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回后,奶奶告诉我,我爸搭着中巴车又去县城了。
我望了望外面的阴沉沉的天,零星已经开始飘雪了,这种时候,连最勤快的人家都蹲在这里不出门了。我爸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跑到县城去,白月光……我脑中灵光一闪。
对,我爸很有可能去城里找那个连衣裙了,他的白月光,上次相亲,他很可能去合作社看了连衣裙吧。
不过,连衣裙肯定不可能是单身,他去找她也只能偷情了吧?我吓一跳,心里的兴奋就消下去了。
吃完午饭后,我带着弟妹几个去写作业。沈米珠的作业从不用我操心,即使遇到难题,我只需要稍微提点一下,她马上就能听懂。不像沈米芸,复杂一点儿的题目,我讲十遍,她还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困惑和迷茫,我每天都是被她气死又活来,然后再被气死。
最让我抓狂的是沈明山,不过在期中考试之前,我气得把他痛揍一顿后,沈米珠就接过了辅导沈明山写作业的重任。
“我的作业写完了,山,你写到哪儿了?”沈米珠把自己的作业和书本收起来后,起身问长桌本另一头的沈明山。
沈明山咬着铅头正一脸痴笑地看着墙壁傻笑。
“山。”沈米珠走过去拉了拉他。
沈明山这才回神,他转着手里的铅笔:“今天的字太难写了,米珠,要不……你帮我写吧。我爸从城里买吃的回来,我那份再分你一点。”
我当场炸毛:“沈明山,你要是不写作业,别说吃的,狗屁你都别想闻。还有,我再一次警告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尤其是写作业,必须你自己完成。”
沈明山一听没吃的,当场就大哭起来:“可是今天的字真的很难写嘛,我根本就不会,就今天让米珠帮我写,下次的我自己写,这样也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我火冒八丈,我冲到沈明山身边,拿过他的写字本,生字本上一片空白,语文课本上,他标注了要抄写的几个词,都是常见字,根本没什么难度。
“米珠,你去陪芸把作业写完,今天我来盯着山。”我拉过一旁的小凳子坐下,然后将生字本扔回了沈明山面前。
沈明山抓着铅笔,歪歪扭扭的写下了第一个字,第二个字时,他写了半天也没写对。他生气起来,将铅笔用力一折,铅笔断成了两截。
“我不写了,我不写了。”
我真是气昏了,我想也没有想,拉过沈明山,照着他的屁股就打了下去。
“奶奶,我姐打我,我要被她打死了。”沈明山嗷嗷大哭。
爷爷奶奶听到动静全都来了,一时间,屋里吵吵嚷嚷,爷爷听了事情原委还比较公道,但奶奶却护孙子,我指着我就骂起来。
“你妈死了,你就称王称霸,你这么厉害,以后长大了要嫁不出去的……”
“我嫁不嫁得出去都不要你管。”我气得扭头就往门口跑,跑到门边,我用力拉开,没提防,一头撞到一个怀抱里。
“小心。”一声惊呼。
我吓了一大跳,站稳后才发现,温清远来了,他手里还拿着几本书。
“温,温清远。”我结巴起来,我真是没有想到,这天寒地冻的,温清远上我家来了。算起来,自从上次他给我送书到来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见过了。
“没事儿吧?”温清远看了一眼屋里,轻声问。
我摇了摇头,屋里沈明山哭得惊天动地起来,奶奶还在用难听的话咒骂着我。我很尴尬,我实在不想让温清远听到这些粗俗的咒骂。
温清远晃了晃手里的书:“我又得到了几本不错的书……”他说话时,零星飘的雪花开始变得纷纷扬扬起来。
站在门边探头探脑的沈米芸大叫起来:“下雪了,山,快别哭了,快出来看大雪。”
我不禁抬头,我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从前世到此刻,我有几十年的时间没再看过雪花飞舞的样子了。
“下雪了下雪了。”沈米珠也兴奋地跑了出来。
沈明山也经不住下雪的诱惑,挂着眼泪就跑出来了。沈明山不哭了,奶奶也就没有再咒骂了,她又回了厨房,屋里就这么清静下来了。
“好美啊。”我喃喃说道。
温清远本来对下雪没什么特别感情,毕竟每年冬天总要下上那么几场雪,他也早就过了小孩子热爱堆雪人,打雪仗的时候。但此时他看着身旁的女孩眼中带着憧憬的光芒,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觉得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很美。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温清远随口念了一句诗。
“不太应景吧。”我回头看他,“我记得这是杜甫的诗,他写这首诗主要是因为长安收复无望,他心中十分苦闷忧伤,而且很多士兵战死沙场,场景凄凉……我觉得你倒不如用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更好一些。”
温清远呆呆的,她在和他聊红楼梦时,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子不简单。现在,他随口念出的诗,她不但知诗意,更知诗人写诗时的心境。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已经不是聪慧两个字可以形容我了,她仿佛什么都知道,可她也就十岁。
我看着他的表情,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又在卖弄了,我有些脸红,赶紧解释道:“我,我在阁楼上看过我爸爸以前读的书和笔记,所以我知道。”
温清远回过神来,他笑道:“你好厉害,这么小就能理解这些。我读小学的时候,还只知道去田里抓小蝌蚪,玩泥巴。”
我看着在雪天里追逐着雪花的弟妹,我轻声道:“知道这些也不算得什么本事,我倒羡慕你,家庭和睦,你能安心读书。”
温清远有些难过,他安慰我:“不管多难的日子,总是会过去的。米蓝,你一定要坚持,好不好?”
我朝他伸手:“快给我看看,你今天给我带来了什么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