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我那么信任你们,说要了解开设餐馆的经验,傻兮兮带着你们餐馆后厨,看你们是年轻人的份上,想要让你们了解下成熟的餐馆,后厨是如何运转的!”
“万万想不到,你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说吧,你们从我的电话中听去多少消息?”
松青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动手把他们全都打死,可多年温养的人性,又使他瞻前顾后,想知道三位年轻人究竟打的是何盘算。
又或是善是恶。
等等!
松青浑身打了个激灵,再看三人时,目光中不禁多了怀疑。
他们三位是年轻人,并且一定是道行极高的年轻人!
莫名其妙出现在谷城,兴许是司天派遣他们来的?
松青转念想到,不会的、不会的,他们前途广大,对付鬼城如此凶险万分的鬼潮,一旦他们陨落在谷城,就是一笔完全无法承受的损失!
绝对不会是为了鬼潮而来。
那么,精准找到自己的餐馆,又无声无息找到自己的家……
莫非他们为的是自己而来?
是啊,在人族生活久了,松青感觉脑子都要生锈了。
再怎么说,他都不是人族,而是松树千辛万苦修炼成的精怪,和人族之间的沟壑,泾渭分明。
神州司天现在的大政方针,对于妖族,保持警惕。
大概有人报告了自己在谷城的一举一动,神州司天怀疑自己有朝一日会做出对谷城百姓不利的事,因此让他们来擒获他!!
向上报告的人,肯定极为了解他。
因为松青和三位年轻人当真动起手,他绝不会伤害他们!
坏了。
沾染太多人性,他如今像人一样,变得优柔寡断。
而优柔寡断往往伴随着刀兵之祸!
松青瞬间开始思考退路。
究竟是与三人动手,还是找到机会,马上逃之夭夭,不与他们缠斗。
然而,鬼潮冲刷谷城在即,现今他是唯一主持谷城抵御谷城的人,他跑了,百万百姓如何安置?
松青眯了眯眼。
后退了两步。
不等柳庆年继续开口。
他直接说道:“我打电话你们听到了,此时此刻,谷城需要我,你们要抓我去司天,必须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才可以。”
“另外,我叫了好友来谷城助我,倘若我不在,苦的是百万百姓。”
“你们尚且年轻,不明白此事的凶险,我建议你们暂时离开谷城。”
“放心,我不会跑的,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一定乖乖听话跟你们走。”
“你们必须保证接下来的一周,不能打扰我,使我全神贯注的完成马上面对的大事!”
松青的样子十分严肃。
倒让柳庆年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禅打量着松青的表情,心知他说的都是实话。
旋即将柳临安和柳庆年刚刚送予自己的念珠丢给他。
“接着。”
松青瞧着躺在双手心中的念珠,不明白陈禅此举的意义何在?
莫非念珠是牢笼?只要戴上念珠,他的性命就在陈禅的翻手覆掌里?
好。
为了谷城的百万众生,松青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更加不在乎身上究竟有无致命枷锁。
即刻堂而皇之的把念珠戴在右手手腕上。
这一戴。
松青顿时察觉到念珠的不俗来了。
他的身体竟与手腕上的念珠产生丝丝缕缕的联系。
这缕联系非同寻常。
貌似念珠来自同属一族的先祖。
先祖跨过久远的时光,把目光注视到了他的身上。
松青不知不觉浑身颤抖的犹如筛糠。
那种恢弘到高山仰止的感觉,宛若穿越了千万年的岁月,亲身站在先祖的跟前,聆听教导。
先祖是那般的神秘不可揣度。
这一刻,松青居然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温暖。
此是先祖给予自己的关怀。
不过多时。
种种来自于先祖的经文,想要悉数钻进他的脑袋。
可惜念珠遗落西山经残界实在太久远了。
里面的道蕴损失的七七八八。
先祖修行经文,徐徐散落虚空,不可见。
松青泪流满面。
他不仅仅对错失了此天大的机缘感到可惜,还有对那般强大的先祖被人制作成了念珠,觉得怜惜。
如果先祖而今还活着,他的修为道行该强至了何等地步?
作为子孙,是不是会染上先祖的光辉。
有先祖的荣光在,那座鬼城大门洞开,冲出来的鬼潮,岂不是在松青的面前,似纸一样脆弱。
他何必求爷爷告奶奶的四处打电话。
听闻拥有过命交情的兄弟违反他们之间的约定,何苦懊恼到给自己几巴掌仍不解恨的程度?
