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走的其实没所谓。
历白露正顺着念头想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附了张钰身,荒唐地满足了她愿望的存在,“是你在和我说话?”
没有别的声音,没有新的念头。
历白露站着,寒意自四面八方袭来。
林子里除了她还有一个人,鹅蛋脸的清秀姑娘,眼神纯净温和,笑起来很容易产生亲近感。
这姑娘在林子里转悠,历白露看到,就问了问闻遇。
她所有表现正常无害,隐形耳麦里传来声音:“目标说有人在和她说话,这边检测无异样,你那边有无异常?”
她小幅度摇头。
“目标倾向于独处,先后退吧。”
鹅蛋脸姑娘退出了历白露的视野,悄声怀疑:“她真不知道我们在观测她吗?”
耳麦里的声音:“或许不知道,或许不在乎。但我们的任务就是观测目标。她十年十年没有变老,你懂得这代表什么。”
历白露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她在数时间,在这个世界正好一百年。百年有什么特别吗?是到了这个时间就要走?能不离开吗?
历白露不像上一次一样考虑离开,果然就没有去到新的世界。
她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没有任何强制行为。
还挺人性,如果不强制她睡十年就更好了。
历白露最后望了一眼静谧的山林,想了走。
升起念头的那一瞬,森林成了扁平的画片。从这张染绿的薄纸片后,狂风携卷着弥天黄沙,呼啸而来。
历白露双目并不会因风吹因沙尘而难受,但她仍习惯性地眯起眼。
脚下是一条窄土路,前后都看不见尽头。左右两边是光秃秃的土坡,野草都不见几丛。
历白露站在原地,演绎了一秒钟“风中凌乱”,然后就被骤然加紧的狂风吹得连打几个趔趄。
头发想要脱离头皮去自在飞舞,被历白露一把抓起来塞进领口里。风吹得人只能顺着它给的方向狂奔,历白露被风赶了有几百米,才发现闻遇送她的杂志不见了。
不小心掉了吗?
历白露回头,风让她一步都迈不出去。
肯定找不回来了。历白露肩膀耷拉,被迫顺着风向跑。
后悔,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在林子里待着不好吗?
她怀疑自己可能跑了两小时,这无尽的土路土坡,还是望不见终点。不过风小了一些,也开始能看到未被吹平的土坎矮丘。
历白露躲在一处小坎后,躺平缓了一口气。身体没问题,可以跑到天荒地老,心累。
屁股底下什么东西膈应,历白露探手揪出来一本书。
她来了劲,坐起身拍掉书上的土。
说是一本书,其实准确点来讲,是订在一起的几张纸。
翻开书皮,左右两页,四个一样的图案。
如果由弧线和波浪线构成的方块是这个世界的文字的话,历白露连猜字的乐趣都没有了。
再翻,四个一样的其他字。
再翻三页,都是左边两个,右边两个大字。再便到最后一页,又是四个一样的字。
完全看不懂,但也没别的事可做。历白露索性细细分辨起来。
扬尘很重,片刻间覆盖所有。
羽绒服拍干净几分钟,便被尘土罩得见不了本色。
鲜血落到地上,一阵风过,就不见踪影。
“逆子!你这逆子!”男人力大势猛,扇了儿子一个耳光。
少年被扇倒在窄土路上,半边脸颊上浮现青紫的巴掌印。他嘴角破裂,“呸”一下吐掉口中的血沫,倔强地昂着头。
父亲跳脚,惊怒交加:“扔哪里了?”
少年又吐一口血唾沫,抹着嘴爬起来,讥讽:“几张破纸,想找?”
父亲置身于狂风中,顿生绝望,又高举起手。
四道人影神出鬼没,出现在他身后,仿佛从地里冒出来的一般。
“秘籍在哪?”
父亲骇然回头,少年忽地狂笑:“哈哈哈哈我扔了!”
四人其中二人齐齐出剑,父亲背上的包袱布与衣物碎裂。包袱里一本,贴身藏一本,两本只有几页的书,随着布片没入风前,被二人抓住。
“假的。”一人翻也未翻,一眼得出结论。四人目中怒意毕现,瞪向犹自大笑的少年。
“就为这秘籍,家破人亡,东躲西藏。”少年对着父亲大叫,“这些人何等身手,足杀一百个你。他们不知跟了多久,不就是为了看那老不死的后人怎么用这秘籍进寒潭?可笑你还做梦,还想偷偷去寒潭求长生……哈哈哈哈!”
