晚宿舍楼天台之上，兰昀的傀儡消失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骤然浮上心头。
——“燕星辰，人心为棋，这最后一子，还输赢未定。”
心念一闪，燕星辰几乎在同一时刻对着千里符喊道：“许千舟！！小心喻行川！！！”
已经迟了。
门卫室前，许千舟只觉得自己口袋里的重量空了一下。
眨眼间，一整袋59个恶念种子全都来到了喻行川的手中。
他知道燕星辰叮嘱过他要小心恶念种子。
他从瞬移来到这里之后便打起了百分之两百的注意，高度警惕着兰昀的一举一动，甚至不断留意着周围，生怕兰昀还有活着的同伙藏在暗处。
他时不时就低头看着自己的校服口袋，注意力从来没有挪开过。
许千舟不是没有防备喻行川——事实上他连许明溪和周晚都在留意。
可他偏偏没有想到，喻行川居然在没有靠近他的情况下，突然将那一整袋恶念种子拿到了手中！
太快了。
时间甚至还没过去三秒。
黑色的袋子刚到喻行川的手中，他根本没有任何停留，另一手扬起高级燃火符。
“呲——”
顷刻之间——
五十九颗恶念种子同装着它们的袋子一起燃烧殆尽，化作虚无！！！
排名表同一时刻更新，兰昀的名字立刻冲入第一。
喻行川面色暗暗的。
他的身后便是漫天阴气，
他眼神格外复杂，神情绝对算不上喜悦，双眸深沉，似有挣扎之色。
许千舟看向他，他立刻撇开了头，避开了目光。
“……子母换位符。”
喻行川看着自己面前逐渐飘荡而下的灰烬，嗓音格外沙哑：“是。在今早出门之前，我就提前在你衣服两边的口袋里都放了子母换位符的子符。”
子母换位符，并不仅限于玩家。
只要贴在一个东西上或者一个人上，另一边激发母符，就能完成交换。
“只要你把东西放进口袋里就会沾上子符，我激发母符就能把东西换到我的手上。”
“你早有预谋。”
许千舟双拳紧握，他用力到指甲刺破了掌心，鲜血染上指尖，手背因为格外使力而青筋暴起。
他在当下这一刻警惕所有人，却没有防备过这一刻之前的朋友。
他仍然是不可置信的神情，诘问的话语几乎是从嗓子里磨出来一般：“……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