何苦打电话给李源,求着他到不远万里到谷城帮忙抵御鬼潮?
松青感到格外沮丧。
沮丧之情不止来自于手腕上的念珠,另有他对李源耍了小心机。
他明白李源的修行极其看重一颗道心。
将鬼潮一事告诉李源。
李源无论如何必须前来,不论他表现的多么不情不愿,也必须来。
源于百万生灵,李源见死不救,泼天大的因果落在他的道心上,不光修为道行此生此世绝不能寸进一步,他这个人同样不得好死。
和李源相遇在谷城。
结交的那几天。
松青便隐隐猜到,李源走的是入世、出世、入世再出世的修行路子。
一颗纯洁如天山雪莲的道心,于他而言,重要程度和自身身家性命相差无几。
对念珠的感觉,渐渐再也感受不到。
然而念珠依然留在了他身上一缕气息。
气息似高万丈的松柏留下来的。
正符合松青的根本之道。
虽说对于现在的修行了无益处,但他相信,将来这缕气息一定会派上用场。
陈禅讶异的观察发生在松青和念珠之间的事。
未曾料到念珠居然和松青有这般牵扯。
看来,冥冥中产生的因果,连他都无法把握。
适才他收下柳庆年拿出来的念珠。
原本想收着自己使用。
后见到松青,心中一动,将念珠暂时送予他。
念珠随即就与松青产生了莫名关联。
他猜测,制作念珠的材料,应当来自于一棵松柏,那棵松柏机缘巧合又跟松青有着血脉上的传承。
可叹念珠坎坷,经历了不知多少事,里面蕴含的道蕴失散的七七八八。
松青得到不了这桩近在咫尺的天大仙缘。
逝去脸上的泪水。
尽管知道了念珠并不是牢笼,而是一件难以想象的瑰宝。
他照旧说道:“你们没有别的事,就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不会逃走的。”
“谷城就是我的家,我要是逃走,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柳庆年开口:“我……”
陈禅打断了他的话。
走到房间内的沙发坐下。
柳临安沉默的跟随于陈禅的身边。
她现在的感觉很奇怪。
似乎成了先生的丫鬟以及仆从。
不需要自作主张,只需完成先生交代下来的事就行了。
而先生作出的决定,绝对正确、绝对伟大、绝对光荣。
她认为自己是被陈禅以某种闻所未闻的术法pua了。
没错,就是pua,虽然这个词是现今互联网上流行的单词,不管任何事,先按上“我被坏人pua”了,仿佛瞬间转换身份,成为了不折不扣的受害者,从而不提自己做过什么,犯过什么错。
一旦用让陈禅pua了这种思维方式,别说,柳临安霎时有种自己是彻头彻尾受害者的错觉,犹如即便她对陈禅拔剑相向,亦是作出特别光明正确的事。
略微摇摇头,把脑海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甩掉。
不敢多想,连忙聚精会神,听着陈禅对松青说的话。
“松先生不要紧张。”
“我们不是坏人,要是坏人,绝不会现今还跟松先生好生说话,一定动手或做出其他伤害、威胁到松先生的举措。”
“另外,我们亦不会破坏松先生抵御鬼潮,因为我们前来,是想和松先生一块阻挡鬼潮,乃至有我们加入,抵挡鬼潮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大菜是攻杀进那座鬼城中,将之大卸八块,省得将来失控发展成一方鬼界。”
“成了鬼界,那才是让人头疼的坏事。”
松青转身死死盯着陈禅,他左手抚摸着右手手腕上的念珠。
如玉石般的触感,使他仿佛回到了妈妈的怀里。
他扭头瞥了眼急匆匆跑到陈禅身边的柳庆年。
松青并不说,三位年轻人该怎样阻挡鬼潮。
毕竟在松青的认知中,他们如此年轻,就算打娘胎里开始修炼,修为道行也高不到哪里去。
所以,与他一道抵御鬼潮的事,往后稍稍,松青要问问他最在乎的事。
“你们是谁?”