父亲在风中瑟瑟,慑于四人的身手气势,连重要部位都不敢伸手去挡一挡。少年看不上眼,对那四人照样嘲讽。
“你们这些高手,见了秘籍,尽如蠢狗。你们知道的吧,那破书写了什么。”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傻了吧唧,被骗了呀。没有秘籍,啦啦啦啦。”
少年说完荒唐大笑:“这些疯话,竟有人信,奉为神功法诀。哈哈呃……”
一人掐住他的脖颈,声音沉冷,与其他三人商量:“谁带此人去复命?”
男子身形高壮,提着少年如提一只鸡崽。他说的是少年的父亲。
他一领玄色劲装,矗在那里如一座黑塔。其他三人不甚情愿事未成去复命,却不敢多言,尽快选出一个。其余两个随玄衣男子一同,向父子二人的来路奔去。
少年喉咙箍紧,只是勉强能呼吸。他双手拼命拍砸着拎起自己的那条钢浇铁铸般的手臂,两只脚在四下里空踢。
“在哪里扔的?”玄衣男子将手指放松一丝。
“别想找了。号鬼道这么大的风,早卷到天上去……啊啊!!”
男子折断了少年两条手臂,又问一遍。
少年惨叫,仍不回答。男子又将他两条乱踢腾的腿断了。
少年转眼间奄奄一息,倔劲倒上来了。
“杀了我吧!垃圾秘籍,狗先人,害我,害我……呜……娘,二妹……”
玄衣男子将他掼在地上,掏出一颗药丸,硬塞进他口中。
药丸一入口,便似在舌尖扎了千百根针。剧痛瞬间弥散至整颗头颅,少年四肢尽废,无处使力。颈子上青筋暴起,将脑袋一下一下撞击地面,惨嚎声不忍入耳。
三人眼波纹丝不动,之中的女子淡淡评价。
“炎阳真人的后人,倒也不算一个争气的没有。”
等了阵子,玄衣男子又将少年提起来。
“在哪里扔的?”
“风,风最大的那一段……”
少年说完,如一块死肉般蔫哒哒吊在人手里。三人闻言,直奔号鬼道风力最强的路段。
仍是玄衣男子发号施令:“你们一人搜查一边土坡。”
风太强,到处都光秃秃的,秘籍多半不会在这里。玄衣男子自己要去号鬼道口,风小的地方寻找。
另二人不悦:“仇侍卫是在支开我等?”
仇侍卫眼底不屑,终不愿再生枝节,解释了两句:“这坡上野草可能拦住秘籍,需得有人查扫一遍。二位大可放心,仇某便是寻到了,也不敢私吞。炎阳秘法需至寒潭修炼,如今武林泰斗尽在寒潭,仇某区区小辈,如何敢当?”
另二人无话,见一袭玄衣没入黄沙,只能加快速度搜寻。
从风力最强之处到近号鬼道口,历白露狂奔了两个钟头,仇侍卫则片刻即至。
他面上平静,心中暴戾之气横溢,恨不能撕了少年。
即便武功绝世,要在这鬼地方找一本秘籍,也是天方夜谭。
是他们疏忽,想不到有人会弃此等长生功法如敝履。号鬼道上又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他们不可太靠近那对父子。若不是那父亲发现儿子身上的秘籍不见了,他们还要傻傻跟下去。
炎阳秘法寻回来的几率不高,回去后如何与小主人交代。
仇侍卫的身影在风里稳如泰山,他正烦恼,忽见一女子坐于道旁,手中之物……
竟是这等好运?
历白露正专心看书,听见一阵沙哑的嘶叫。抬起脸,她眼前闪过一道影,快到仿佛是幻觉。
“把那破书丢掉!快跑啊!”
少年大喊,亲眼见着仇侍卫剑尖寒光,掠过这姑娘的脖子。
一剑封喉。
少年不忍去看,垃圾!烂书!在哪里都要祸害人命!
仇侍卫检查手中的秘籍,揪住页脚一撕,他使力不小,薄薄的纸张却韧性十足,丝毫未破损。
翻翻看里头的内容,摸摸书皮上的刻痕,是真的。
他将秘籍收进怀中,转身要带着少年回去时,才发现必死的人未死,仍坐在那里,呆呆望他,眼底渐泛起恐惧。
历白露全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那道影子掠过后,就停在不远处。
气势骇人的男人,手里提着一把长剑。
他将书抢了过去,翻了翻塞进怀里。回转身来,眯起了双目看她,缓缓提起长剑,手指覆在已消失的剑尖。
这个人是想杀她?
历白露脑子昏昏的,少年嘶哑的叫喊声好像很远。她看着男人提着剑,试探地靠近,双脚仿佛长在了地上。她尽力抬腿,向远离此人的方向跑。
不会武功?
仇侍卫对着历白露的背扔出长剑,孤零零的剑柄,掉在地上。
它本该整根扎入后心,致人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