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府,大寮城。
“陈老,县尊邀您今夜赴宴。”
年轻的差役,躬身施礼,眼中充满了崇敬。
听闻这位陈老,原是外门执事,近来触犯门规,被贬到此处,暂未被授予官职。
但他毕竟是修成内气的人物,如此修为在大寮城之中已是屈指可数。
据说百灵府的府尊大人,已经上报京城,为陈老请官,一月之内便会有任命下来。
而向京城请命,本身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仅是为了表现出羽化仙宗对于大周王朝最基本的尊重而已!
“知道了。”
陈友语坐在房中,神情高傲,语气冷漠。
这年轻差役躬身退下,心中考虑着如何讨好这位曾经的外门执事,将来或许可以借助对方的门路,重归山门。
当初他便是在羽化仙宗做了五年杂役弟子,晋升外门之时,被考核的执事刷下来,从而无缘仙宗。
最后只得拿着仙宗赐予的“横炼外功基础法门”,含泪离开山门,来这里做一个普通差役。
如今心中唯一的期盼,便是每隔五年,仙宗会赐下一份药浴炼体材料,可以让自身修行横炼外功的进度得到提升。
而他听闻,这等药浴材料,仙宗山门之内,外门弟子每个月都能领取三到五份!
“不堪造就!”
陈友语看着对方的背影,摇了摇头,他认为这小子根骨不算上佳,但也不算太差,当初若是懂事一些,早就进了外门,何至于沦落到这里?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想起当年一位“懂事”的杂役弟子。
那一名杂役弟子,收拾已故长老的院落之时,从池水中捡到了一枚被遗漏的灵石。
那是入品的真正灵石,对内门长老而言,都颇为珍贵!
因那杂役弟子见识太低,只知是宝物,却不知是何等宝物,最后进献给他这位外门执事,只用来获得进入外门的资格!
结果李正景携袁正风信物而来,免去五年杂役,直接进入外门,顶掉了这个资格。
陈友语无奈之下,只得将那杂役弟子灭口,却也记恨住了李正景。
“再等一年半载,风声过去之后,老夫凭此灵石,献与大长老,定可重归山门!”
“可恶!老夫本想做满十年外门执事,以功勋换取灵丹,洗炼身躯,重归内气巅峰层次。”
“待到那时,以此灵石进献宗门,换取晋升‘真气’境界的功法!”
“如今只能以灵石,来换取重归山门的机会!”
“全怪那个该死的李正景!断了老夫此生修行的前路!”
陈友语心中愤怒,更有一种无形的担忧。
李正景已修成内气,必然会发觉当初的脏腑养气内功有所残缺,一旦暴露,他必死无疑!
只希望陈阳这个克父早死的狗杂种,真的能够将李正景扼杀掉!
他这样想着,看着这座奢华宅邸,忽然低语道:“若当真断了修行之路,在凡尘俗世之间,逍遥享乐,尝尽美酒佳肴,睡遍城中美貌男女,倒也未必不好。可他李正景不死,老夫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话音未落,便见周边忽然浓烟四起,白雾茫茫,更有一股呛鼻的味道。
“谁在外边胡乱生火?”
陈友语骂了一声,前去打开房门。
今日下雨,而这显然是沾湿了的草木,勉强被点燃之后,升起滚滚浓烟!
他打开房门来,白烟涌来!
随白烟而至的,是一道寒光!
陈友语浑浊的瞳孔陡然一缩,倏忽后退!
但这一刀的刀尖锋芒,仍是将他胸腹划开,渗出血来!
“来者何人?敢袭杀老夫?”
陈友语惊怒交加,只觉胸腹传来疼痛之感,若他退得再慢一些,这一刀就能将他开膛破肚!
然而回应他的,是扑面而来的浓烟,以及狂风骤雨一样席卷而来的刀光!
“五雷断岳刀!”
“你是本门之人?”
“你可知我乃陈氏嫡系族人?”
陈友语骇然不语,接连后退,直到手中触碰到了房中木桌,才借势翻身,奋力将木桌抛了出去,挡住刀光。
刀光一闪,木桌劈成两半!