陈禅看了眼柳临安。
柳临安微微点点头。
适才那般感触重新浮现心头。
她真的好似陈禅的丫鬟。
“松先生。”柳临安以陈禅的叫法称呼松青,“我与他是姐弟,他叫做柳庆年,我叫做柳临安,不敢欺瞒松先生,我们姐弟皆不是人间的人,或许说久远年代前的祖辈是地地道道的人间之人,后来为了镇压山海凶兽,主动与山海残界离开人间。”
“我们姐弟回来,首先是认祖归宗,再就是先祖留下来的使命仍然烙印在我们的身上,为了人族的延续,不惜任何代价的抵抗山海凶兽。”
柳临安说完。
柳庆年站出来主动说道:“松先生多虑了,我们绝无任何对您的杂念,真的一心想帮松先生对抗即将冲刷谷城的鬼潮。”
“鬼潮乃是灾劫,万一有一部分绕过松先生进入谷城,肆无忌惮收割普通人的魂魄,那么鬼城不仅不会削弱,还会因为有了全新残魂的补充,愈发强大,迟早会成为非大能巨擘不能铲除的鬼界!”
松青呢喃自语:“看来,适才我打电话说的话,你们一字一句全部听见了。”
柳临安并没有说完,她白了柳庆年一眼。
明明是先生要她来解释三人的身份,这孩子没有礼貌的插嘴干嘛呢?!
非得炫耀自己的博学多才是不是?
然而他说的这番话,与先生适才所提有关鬼潮的事,并无多少出入。
简直翻来覆去重新复述了一遍。
松青指向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却给人安静祥和的陈禅问道:“他呢?他是谁?”
在他的眼中,并不在乎姐弟两人来自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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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们是人族,从松青这个精怪的目光里,皆是人族。
同源同宗的人族!
柳临安和柳庆年对于神州人族,不是外人,他们有着同样的肤色、相同的文化,他才是。
松青不止一次听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了。
即便他的心是站在人族这边的。
甚至为了谷城宁愿身陨也要保护一座城市的百姓。
“他比你们都要年轻,是不是你们那方残界首领的子嗣?”
“又或神州哪位名门大派、修行世家的天之骄子?”
柳临安失笑,卖了个关子。
难怪陈禅言道,她的演技不弱于自己。
柳临安这一番话说下来,态度十分的亲切,好似跟松青是多年的好友知己。
而今是给松青介绍新的朋友。
“他不是神州名门大派的天之骄子,也不是修行世家的贵公子,而是一位为了人族不顾自身名利的大人物。”
“松先生既然融入进现代社会,一定从最近的新闻中,听过先生做出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一下,让松青深深皱紧了眉头。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
三人的修为道行,绝不能拿年纪猜测。
他们任意拎出来一人,皆比自己还要厉害。
毕竟,短短的间距,他没有探查到三人的修为。
柳临安和柳庆年还好说,多多少少感觉到气息。
尤其坐在沙发上的陈禅,流露在外的气息,亦是彰显的他为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
加上丢进人海一定不会多加关注的面貌,松青乃至认为是柳临安、柳庆年不知从哪里诓骗过来的年轻人,吓自己。
不像啊。
既然姐弟两人来头大的很,自己一头活了几百年的精怪,两人完全不必放在眼里。
打杀了就打杀了。
人家祖辈是对人族有大功绩的。
三下五除二,就能抹除干净因杀了他产生的因果。
松青徐徐开口:“最近这段时间,我关注到的新闻,唯一一位可令我感到钦佩与敬仰的修行者,唯有那位靠一己之力镇压泉城大乱的前辈。”
“除他之外,其余出现在新闻内的修行者,于我而言,多是沽名钓誉之辈,根本不值一提。”
“是啦,还有一人,那就是横空出世斩杀了十数头大妖的西南狂人,从各方面的小道消息得知,那位保境安民的修行者也是一位年轻人。”
陈禅笑了。
西南群山斩杀十数头大妖的狂人,他从手机新闻看到过。
只是没有多加留意。
即便谢镜花发给他的短信里,提到过,那狂人为西南司天的新人,之所以斩杀十数头大妖,还是西南一地的司天觉得他身份背景不明,并不愿他加入司天,除非斩杀作乱的大妖来证明自己。
那狂人当即冷笑道,不就是投名状嘛,简单。
说完十分潇洒的转身离去。
剩下的一周内,西南诸司天不断传来,年轻人角逐大妖于群山中,最后以斩杀十数头大妖的战绩,成功加入西南司天。
加入的还是西南总司天。
倒是谢镜花提到,尽管具体斩杀的大妖数量西南司天并未透露,但她得知的消息,那位年轻狂人,为此身受重伤,急的西南总司天调来十几株罕见的天材地宝,为其疗伤。
柳临安顿时开心的笑道:“你说对了。”
“啊?!!!”
