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警报响彻整个营地的时候,时也和沈辞恰好在战舰的控制室内给直播的媒体介绍军部的控制台。
时也调开屏幕,人顿时傻了。
他们身后是首都,而其余三个方向都被红点包围了,目标看着是要冲破他们营地的防御,直达首都。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突袭,但他们不能输。
沈辞看着时也,意有所指道:“时机到了。”
距离深渊抵达还有半小时,时也这边小小的营地不足以抵挡,左右两边都有支援火速赶来,刚好能赶上半小时。
纪闻戈与贺临渊的队伍,外加周礼和叶柏然。
三队,所有教官都会抵达。
时也点头,转身大步离开,指挥着队伍把结界架起来
这次时也的队伍作战方式和之前野外的完全不一样,之前他们有基地也必须在村子间到处奔走,但本次为守卫战,因此必须把屏障结界架起来。
屏障毕竟是薄薄的原子组成,覆盖范围很小,就好比之前时也他们驻守院校宿舍的时候就用不上,但保护主战舰足够了。
主战舰里有物资、后勤,沈辞和媒体也在里头。
记者心惊胆战:“我把直播关了吧……”
“不用。”出乎意料的是,沈辞道:“这里看不见什么东西。”
战舰的控制台上只能看见晃动的红点,把所有生命都变成了指挥官的棋子,没有任何温度。屏障隔绝了危险,战舰的铁皮也很好地隔绝了外头深渊凄厉的声音。
就像是战圈里诡异的安全屋。
另一头,时也去监督着队伍把四个结界发射器安装好。
四个结界发射器安装在四个方向,架起了一道屏障,只要有一台损坏屏障就会被影响。
做完这一切,也确保所有队员都已经在机甲里准备就绪后,时也便在其中一个发射器等待。
他没有加入作战队伍,把统筹指挥交给了沈辞和徐献里。
他的任务是——守株待兔。
咚——咚——
深渊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它们来了。
发射器和战舰所在地势较高,时也往下看,就见底下是一排排的执行机甲,往上,半空中都是指挥机甲。
远处是在蠕动的黑影,这黑影越来越明显——直到变成了怪物的轮廓。
时也手紧紧地攥着,指甲几乎要在掌心掐出血。
不能亲自去应战,却要看着深渊越来越近,这对于时也而言并不舒服,但他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做。
“轰隆——”
深渊终于来了,两边的支援队伍也到了。
支援很快融入本队一起和深渊交战,底下一片狼藉。
与此同时,四台发射器的其中一台传来了故障的声音。
时也一惊,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果然……!
沈辞说,那位卧底要他死,从之前实验室的爆炸和火灾就看得出来了,如今他难得来前线,卧底肯定会抓紧机会。
为此,他一定会破坏发射器,毕竟发射器“故障”导致沈辞死在深渊手下,这结果很合理。
时也快速检测哪一个方向的发射器坏了,随后跳进小型飞行器,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还好沈辞预判了这样的情况,所有插在地面上的发射器都是幌子,地底下埋的才是真正在运作的。
赶上……一定要赶上!
飞行器外的景色一晃而过,快得根本看不清。
看到了!
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后,时也却是愣住了。
时也喉间干涩,“纪教官?”
他身后绕一个弯就是发射器了,虽然没有直接在发射器旁,但这种时候,纪闻戈作为前线指挥官之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唯一的可能性只有……
时也站在原地,语气微颤,“纪教官,你就是吗?”
——就是那个背叛了家人,背叛了所有人的卧底吗?
为什么?
纪闻戈垂眸道:“发射器坏了,我来修。”
时也道:“发射器坏了不会发出通知和信号,除了我这个将终端事先连接的,没有人会知道,发射器只能连接一台设备。”
纪闻戈没说话了。
他脸上依旧和往常那般没有任何表情。
时也定定地看着纪闻戈。
违和,很严重的违和感。
怎么会是纪闻戈?
时也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此刻直觉告诉他不是,但事实就摆在他眼前。
怎么办?
时也问道:“纪教官,你有看见其他人吗?”
纪闻戈语气平淡,“没有。”
时也微微蹙眉。
要把人制伏吗?
