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山抬起衣袖就擦嘴巴，在沈米芸咀咒他之前飞快地跑出了食堂。
「山，你个死性不改的，说了八百遍，再用衣袖擦嘴你自己洗衣服……」沈米芸气得要命，她负责洗自己和沈明山的衣服，油渍类是最难清洗干净的。
「天天吵，天天打，真是让人头大。」我坐下来，她继续吃着她刚才没吃完的饭。
「小时候，我和我姐也是又吵又打，但长大了，想起小时候就很怀念了。」温清远提到他姐时，神情里多了几分忧伤。
「清远哥哥，你姐姐现在在哪里啊？我记得还是我很小的时候见过她。」沈米芸好奇地问。
「她在东莞打工。」温清远答得简洁。
「打工？我以前听隔壁的婶子说，外面打工还挺赚钱的。清远哥哥，是不是真的呀？」沈米珠眼中冒光地看着他。
温清远皱眉：「米珠，外面打工赚不赚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姐很辛苦，每天都要加班，星期六星期天也没有休息。你们都不要想打工的事情，好好读书，读好书以后才能有好出各路。」
我咽里嘴里的饭，跟着补充道：「米珠，温清远说得非常对。而且我还知道，没有文凭，进了工厂只能在流水线上工作。都是一些机械式的重复工作，久了脑子会生锈的。别想那些没用的，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
「米珠你就少在那里鬼叫鬼叫了，你那么会读书，打个屁的工啊。我以后才是要打工的命。」沈米芸朝沈米珠翻了个白眼。
温清远吃完饭又帮着我把半蛇袋的菜拎到了教室课桌下放好，我看着离上课还有二十来分钟，便执意要送他到校门口。
「你们学校的伙食不错啊，比我们学校的好多了。」温清远和我聊着闲天。
「可能因为留校吃饭的学生少些。」我说，我给他打了那么多饭菜，他都吃光了，看得出来，他平时没什么油水。
我跟着他往外走，微风吹来，我冷得将手藏进了兜里。还是早春的季节，阳光当空照下也并不觉得暖和。温清远又说起村里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温清远，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我突然问他。
温清远被我打断，不由得愣了一下，继而笑：「米蓝，你怎么突然想到那么遥远的问题？」
「远吗？你已经读高一了，等到高三，你就十八岁了，就成年了。」我说。
温清远听着成年两个字，一下子就被触动了。成年了，他就是大人了，他要学着像他爸爸一样挑起家庭重担。如果他没考上大学，兴许也得像他姐姐一样去外面打工。打上几年，到时就会有媒人来给他做媒，他就要结婚生孩子……
我见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只以为他在忧虑他学业，便带着几分顽皮道：「我会算命，让我帮你算一算。」
温清远哑然失笑：「胡说八道，你一个小孩子还会算命呢。」
我煞有介事地掐起了手指：「温清远，生肖虎，四月初三午时出生。噢，我听我奶奶说过你的生辰，她说村里数你的生辰最好呢。你这个命格非常好啊，天生富贵相，天资聪慧，命里有贵人相助。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迎娶白富美，抱得龙凤胎，必定走上人生巅峰，光耀门楣……」
「沈米蓝。」温清远气恼得连名带姓喊她。
我抿唇，眼神滴溜溜地看他。
「以后不许这么胡说八道，我不吧。」
温清远停住脚步：「快到校门口了，你回教室去，我也回学校去了。」
「哦。」我看着他的神情，琢磨着他是真的生气了，但我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到了他的点，我很懊恼，怪自己话多。
「你这周回家吗？」温清远问。
我摇了摇头，我爸那笔欠款收不回来，他怎么会心思回家？我的情绪低落下来：「不知道，要看我爸的安排。」
「行，我要是回去的话，就顺道去看看你爷爷奶奶，你爸要是有东西带回去，你就让他送到我学校来。他去过，知道放在哪儿。」温清远交代。
我点点头。
温清远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回来：「你怎么了？」
「没有啊。」我勉强笑了笑。
他看着我：「是不是因为我刚才说你语气太重了？那我向你道歉。」
我怔了一下，眼前的少年，眼神那么专注，阳光照在他的鼻尖上，他仿佛在发光。我的心怦怦乱跳起来，我一个三的灵魂竟然对一个未年人悸动，我是疯了吗？我被自己惊得连退两步，然后转身就跑。
「我，我先回教室去了，再见。」我嘴里喊着，根本不敢回头看他。
温清远看着沈米蓝远去的身影，年少的他，觉得心里一阵怅然。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压在他的心头，他觉得不太好受，但具体又搞不清楚到底为了什么？他笑了笑，转身时，他看到一个年龄和沈米蓝相仿、表情臭臭的小男生站在那里盯着他看。
温清远觉得真是个奇怪的小男生，他又不认得他。他往校外走去。
转学一个多星期后，我和沈米珠都适应了新学校。在这期间，我爸被养猪厂拖欠的那笔帐，在宋然叔叔以暴制暴的雷霆手段下拿回来了。
有了这笔款，我爸总算进到了新的货。
追款一事，我爸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深刻而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同时，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如果他没有真本事，自己在城里是站不住脚的，那他这辈子也就是个只能靠着老婆过活的软饭男了。
于是，他开始积极起来，对于做生意，他开始学着从被动变主动。对于宋然在生意上的一些建议，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生硬的顶撞。
这一切变化显示着日子似乎在开始朝好的方向前进。
我看着我爸的状态，我喜在心上。俗话说得好，事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爸真的把心思用在开店做生意上，细水长流，迟早是要做出头。彼时，我从报纸和广播里听到了一些消息。年前的时候，县里换了书记。新书记原来是扶贫办的，调到清河县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力发展农民种植经济作物，搞养殖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