松青的嘴瞬间成了o字形,简直可以塞进去一颗鸡蛋。
“他这般年轻,是那位不知名姓的西南狂人?”
柳临安摇头,目光清亮,笑着说:“不止关外出现封印之地,关内的封印之地同样一个接着一个的解封,现今的西南大山距离关外何止万里之遥。”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她忽然觉得与有荣焉,犹如陈禅在泉城作出的那番大功绩,她亲临现场,是与先生一块大战立下的。
松青马上感觉头皮发麻,全身控制不了的哆嗦。
比刚刚念珠跟他产生联系时的战栗更甚。
松青抬起右手。
指向陈禅。
不敢相信。
难以想象。
匪夷所思。
他死死压低着嗓音,又像是从喉咙中吼了出来。
这般腔调。
就连柳临安都吓了一跳。
陈禅站了起来,刚想安抚松青。
见到他不必如此激动。
没想到。
松青当着姐弟两人的面,噗通给陈禅跪下了。
“先生一人平定泉城,乃我辈无出左右的英雄,我愿意给先生牵马执鞭,只愿跟随在先生身边……为……为我人间,立下功绩,使后人知晓曾经在这个时代,还有一位叫做松青的精怪,拥有耀眼的功绩。”
“泉城近千万百姓,因先生而活,先生就算没有透露给外人自己的名字,那千万百姓,心里念兹在兹的肯定是先生。”
“若人间有活菩萨,那必定为先生。”
“先生不在乎名利,实乃当世圣人。”
“我是俗人,祈求先生收下我。”
“先生!有先生在,谷城面临的区区鬼潮,不值一提,谈吐之间,定然樯橹灰飞烟灭。”
“有先生身在谷城,数百万百姓便头上三尺有神明,再无任何性命之虞。”
“先生,松青真心实意求您收下我为仆从,松青将奉为先生的言语当圭臬,绝不会有任何的忤逆!!!”
柳临安和柳庆年看着、听着松青发自肺腑的话语,吃惊不已。
松青激动到开始胡言乱语了,还是能听出他对陈禅是多么的崇拜。
首先自然明白,松青是想建功立业证明自己的。
不然也不会开口就说青史留名。
再就是松青尽管没有去泉城,然而对陈禅的敬仰之情,简直如东奔不息的黄河滔滔不绝。
只是他说的这些话委实太肉麻了。
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松青是在和亲生父母说的。
陈禅搀扶松青的肩膀,想要将他拉起来。
实难料到,松青将一身道行灌注全身,就是跪着不起。
“先生请听我说完。”
“松青对先生绝无丝毫他念,根根本本就是想跟随先生建功立业,先生对名利视为粪土,但松青不行……”
“松青作为山林精怪,要彻底融入人族必须证明,松青是对人族有大用的,否则,不管松青表现的多么像个人,最终仍是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此,是松青的私心。”
“刚才得知您就是平定泉城的先生,实在太过激动了,没有将话说明白。”
“先生,您不了解松青遇到的境况。”
“松青自松树诞生灵智,得上天眷顾,一步步走上修行路,再到脱去树身,化身成人,其中艰辛自不必提。”
“然而,即便成了人,面对人族高深的修行者,他们一眼就能看到松青的本源,貌似表面与松青说说笑笑,我明白,他们仍是对我有着提防。”
“原因就在于松青不是人,未曾立下对于人族的大功绩。”
“先生,松青从会了礼仪,学了文化,入了现代社会,无时无刻不想真正成为人族的一员。只是先天为精怪,不管修炼到何等的地步,松青永远都不是人,永永远远皆为一棵得了道行的松树。”
陈禅脸色渐渐有了起伏。
松青在房间内一个个电话打去,所为所求的不过是让人与他一同保护谷城。
以往有过命交情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拒绝,最终还是靠耍小聪明,用偌大的因果威胁李源,李源方才不得不同意前来谷城和松青一道抵御鬼潮。
既然见到了这些事情,陈禅难免同情他。
只是,他不能让松青当自己的奴仆。
仍是源于接下来的大战,松青完全插不上手,一旦强行参与,轻则身死道消,数百年修为道行毁于一旦,重则魂飞魄散,再无转世轮回的机会。
陈禅不禁动用真气,强硬拉松青起身。
“你别把我当先生,你同样也别看轻自己。”
“我看到的是一位谷城的守护者,挖空心思,抵御鬼潮,拯救谷城百万百姓。”
“有此功绩,你不必跟随在我身边,一样会彻底融入谷城人族里。”
陈禅劝慰道:“莫非你没有发现,现在的你,其实和人族一模一样?”
