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家天下?就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些,皇帝,一个家族万世传承的国家,就是家天下。那何为家国天下呢?」
「家国天下是出自《礼记·大学》,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这句话的意思是:提高自身修养,理好家政,治理好所在的地区,最后使全国安宁。」
说着,周不疑轻轻一笑,「但我想给这句话重新定义一下,为臣为民,都应该有胸怀天下的抱负和觉悟。安万千小家,才能合堂皇一国!」
邓艾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周不疑所说的道理他认同,简单点说,就是要对百姓好,但是周不疑的话让他觉得对刘琮的统治过于敏感了。
「那依照先生如此说法,忠君爱国岂不是要分开了?先爱国再忠君吗?」
「善!」周不疑点头。
「竖儒!按照你这么说,臣子不应该只是冒死进谏,君王不对,哪怕是站在君王的对立面也可以了?」
周不疑淡定地回答道,「若是为了万千百姓,为了国家安定,也无不可啊,现在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不就是个例子吗?」
「狂妄!这算是哪门子的忠君爱国?算是什么家国天下?我要去几位院正那里告发你!18岁就敢站在这里大言不惭!」说着,邓艾迈步就要离开教室。
刚刚周不疑的自我介绍里,周不疑也道出了自己的年龄,因此邓艾跟不服气,不过比他大了五岁,竟然敢说出这样的狂悖之言。
「若是按照你的观点,忠君爱国,尊师重道,那么即便我说错了,你也有不敬师长的罪过,我该惩罚你吗?」
「你说楚侯能做皇帝,如今天子尚在,楚侯做皇帝,算得上是忠君爱国吗?」
邓艾的脚步一顿,气愤的脸色又变得难看,如同便秘一般对着周不疑拱手道,「学生无礼,请先生责罚。」
「上前来,罚你戒尺三十!」
「诺!」
邓艾也是硬气,三十迟子周不疑没有丝毫留手,邓艾硬生生地挨完,叫都没叫一下。
「你凭什么打艾哥!」
邓艾挨完打之后,不懂事的孙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迈开小腿跑到周不疑面前质问起来。
他听不懂周不疑和邓艾讲的话题,但他听懂邓艾对刘琮的维护。而且他在整个学府里,乃至从小到大,也只有邓艾和周远两个好友。
「质问师长,罚戒尺五下。」
这下周远也坐不住了,跑到孙绍身边,向周不疑祈求道,「先生,孙绍今日刚刚入学,还不懂事,请先生宽恕他。」
周不疑一点情面都不讲,「不可,此乃师生纲常也,退下!」
周远直接跪下,「那先生要打就先打我吧!」
「妨碍师长,并罚戒尺五下。念在你们两个年岁尚小,把裤子脱了,打屁股。」
站在一边手还抖动的邓艾,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周远到底也学习了两年时间,刚刚入学的孙绍也不知道学府会是这个样子,挨完打就哇哇大哭起来。可怜的娃,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邓艾蹲在哭泣的孙绍身边安慰道,「绍弟,莫哭了。跟哥走,咱们去告状!」
三个小家伙挨完打径直走出教室,得知事情经过的司马徽几人,竟然也因为周不疑的这堂课起了争执!
司马徽和黄承彦觉得周不疑说得对,而刘表和庞德公觉得这简直是在放屁!
赶到院正办公室的刘先,看到了更震惊的一幕,黄承彦和庞德公都打起来了!刘表和司马徽在拍桌子理论,两人吵得面红耳赤。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邓艾几个小家伙。最后实在没办法,刘先只能把这事禀告刘琮。
他都担心刘琮会杀了周不疑,邓艾和周不疑说的都算是大逆不道的话。可这年头谁还管对天子刘协的大逆不道。但是周不疑,刘琮想杀了他的话,只是一句话的事!
听完刘先的叙述,刘琮陷入了沉思。周不疑!没想到他居然是刘先的外甥,还在自己的治下。刘琮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能有这样前卫的思想。
封建时代的皇帝,其实更像是一个平衡者,打击地主豪强,安定百姓、发展民生,缩小贫富差距,这是宏观上的平衡。
加强皇权,制衡各大势力。抵御外侮,开疆拓土。取才纳士,治理地方等。这是微观上的平衡。
平衡打破的那一天,就如同周不疑所说,老百姓就该揭竿而起了,他们可不管其他的,他们只知道,造反是夷三族的死罪,杀了皇帝自己做主,一条道走到黑才能活!
最终成功的很少,而得利的往往是那些世家豪强,帝国崩塌之前,他们吸食帝国的根基,帝国崩塌之后,他们照样收取胜利的果实。
这就造就了一句话,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
封建时代的皇帝当然懂得官逼民反这个浅显的道理,所以明君都会对百姓好。但是,再圣明的君王也是有私心的,最大的私心就是家族的天下能够永远传承下去。这就又造成了不可控的因素,后代君王是否会贤明?是否能驾驭群臣?是否能治理好天下?
不确定,那就好好的给后人铺路。所以儒学能够昌盛,忠君爱国啊,有错吗?天地君亲师,君王在天地之下,在亲人师长之上!
于是就有了加固皇权,教化臣民等一系列措施。总结起来就是外圣内王!
用圣人的道理教天下人忠君爱国,用王霸之道来统治自己的帝国!
当然,这也不能杜绝后代君王代代圣明,要不然从先汉开始,就该万世一系了。
但是几千年的时间里,每一个统治江山的皇帝家族都是这么干的。为了国祚久远一些,也只能这么干。
周不疑说的不对吗?也对,但在这个时代,这是大多数人眼里的悖论。因为这是拿着皇权和老百姓站在一块,还跟他们说:我会对你们好,我要是做的不对,你们就能反抗我!
历朝历代,皇权就是天意,它和其它的任何意识都是对立的。没有任何意志能够凌驾在皇权之上。
所有人的概念里,日月山河、星辰草木、天下万物属于皇帝!皇帝就是富有四海的!万千臣民,也只是皇帝私有财产的一部分!
而周不疑的概念里,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