而陈友语这把老骨头,就地一滚,在浓烟之中,缩在了角落边上,喘息不定。
眼见自身也藏在了浓烟之内,他暂避刀光,松了一口气。
直到此刻,陈友语才缓缓站起身来,运起内气,遍布周身,气血涌动,皮肤青紫,筋肉涨大,他仿佛拔高了一尺,身躯显得极为魁梧!
“你是陈阳派来灭口的?”
陈友语沉声说来,声音厚重,竟如壮年之时。
而就在此时,浓烟之中,传来一个熟悉而可恨的冷笑之声。
“陈友语,你在仙山宗门之内,安稳太久,全无警惕之心,面对浓烟滚滚,竟然如此松懈,为我开门?”
声音之中,略带嘲讽,说道:“你是认为,在山门之外,也跟门中一样安稳吗?老子今天来送你进坟!”
“是你!”
陈友语面色微变,旋即大喜,狞笑道:“你竟敢主动来此送死!老夫成全你!”
他倏地动身,朝着声音来处,扑了过去!
他聚起内气,运起寒意摧心掌,朝着前方狠狠拍去!
他自信这一掌之下,定能将李正景当场打成烂泥!
他语气森然,说道:“你太年轻了,浓烟滚滚也敢出声暴露位置,下辈子放聪明些!”
他奋力一掌拍去,掀开了浓烟,看清了前方。
前方是一截锋刃!
他一掌拍在了锋刃之上!
然后半截手掌飞了出去,鲜血飞溅!
“陈执事真是白活这么大年纪!”
李正景反手又是一刀劈去!
陈友语面色惊恐,连连退避,不敢硬接!
而李正景一刀接一刀,往前欺近,打得他全无招架之力,喝道:“你个扑街仗着是陈氏族人,一辈子在仙宗混吃等死,何曾经历生死?论杀人的经验,你不如我!”
声音落下,他奋力一刀斩去!
啪一声响!
他似乎斩破了什么东西!
那是陈友语的执事令牌!
而就在此时,浓烟之中光芒大盛,万分刺眼,让李正景不由双目剧痛!
就在此时,一掌拍来,将长刀拍开!
“老夫经验不如你,但陈家的宝物能压死你!”
陈友语口衔一物,光芒炽烈。
而他已然欺身近前,运起寒意摧心掌,朝着李正景拍了过去!
他内气运转周身,筋骨壮大,身材魁梧,这一掌大如蒲扇,几乎覆盖李正景整个脑袋!
急迫之下,长刀来不及翻转,李正景只得弃了长刀,双手运起内气,同样筋骨涨大,双手往上一托,挡住了这一掌!
但陈友语这一掌寒气森然,势大力沉,让他只觉托住了一座冰山,压得身子一沉,双膝下弯,凭空矮了一截!
在这一刻,二人的争斗,硬生生改变了方式,开始了较力!
“看来你近日内气修为大有长进,难怪敢来袭杀老夫!”
陈友语狠狠运劲,往下压去,狞声说道:“但你进境再快,也不过踏足‘内气’半月光景,仍在初境!”
“老夫已在‘内气’境界四十余年,早年便是‘内气’上层境界!”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夫虽已是体魄衰老,气血减退,内气运转不畅,战力不如当年,却也不是你能够匹敌的!”
“今日老夫就以四十年修为,让你知晓天高地厚!”
他怒喝一声,浑身内气调动,皆在一掌之下,寒意凝结,几乎成冰!
李正景神色平静,他双掌之上,已浮现冰霜,几乎冻僵!
若不是虎豹雷音镇狱功所修炼出来的内气极为霸道,或许他此刻已经浑身冻僵,结成了冰雕!
但饶是他内气足够霸道,也无奈这陈友语的内气积累太过于雄厚!
就在此时,浓烟之中,一只白鸟飞来,似要相助!
“陈老鬼,老子今日必定宰了你!”
李正景骤然大喝一声。
白鸟闻言,知他心意,当即停下,落在窗台。
陈友语嘲讽道:“就凭你这点修为,老夫活生生压死你!今日老夫以这四十年道行,倾力压落,看你如何抵挡得住!”