“不就是精怪之属吗,是人又或不是人,归根结底,不存在于别人的看法里,存在的是你自己的内心。”
“你认为自己是人族,所行所念所为,就是人族。”
“你若执着于表象,在乎他人的看法,纵然立下天大的功绩又如何?”
“照样非人!”
松青目光痴呆的看着陈禅。
别人不止一次与他说过类似的话。
这些言语并不高深。
只是松青依旧放不下心里的执念。
陈禅亲口和他说。
同样的道理,产生的效果完全两样。
这可是松青敬仰之人所说的。
此人以一己之力拯救了泉城千万百姓。
若他想要名利,分分钟就会成为亿万富翁,瞬间就能享尽人间的齐人之福。
可先生没有。
纵使拥有天大的功绩,他的名姓不为外人知,过往的事情不为外人晓。
他是那般的不在乎身外之物。
犹如穿过人间的风,影响了四季流转,吹开了柳絮,钦点了花草,染黄了粮食,挥挥衣袖,留下了漫天遍野的白雪。
人间众生,只知风穿过了人间,却不知风因何而来、去往何处。
“先生……”
“接下来我们会与你一道抵御鬼潮,其他的事,暂且别想。”
“在我们的眼中,你就是真真实实的人,而非山林精怪。”
陈禅轻声安慰道。
松青顷刻像是个孩子红了眼眶,他看向柳临安与柳庆年,“你们当真认为我是人?”
柳临安俯首拜道:“松先生不仅仅是人,还是谷城的大贤。若无松先生,谷城百姓远不会安居乐业。”
柳庆年带着激动的腔调:“松先生乃我人族英雄,一人镇守谷城,造福百万百姓,想必老天有眼,迟早会降下祝福,使得松先生好人有好报。”
松青呢喃念叨:“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
“哈哈……我终于成人了。”
“原来,我的缘法不在过去、不在将来,而在当下。”
“先生在上,再受松青一拜。”
陈禅这下不阻拦他,坦然受此一拜。
使人活简单,让人明悟因何而活,难之又难。
眼下的场景。
便是他一番话,把松青的一颗染了尘埃的道心,吹拂干净。
从今往后,松青的前途,不可限量。
陈禅瞥了眼戴在松青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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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上的念珠:“此物就当你我的见面礼。”
“哎呀,念珠贵重,晚辈哪敢承受?!”
“不必多言,叫你收下就收下,既然念珠和你有缘,君子岂能夺人所爱?该是你的,冥冥之中的因果缘法,依然把念珠佩戴在你了身上。”
本来陈禅还想凭借念珠追溯过往,了解下之前念珠持有者的底细。
既然松青和念珠有缘,宁拆一座桥、不毁一桩缘,那便留给松青吧。
兴许随着松青道行徐徐高深,也会聚集念珠丢失的道蕴,重新使之恢复以往的威能。
“晚辈,只能多谢先生了!”
松青兴奋的双手紧握,原地转圈。
“是啦,先生莅临小屋,松青绝不能怠慢了先生。请先生和两位贵人稍坐,我去拿些茶叶。”
他带着三人进了招待贵客的客厅,急急跑向私藏茶叶的屋子,去取茶叶。
再用从附近山上接来的山泉水冲泡。
瞬间茶香四溢。
陈禅的双目不禁睁大了一些,松青居然也有极佳的好茶。
给陈禅奉上茶水。
松青笑眯了眼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此茶伴随着封印之地解封而出现,原是生长了不知几百年的茶树,被晚辈发现,采摘其中精华炒制而成。”
“这山泉水也有讲究,必须是风水上好所在的泉水,其中蕴含灵气,泉水加上茶叶,先生或许会稍稍满意。”
陈禅哈哈大笑:“何止是满意啊,心里话是我尚属首次饮到此般上佳好茶。”
这句话纯属是恭维了。
论他长久以来喝过的好茶,简直不计其数。
纵然是难得一见的仙茶,也喝到腻过。
另外松青谈吐放松,同样是因为陈禅来到了谷城。
鬼潮相对于先生而言,弹指可破。
不就是数头鬼王嘛,在现今的天地环境下,再来十头鬼王,仍然不是先生的敌手。
先生除灭鬼王,压根就是砍瓜切菜,不费吹灰之力。
柳临安嗅着茶香,暗暗称奇。
陈禅见多识广,她却首次见到如此好茶。
往年在西山经残界饮过的茶水,和这茶比,未免太小家子气,不够落落大方。
柳庆年干脆不说话,等茶水微微凉了些,急不可耐的就往嘴里送。
柳临安顿时嫌弃这位弟弟了。
传音入密。
“柳庆年!喝茶不是这样喝的!!以前我没教过你茶艺吗?”