纪闻戈看了眼底下的狼藉,再看了眼他的学生,道:“等这事结束之后再说这件事。”
与此同时,深渊发出了尖锐的叫声,震得时也脑袋都在疼。
时也微微蹙眉。
这很不对劲,以往深渊的叫声就像是来自地底的声音,又闷又重,鲜少这么尖锐。
而且这次的深渊……时也仔细看了看,发现底下的深渊都很亢奋,攻击力道与速度比以往还要可怖。
难道……
时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接着像是要验证时也的想法那般,就见一个体型比一般深渊更庞大,晶块更尖锐,鳞片更闪亮的怪物在其余深渊的簇拥下朝他们基地走去。
与其他深渊不同,这只身上的晶片就像最纯净的水晶那般,在月色下耀眼得如同宝石,也因为过于鲜艳的颜色让人觉得忌惮与紧张。
咚,咚。
每一个脚步都像地震,连沉重的执行机甲都会为之晃动。时也身处在高处,心脏也被那可怖的脚步声一震一震的。
——深渊之王。
不需要介绍也不需要研究,仅仅是一眼就能确认那是深渊之王。
当深渊之王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心悸和害怕,那个绝对的体型压制与身上可怕的特征甚至让很多年轻军官一时间都无法动弹,从而在与深渊的作战中落了下风。
时也嘴唇发颤。
这就是……王。
只有一只,但是会让人开始怀疑自己。
他们真的能战胜深渊吗?
还不如逃走。
时也深吸一口气,先是联系程千语找沈辞带来的护卫制伏纪闻戈,接着取出对讲机接上队伍的频率,大声喝道:“发什么呆!行动!开火啊!”
眼下这种状况顾不了什么了,已经知道卧底是谁,完成任务的时也回归了自己指挥官的位置,一边往主战舰跑去,一边指挥队伍。
“本队坚守岗位守住首都!不能让深渊过界!支援A队与B队请帮忙守住东西两侧!”
“支援C队请全员聚火深渊之王!将深渊之王和深渊分开!”
C队是公认的,这几支队伍里最有战斗力,也最为疯狂的一队。
这也是贺行川的安排,故意让性格与战斗风格相似的人聚在一起,这样每个队伍都有特性,方便安排。
贺临渊与叶柏然的队伍里都是些不怕死的疯子,别看贺临渊优雅悠哉,实际上他战斗起来比更多时候只是情绪上头的时也还疯。
时也和贺临渊连上了线,“贺临渊,听得见吗?”
“嗯。”
时也道:“能控制得住深渊之王吗?”
“……控制不住。”贺临渊难得这么说话。
“嗯?”
“拦不住,我们无法控制王的动作,只能尽快找出它的弱点。”贺临渊道:“晶片太密集,一时半刻也找不出来。”
如今深渊之王才是最可怖的存在,几位作战经验丰富的教官都直接更换职责升空找弱点。
……等等。
时也看着远处的屏障。
战舰附近的屏障进入他的视线后,时也才发觉屏障还是坏的,因为其中一个发射器被破坏而出现了一个漏洞。
怎么会?
发射器即便被破坏了也不会影响屏障,因为真正的发射器在地底,不是吗?
除非不在。
时也背脊一寒,又折返回去。
回到被破坏的发射器旁,时也看了看那个已经被砸坏的外壳和尽数断了的电线,直接一把拔掉,从地上抽了起来。
没有。
地底什么都没有。
沈辞说好会的,地底本该放置发射器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而且看痕迹不像是被人挖掉的,而是这里原本就没有东西!
怎么会?
沈辞……骗了他?
为什么!
时也不敢置信,再次联系了程千语,“程秘书,地底的发射器呢?!”
时也语气很不善,冷声道:“该不会你才是那个卧底吧!”
程千语深吸一口气,“小少爷,我不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沈先生的命令,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自保,你明白吗?”
即便隔着通讯设备,时也还是能察觉到程千语语气里的哀伤和颤抖。
时也愣住了。
“小少爷,沈先生的事……让他自己处理吧,您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程千语不欲多说,掐断了通话。
时也瞪大了眼。
时也做的这一连串事左右不过三分钟,但底下的深渊之王已经一步步地跨过战场。
时也看见沈辞站在战舰顶端,举着信号灯定定地看着深渊之王。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愣了。
疯了……!
疯了!!
沈辞想干什么?!
时也耳机里也传来了贺临渊的声音,“发生什么事!”