李正景没有回应,眼睛却愈发明亮。
在看到挂壁鸟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了破局之法!
刹那之间,他内
气运转,收回一成,附在胸腹、喉咙、口鼻之间。
此刻丹田之内,仅存一缕内气!
若仅凭一缕细微内气,不足以伤人!
但凭一缕大衍洞虚万化剑气,足以杀人!
“去!”
李正景动念之间,这一缕剑气,自丹田而出,过五脏六腑,经胸膛而起、至喉咙之上!
他骤然张口,气从口出!
口中剑气,从陈友语胸膛穿过!
剑气余威不止,从陈友语背后透出,径直击穿房顶瓦片!
陈友语整个魁梧身躯,都被掀翻了去,狠狠摔在了丈许之外。
“这……”挂壁鸟为之大惊,心道:“他怎么也具有天赋神通?莫非他不是人?”
“修为更高,只是更具优势,而不是稳赢!江湖上从来不乏高个子,被矮个子捅死的!”
李正景站起身来,他口鼻溢血,只觉胸膛至喉咙之间,如火烧一般剧痛,而五脏六腑皆被牵扯,伤势极重。
这样的伤势,放在寻常“内气”境界修行者身上,便是彻底废了!
但他还存有五行造化膏,脏腑伤势不成问题!
“大衍洞虚万化剑气,只是一缕,竟然就有这等威力?”
“难怪我昨夜动用所有内气,来炼就大衍洞虚万化剑气,准备以这等方式施展出来时,觉得会先杀死自己……原来是威势太盛!”
“但威势太盛,那么只用‘一缕’剑气,就能避免伤及自身,而又能出其不意,奇袭对方!”
“这一式剑气,每次动用都会伤及自身,只能作为保命之法!”
李正景这样想着,伸手拭去口鼻之处的鲜血,往前走了两步,忍住剧痛,弯腰拾起刀来。
而陈友语内气已消,魁梧身材如缩水了一样,重新变作了枯槁瘦小的老者,他气息萎靡,鲜血横流。
他挣扎着起身,却又张口吐血,摔在了地上,眼神之中充满着无法置信的神色。
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败,更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这个少年的手中!
他早年便修成内气上层,怎么会输给一个养成内气不过半月光景的毛头小子?
他想起刚才那一缕将自己洞穿的气息,只觉万般悸动,心中惶然。
“那是‘真气’境界的人物,才能施展出来的道术?”
陈友语眼神之中,惊悸犹存,喘息着道:“以你的修为,怎么可能施展出道术来?”
李正景没有回话,拖着刀继续往前来。
陈友语挣扎着后退,颤声道:“老夫乃是陈氏宗族嫡系族人,你今日杀我,执法堂必将严查,事后你只能为老夫陪葬……你若就此离开,老夫只当不曾见过……”
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一枚入品的灵石,往前抛去,说道:“这是入品的灵石,就算内门长老都极为渴求,老夫把它给你,你饶我性命……”
“这半年来,老夫自知对不住你,但老夫也只是为了讨好陈竹大长老而已,对你本身实在没有恶意!”
“对了,你修炼的残缺功法,主谋是内门弟子陈阳,是他吩咐我,请林执事他们,共同篡改了功法!”
“我只是一颗棋子,你不能杀我!”
“你不要过来啊!”
陈友语高声大喊,忽然撑起身来,转身便要翻过窗口!
咻地一声!
李正景将长刀往前一掷,径直从他背后刺入,胸前透出!
他继续往前,握住刀柄,抽出刀来,看着还在抽搐的陈友语,一脚踩在他脑袋上,平静道:“一个都跑不掉的,只是让陈执事先走一步……入门半年,弟子无故受罚十二次,就只还你十二刀,大家这么熟,利息就免了!”
他俯视着身下的陈友语,淡淡道:“陈执事不要挣扎,弟子会给你留一个全尸,让你留些体面!不过身上多几个孔,应该无关紧要的,不影响下葬……”
说完之后,他又一刀捅下去,轻声道:“深呼吸,有点晕是正常的,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