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紫烟散尽,台下静谧无声。
未几,所有目光都聚集于阿鱼一身,这里边掺杂着各式情绪,有对妖的恐惧、有对秘密的贪婪、更有对阿鱼曼妙身子垂涎欲滴的肮脏。
秋舫面露焦急之色,眼巴巴地盯着阿鱼,静静观察着事情接下来的走向。
「诸位,这,便是妖!」
风政朗声喝道,手掌轻轻一挥,两簇早已备在高台下的柴火堆各自升起熊熊烈焰,将高台瞬间映得透亮,阿鱼久居黑暗之中,突如其来的光亮过于沛然,刺痛了她的双眼,虚弱的身体蜷缩起来。
此时祖霖终于从角落中走出,他面上肌肉微微扭曲,挂着几分阴险的笑意,手中握着仍旧发出微微紫光的御魂幡。
秋舫目不转睛地盯着祖霖,他每往高台上走一步,阿鱼的身子颤动得便更加厉害,眸子里明澈也逐步被浑浊所取代。
「哎,看来他们还是得逞了,恐怕妖女此时的心神已经由不得她自己了。」何望舒叹道,他此时仍在墨宗外的山岗上,虽然通过黑鸟瞧见了场中的一切,但他却被殃云覆天阵阻隔在外。
他又何尝不是满心忧虑,一来秋舫若真是不听劝阻,莽撞地出手救妖,受制于殃云覆天阵犹如天堑般屹立在前,自己也只能望洋兴叹。二来风政等人制住妖女心神后,恐怕不会那么容易便痛下杀手,反倒是物尽其用,这对东极门而言,绝非好事。
「那我们怎么办?」秋舫心头一阵震惊,连忙开口询问。
「等等再看。」
何望舒知道不听劝阻皆是徒劳罢了,此时也懒得再多费口舌,而是静观风政下一步棋将落在何处。
祖霖一脸阴厉地走上高台,在他双脚踏上高台那皲裂的石板之时,秋舫瞧见阿鱼双眸里的光亮彻底消失,原本蜷缩着的身体显得有些僵硬。
「杀了她!」
台下有人急不可耐地吼了一嗓子,秋舫循声瞥了一眼,心中不免啐了一口,在场之人虽然都抱着分一杯羹的心思前来,但要是人人都能在风政手里占到便宜,那倒未必。
「不急,祖兄已用御魂幡将此妖制住,现在我们想要她做什么就能做什么。」风政摆手笑道。
殃云覆天阵已然护住整个广场,无论内外,都没人能够翻起风浪,风政当然是一脸的风淡云轻,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不着急。
「风宗主好手段,不过屠妖大会,不会仅仅是让我等见见这妖吧?」
此次出声之人位次比较靠前,看那眉宇间的沉着,想必也是某个大家族的家主,自然不会对风政唯唯诺诺,免不了抛出一两句微词。
见有人挑头,自然还有不服气的人应和道:「是啊,不然叫什么屠妖大会,叫赏妖大会岂不更加贴切?」
众人听闻这句玩笑话,却不太笑得出来,位居末尾的家主们虽然也想讨一些便宜,但风政是何许人也,与虎谋皮终究是奢望,所以只想看看热闹,脸色也要轻松许多。但是前排的家主们却面色凝重,直勾勾地盯着风政,都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听闻知,何为半人半妖?」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妖?」有人戏谑道。
「那这...王大莽,这样的媳妇讨来,能圆房不成?」
仍有不怕事的人出言戏弄先前急匆匆接茬的王大莽,话音一落,场上传来几句低低的笑声。
王大莽并不想理会,只是一脸怒容地哼了一声。
「张家主此言差矣,半人半妖自然指的是一半妖的血脉,一半人的血脉。」
风政见众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然是难掩笑意,沉吟片刻后
才说道。
这人间的绝大多数人,别说半人半妖了,就连妖都不曾得见,如今风政突然给大家抛出一个半人半妖来,还偏偏就在大家眼前,自然令众人大惊失色,场中又是一片嘈杂之声响起,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众人开始了窃窃私语。
秋舫昨晚便偷听到了这些故事,此时正一边冷眼瞧着场上,一边装出身体有恙的神色,沉吟了半晌才向何望舒传音道:「风政要做什么,弟子完全看不明白。」
「他葫芦里卖的药,无非就是秘宝,三大家族的秘宝他想要,妖身上的秘宝他一定也想要。」
「可阿鱼身上,能有什么秘宝,若真有,早也被风政搜了去了。」秋舫撇着嘴,冷声说道,看得出他对风政的行径极为不齿。
何望舒道:「你口中的阿鱼,本身就是最大的秘宝。」
秋舫却有些不以为然,半人半妖对于人世而言极其罕见倒是不假,但归根结底,这并不能为风政带来什么。真要说来,还不如将她一身道行盗走要来得实惠。
黑鸟低头瞥了秋舫一眼,似乎看透了他脑海里的想法,不禁嘲他道:「小屁孩懂什么,你大师伯为求长生而入妖道,不是正与这个阿鱼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师伯」这三个字对秋舫而言,是既熟悉又陌生,他依稀在周总等人的交谈之中拾得一些碎片,但他心中清楚,这些碎片不过是陈年旧事的冰山一角罢了,至于事情的全貌,也不知道是不是师伯们刻意为之还是运气不好,总是无人与他从头到尾说个真切。