时也喉间干涩,说不出话。
这一刻,他忽然猜到怎么回事了。
“轰隆——”
深渊之王被战场最高处的信号灯吸引了过去。
沈辞笑盈盈地看着它,神色温柔得让人背脊发寒。
沈辞张开了怀抱,语气像风那般柔和,“我终于与您重逢了,上将。”
[请不要恐惧深渊的眼睛。]
这是所有机甲程序启动的默认语音,由很久很久以前的人设置,大家不知道是谁设置的,也不知道真正的意思,但都认为这是激励,因为也许很多士兵并不敢直面深渊。
但不是的。
是因为人无论变成多丑陋的生物,多可怖的深渊,那双眼睛依旧永远不会改变。
不要恐惧深渊的眼睛。
那是一双人的眼睛,是属于挚爱的眼睛。
此刻,沈辞看着那双每晚入梦的眼睛,笑得很是开心。
他一辈子都在专心做科研,为贺家筹谋,为帝国军部保驾护航,唯有这一刻的任性是自己的。
“我等了好久,你怎么才来。”
底下的人,尤其是几位教官听到那句“上将”都不敢置信。
所有人都在期盼上将能回来,周礼他们在悄悄做着上将回来的梦,而贺行风上将真的回来了。
——却是以深渊的形态。
时也沙哑道:“不是……不是上将!”
怎么会这样。
贺临渊没有回答。
“是上将……是……!”
周礼失去了力气,也不管自己身处在战圈里,直接跌坐在地,浑身发抖。
七年前,他亲眼看着他的信仰为了守护首都与深渊同归于尽,化成了深渊的形态,变异的“上将”也一瞬间消失在时空裂缝里,只留下周礼的撕心裂肺。
如今……上将回来了。
周礼再也忍不住,抱着头低吼。
上将!
“轰——”
深渊之王咆哮着一脚摧毁了战舰,战舰四分五裂,但沈辞已经早早让程千语把物资转移了。
底下的人随即挣扎着想要摆脱和深渊的战斗去救沈辞,时也即便没有驾驶机甲,也开着飞行器不顾一切地往主战舰冲。
但根本来不及,沈辞摔落在战舰的废墟里,朝王伸出了双手。
深渊之王咬住了沈辞的脖子,鲜血喷涌。
……
沈辞第一次见到贺行风是在古典乐的课堂上。沈辞有些讶异,一个看起来很粗矿的Alpha怎么会来上音乐课?但贺行风表现得很好,看得出是真心喜欢古典乐。
“你叫……沈辞?”贺行风的笑容干净爽朗,“我很喜欢你的弹奏,下个月的比赛一起合奏吗?”
两年后,贺行风要出征了,少年跑到了沈辞家楼下,对着他的窗户抬头喊道:“沈辞,跟我走一起离开首都。”
沈辞轻轻摇头,他的家教很严,从不被允许做出格的事。
贺行风却对他笑,“你别怕,我带你走。”
沈辞脑袋一热,不顾一切从窗口跳了下去,让高大的男人接了个满怀。
很多年后,沈辞收到了贺行风的死讯。
他放下终端结束和周礼的通话后,起身走到了窗边。
他推开窗爬了上去,伸出手触碰外头的晚风,轻轻闭眼。
带我走……
“沈先生……!”程千语撞门而入,看到沈辞后愣住了,“您……”
程千语定了定神,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只是道:“临渊少爷从战场回来后情绪不稳定,精神崩溃了……如今正在抢救。”
沈辞抓着窗框的手微微一顿。
程千语低着头继续道:“上将……离开后,贺家主事人和军爷们此刻堵在了贺家门外在闹,说要分权,请问您要怎么处置?”
沈辞从窗框上下来,披上挂在一旁的外套脚步急促道:“先去看看阿渊。”
……
……
“你说要带我走的。”此刻,沈辞脖子和半个身子被咬烂了,鲜血浸透了他的白发与衣服,他手环着深渊,气若游丝道:“上将,带我走好不好,我已经完成我的使命了。”
深渊之王破坏的动作还在继续,但它的眼睛却落下了一滴泪,那滴泪顺着丑陋的皮肉皱褶流下,落在了沈辞的脸颊上。
它接着发出了凄厉的咆哮,声音尖锐得让大地都为之晃动。
炮火接着落在了深渊之王坚硬的皮肉上,但毫无作用。
“停下!停下!”
就在这时,周礼撕心裂肺道:“停下——!”
接着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就见眼前的深渊忽然……变成了人,但准确来说不是变成人,只是出现了奇怪的变异。
深渊之王身上部分的皮肉变成了人的皮肤,那巨大的躯体小了一圈,长出了人的肢体,但又不完全是四肢的模样。
五官在皮毛的遮掩下看不清,深渊与人的状态混杂在一起,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
“它”还在痛苦地咆哮,声音凄厉得让人心尖发凉,毛骨悚然。
那是一种介于人与怪兽的声音。
贺行川一直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哥哥与沈辞,最终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出了决断:“深渊之王……如今处于虚弱状态,C队执行官……炮轰。”
“你疯了……!”周礼赤红着眼上前,此刻理智尽失,只是掐住贺行川的脖子喊道:“沈先生还在里面!上将回来了!!”