“啊?没啊,姐姐何时交给我茶艺啦?”
柳庆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柳临安气道:“喝、喝,喝吧,喝死你得了。”
“我的亲姐姐,好端端你咒我死干吗?”
“我不理解!”
“不理解就对了,别与我说话,听见你声音就烦。”
“……”
“姐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当说。”
“这一路走来,你对待先生,我全都看在眼里……”
“没让你说。”
“不行,不吐不快,憋在心里压着我难受。”
“姐姐,我明白先生乃是翩翩公子的性情,但是你别忘了身上的使命,不要用情……”
柳临安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既古怪又怒气冲冲的注视柳庆年。
自家亲姐姐这幅模样,着实把柳庆年吓的把剩下的言语,悉数吞回了肚子里。
陈禅诧异姐弟两人的神情,喝了口滚烫的热茶,问道:“你们悄悄说什么了?”
柳临安赶紧平静下情绪,认认真真说道:“柳庆年让我别忘了来人间的使命。”
“使命?”
“对啊,在西山经残界我族镇压凶兽,来了人间,照旧镇压穷凶极恶的凶兽。”
“这样啊。”
尽管知晓柳临安并未说实话,陈禅也不愿追问。
这女子飙起演技来,能与他相差无几,谁知道说的是真是假?
松青为陈禅补上茶水,说道:“多喝点先生,这茶对身体有好处的。虽说比不上传说中的仙茶,但是我试过了,温养五脏六腑、排毒养颜,功效极好。”
别说,茶水还这就如松青说的这般玄妙。
只是陈禅的五脏六腑毫无病状,真的只是感到了温暖,但已经殊为难得了。
要知道能让他的这具几近完美的肉身感到温养的灵物,极为难得。
一旦某些天材地宝,即便陈禅都认为其珍贵,对自身有用。
那就真的特别有价值的瑰宝了。
说了些客套话。
聊来聊去,聊到那座鬼城上。
既然有陈禅在,如今再谈起鬼城,松青一脸的轻松惬意。
“有先生在,区区鬼潮不过是班门弄斧,我们不仅灭掉汹汹鬼潮,还要打进鬼城,将之彻底从此地除名!”
“不可轻视这座鬼城。”陈禅开口道。
他的神情略微严肃。
既然松青的神色稳定了,他旋即将心中的担忧说出。
“鬼城乃是因缘际会而成,必是享有天泽。”
“虽说我们肯定城中一定存在鬼王,然而并不知晓鬼王的数量,以及实力。”
“根据我在典籍里看到过的记载,有些鬼城,鬼王在半步金丹的道行,战力却来到了金丹境初期。”
“如今灵气复苏的大趋势下,大气运散播人间,你说说看,拥有金丹境初期战力的鬼王,概率有多大?”
松青脸色顿时苍白了:“先生的意思是说,这座鬼城或许连先生都摆不平?”
“不知,需要等到鬼城大门洞开,鬼潮出现的那一刻,才能看明白。”
“莫非现今我们就不能主动出击吗?”
“我说了,鬼城因缘际会形成,一座鬼城相当于附近山水的聚合,莫说是而今的我了,就算真正的金丹境修行者到此,不等到鬼城开了城门,一样束手无策,进不去城。”
“原来如此。”
“可是,彼时天地大道尚完整,为何也有明明是半步金丹道行,反而拥有金丹境初期战力的鬼王呐?”