念及此处,秋舫不禁顺着何望舒的话问道:「十师叔,总是听你们提及大师伯,可大师伯究竟是谁?」
何望舒闻言,意识到自己有些多嘴,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此事嘛,说来话长,还是解决眼前事要紧。」
见何望舒岔开话题,秋舫自然不好继续追问,收敛起疑惑不解的神色,就着何望舒的话继续说道:「那师叔以为风政也想求长生?」
「浮世浮生,敢问这世间有几人不求长生?」何望舒喃喃说道,他的话音一落,这黑鸟就跃上更高的树杈,此处离高台远,光亮自然是全场最少之处,墨黑的羽毛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秋舫抬头瞧了几眼,只看见两粒殷红的眼珠子在四处晃动。
「弟子就不求长生。」秋舫悠悠说道。
「声色犬马之世,总也有几个例外,你算一个,老二算一个。」何望舒说罢,顿了一顿,旋即又道,「老大何尝不算呢,只是世事无常,人各有道,谁知何为正道。」
秋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没再去接何望舒的话茬,而是死死盯住高台之上。
此时祖霖走近阿鱼身畔,正轻轻晃动着手中的御魂幡,虽然离得很远,但秋舫还是察觉到祖霖警惕非常,眉峰紧紧锁住,眼睛也是一眨也不敢眨。
毕竟若是施法过程中出了差池,让阿鱼脱离他的掌控,再发起难来,他自然是首当其冲之人,这种有性命之虞的事情,断然不敢掉以轻心。
在御魂幡的召唤下,阿鱼缓缓站起身来,但她双眸无神,一副明摆着被人操纵了的模样。
「各位可知道,妖能活多少岁?」
见阿鱼起身,风政不失时宜地朝众人说道,那模样像是商贩正在为来往的顾客展示什么宝贝的商品。
台上的人均是选择了沉默,即使他们在人世间多少有了一些地位,但对妖亦或是妖域的故事,却几乎是一无所知。
这场面似乎在风政的意料之中,他再次开口道:「那可知眼前这个妖女为何看上去不过豆蔻年纪,却有如此高的道行?」
众人依旧不答,他们既不知道妖能活多久,更不知道妖修行起来究竟有多么神速。
「第一个答案,长生不老。」
风政朗声说道,人群里登时传来一阵哗然,他们每一个人都为活够一百余年而不停奋斗,长生不老自然是想也不敢想。
「第二个答案,妖血,可加速修炼!」
此言一出,与刚才的哗然不同,场中却突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在疯狂打转,思索着风政的话究竟是真是假,若是真,又当如何获得妖血。
毕竟长生不老这四个字对大多数人而言都太过于虚无缥缈,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但提升修炼速度却是看得见又摸得着的事情,所以在场之人无不色变,各自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
「风宗主,大家伙如何能信你所说之言,是真的?」
坐在前排的山家家主山南突然站起身来说道,秋舫曾在夜宴上见过此人,与风政多是一唱一和,此时发难,大概也是风政的安排罢了。
「若是诸君不信,可以问问此妖。」
风政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向身后的阿鱼。
祖霖见状,立马将御魂幡晃了一晃,阿鱼便像收到命令一般,薄唇微启道:「他...说的不错。」
「风宗主,不是我等信不过你,只是世间从未有活人见过妖,今天突然钻出来一位,又如何能辩真假呢?」
台下又有人出声质问道,这一句话似乎说在了众人的心坎上,原本就心存狐疑的众人连忙出声附和。
风政却是微微一笑,并不着急,又朝着祖霖挥了挥手。祖霖会意,将御魂幡往空中一指,紫电再响,噼啪破空声若鬼啸,直直击在御魂幡上。
在这一瞬间,阿鱼体内的力量也迅速膨胀,原本倚树而立的秋舫双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连忙站直了身体,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即将出现。
果不其然,阿鱼原本被压制住的法力激流,随着她一声凄厉的长啸,似排山倒海般狂涌出来。
一阵剧烈的风暴在场中卷起,周遭的灯火一瞬间被悉数刮灭,强悍的力量在殃云覆天阵之下徘徊,凝重的氛围一时之间让人感到窒息。
「师叔,看来风政说的是真的?」
秋舫顶住狂风的卷动,朝何望舒问道。
「我也不知道。」何望舒冷冷地回了一句,他同样对风政的话半信半疑。
「若风政之言属实,墨宗一旦获得了阿鱼的妖血,岂不是将立于不败之地,我们东极门日后恐怕...」
秋舫突然面色凝重地说道,眉宇间忧虑至极。
「哼,想骗我陪你闯一闯?」
何望舒一声冷喝,将秋舫的小心思一把戳穿,没留丝毫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