贺行川痛苦地闭上眼。
沈辞已经救不回来了。
深渊也不可能会变回人,不要再让他骄傲的兄长,帝国的荣誉英雄……再这样受罪了。
操纵着执行官机甲,同时也是反应最快、距离最近的的贺临渊与叶柏然按下了炮火的按钮。
那是他们最亲的人,是家人。
时也听见耳机里贺临渊的呼吸急促而压抑。
“轰隆————”
炮火将深渊之王轰飞,但依旧不足以杀死它,即便是虚弱的状态。
时也的飞行器终于冲到了沈辞身侧,他没有任何机甲傍身,但是这一刻理智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堙灭了,他抱住了身躯已经残破不堪的沈辞,哽咽道:“沈先生……!”
沈辞半眯着眼,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在慢慢变凉。
“时也。”他的声音很轻,轻得时也得低下头,把耳朵凑到沈辞嘴边去听。
“接,靠你……”
接着的一切,无论是RS、科研还是贺家,沈辞所教导的一切,就靠时也了。
时也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沈辞没有呼吸了。
他终于随着风走了。
时也胸口像是堆积了一团气,但是他无法排解,甚至叫也叫不出。
身后的战斗还在持续,深渊之王被轰飞后,大部分深渊都拥护着它们的王仓促地离开了,叶柏然他们想追击,但时空裂缝一打开怎么追得上?
深渊之王离开后,战斗还在继续,还没走的深渊正在和军部作战,时也听见耳机里贺临渊指挥的声音。
此刻的贺临渊还在和教官们配合一起指挥,只有与贺临渊打过标记的时也能深切地感应到他的Alpha此刻是怎么样的心情。
程千语站在一旁,照看和确保媒体在进行直播,但此刻他不愿也不敢再看这位他追随了半辈子的先生。
这是沈辞的选择,沈辞在知道自己的寿命所剩无几后,便亲自策划了一场属于自己的死亡。
这场死亡完成了他的使命,揭露了深渊的秘密;也完成了他此生唯一的夙念,和上将再见一面。
沈辞在上将去世后仗着自己是个精通医学的研究人员,用了极端的药物和手术将贺行风的信息素强硬地留在自己身上,因此当深渊之王属性的时候,沈辞就知道……他的上将回来了。
他能感觉到。
程千语闭上眼,摘下了干干净净的眼镜与胸前属于贺家与军部秘书长的徽章,任由眼泪落下。
他留不住人了。
再见,沈先生。
……
与此同时,一份简易易懂的报告随着直播被推送给了全国人民。
晚上好,我是帝国研究人员沈辞,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不在了,你们应该也看见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战斗。
我这一生都在寻找深渊的秘密,而此刻我终于有了确切的答案。
深渊,都是人变的。
我知道这很难以置信,但所有的深渊确实都曾是人,准确来说,都是Alpha。
百年前的人进化出信息素,但Alpha的信息素与精神力天生强大,人的躯体难以承受,尤其是A级以上的A,有极大的可能性变异……或者说,回归成为深渊。
所谓的深渊怪物,不过是A信息素的实物化。
但让我疑惑的是,这个秘密为何一直被掩藏?当我试图做什么就会被藏在暗处的势力阻碍,这么多年以来任何变异的人,还是变异的痕迹都会被他们清除,对民众隐瞒了深渊的事实。
是谁那么害怕揭露后的后果,害怕Alpha的地位被撼动?
无论是谁,但我想告诉你,在灾难面前,请撇开Alpha与Oga的性别偏见,这在性命面前一文不值,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想做的不是揭露Alpha的变异,将Alpha拉下领导的位置,而是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这件事,并着手治疗Alpha的变异病。
这是一个可以被治疗的病,RS就是一个重大的突破,以前RS的推出过于仓促,但如今RS已经经过了无数的测试,证明了它的安全性与功能。
有人试图堵住我的嘴,我就以性命去让所有人都亲眼看见这场盛宴。
请你们与军部一起破解深渊的恶性循环,请直面这个问题。
请……不要恐惧深渊的眼睛。
那曾是我们的挚爱。
沈辞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