陈禅抿了口茶水,解释道:“金丹境是道分水岭,按照以往修行者的共识,修行者跨过金丹境,凝聚体内金丹,才算是于追求大道一路,登堂入室。”
“不成金丹,永为蝼蚁。”
“此蔑视之言,绝非说说而已。”
“就算鬼城内杀出来的鬼王,想要突破金丹境,也有着千万荆棘。”
“成就金丹,真真像是有了追求仙道的一丝可能。”
“注意我说的,仅仅是一丝可能罢了。”
“金丹境后面的元婴境,更加的难以突破。”
“一万位金丹境修行者,有一人突破到了元婴境,已然是特别不错的几率了。”
松青郑重颔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先生有所不知,自从松青化形成人,末法时代以前就是如今的道行,艰难度过末法时代,仍是这身道行。”
“修行考验的不仅仅是真气,还考验你的内心。凝神静气,努力修炼,纵使此生也没有突破到金丹境的缘法,同样不会后悔。况且,你为谷城做了那么多事,上天不会亏待你的,成为金丹境修行者,不过是时间问题。”
陈禅后又失笑:“末法时代对于其他修行者来说,是场灭顶之灾,于你而说,倒是轻松了不少。”
“是啊,晚辈的寿元本就不少,末法时代一来,松青干脆在关外找个灵气略微充裕的地方,倒头大睡。”
松青听了陈禅的话,愈来愈有底气。
“我推算下来,距离鬼城大开城门的时间,尚有三日,喝过茶水,我们去看看那座鬼城。”
“好的先生。”
松青不止一次去过了,每次都是皱着眉头去,深深皱紧眉头回来。
之所以他过命的兄弟,一个也不来。
亦是看过了鬼城,心知胆敢阻拦鬼城,一定是身死道消的凄惨结局。
干脆拒绝来谷城,纵然松青是他们过命的兄弟,该拒绝,照样拒绝。
绝不能拿自己的性命与道行开玩笑。
一听去鬼城查看敌情。
柳庆年即刻来了精气神。
方才让柳临安一顿臭骂,本就怕姐姐的他,双股战战,一看姐姐白眼瞧他,越发怕了。
正好先生前往鬼城,借此让姐姐消消火。
那些话他本就不该说的。
姐姐在西山经残界躺过尸山血海,大场面都见过,何必说这点男欢女爱?
柳庆年相信姐姐,不会被情爱所扰。
只是柳庆年现在还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逐渐使得柳临安心境动摇。
等到她出现问题的时候,一筹莫展,竟完全不知该怎样破局。
当然,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喝过了茶水。
又吃了松青喝茶时就让人送来的好酒好菜。
四人吃饱喝足。
动身前往鬼城。
……
鬼城矗立群山之中。
城墙高百米。
大门宽四十米,高七十米。
鬼城在的地方,正是群山背阴之地。
陈禅踏足这里,首先感到的就是真冷啊。
是真的冷。
群山之外,已经春暖花开。
此地依旧如寒冬腊月。
松青指着鬼城,感慨道:“曾经我来过数次,次次来皆不懂如何做,急的跺脚,而今先生到了,我的心也就彻底放下了。”
陈禅知晓此地有鬼城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看见鬼城的那一刻起,他的表情就没舒展过。
柳临安第一次见到陈禅这幅严肃郑重神情。
心底不禁暗道,莫非这鬼城有外人不知的蹊跷处?
“先生……”她轻轻开口,“鬼城是不是出了问题?”
陈禅沉默点头。
叹了口气。
说道。
“此座鬼城,不应当继续叫它为鬼城了。”
“啊?”
“那叫什么?”
“难道它已经成了一方鬼界?”
陈禅摇头:“鬼界算不上,它正确的名字应是叫做人间鬼都。”
“不知鬼都与鬼城有何区别?”
陈禅幽幽一叹:“鬼城之中的鬼王,撑死了九位,九为数之级,破不了极限。而鬼都里的鬼王,需要镇守四面八方。”
柳庆年吧唧吧唧嘴,苦笑:“既然需要镇守四面八方,那么,每一个方向都应有一位鬼王,岂不是说鬼都有十二位鬼王?”
陈禅仰望着苍穹:“幸好,现今的天地大道不允许金丹境修行者出现,假若允许,那就是十二位金丹境鬼王了。”
“……”
“先生,鬼都与鬼城差别当今这般大?”
陈禅道:“鬼都再往前走一步,就是一方小鬼界了,你说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