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第74章心疼了

在乔振豫查着陈年旧事的时候,赵成锡也在查着赵家和乔家当年的纠葛,还有赵兰萱当年死的真相。

这其中绕不开的一个人就是当年跟赵兰萱一起下乡的男人,陆伽元。

因为时间太久,有的东西早已经尘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情和立场,也各有各的说法。

而陆伽元,他是乔振豫和颜欢二舅赵和明的同学,也是两个人共同的朋友。

当年赵兰萱被下放去那偏远的山区时,陆伽元就是跟她一起的。

想必很多事情他应该是最清楚的。

查到陆伽元的信息并不难。

他虽然离开了那个山村,但并没有离得很远,就留在了那个山村所属的公社那边,现在是那个公社中学的校长。

赵成锡陪着颜欢去见了他。

到了那个公社,一路问人寻过去,在一家青砖小院门口停下。

是一个十六七岁梳着两个□□花辫的姑娘开的门,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颜欢和赵成锡十分惊讶,问道:“你们,找人吗?”

“请问陆校长在吗?”

颜欢问她。

“在咧,”

姑娘听说面前这两个人竟然是寻她父亲的,十分高兴,道,“我爸就在家,你们快进来。”

说完转头就冲里面喊,道,“爸,有人找你呢。”

“喊啥喊,有客人还不快招呼进来。”

一个跟姑娘长得有些像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毛巾,显然之前应该是在做着家事,可她抬头一看到颜欢和赵成锡却是愣住了,应该说,是一看到颜欢就愣住了,眼睛紧紧盯着颜欢,不敢置信似的。

然后手狠狠地擦了擦身上的围裙,转头就冲里面喊,“唉,雪冬她爸,快出来,有人找你。”

一面又慌张地邀请颜欢和赵成锡,道:“快进来,你们快进来坐。”

颜欢和赵成锡进了屋子,就看到了从房里出来的陆伽元。

陆伽元原先手上还拿着报纸,看到颜欢,那报纸就“哗”得一声从手上掉下来,掉到了地上。

“你是?”

他道。

颜欢冲他笑了一下,道:“我姓颜,叫颜欢。”

看见颜欢脸上的笑容,他的脸又剧烈地抖了一下。

“你是,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女儿?”

他请了颜欢和赵成锡坐下,那中年妇人带着好奇的小姑娘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就再次开口问道,“赵兰珍已经告诉你你的身世了吗?”

“是也不是吧,”

颜欢看着他笑道,“我从来都不是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女儿。当年归主任把我从山村里抱出去,赵兰珍对我感情复杂,同时她也不希望我亲生父亲找上门来,正好颜东河的妹妹难产,缺个孩子维系她的婚姻,就把我送给了颜东河的妹妹......我在那个家里被盘剥了十七年,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给他们洗衣做饭,很小的时候就拿着针线给他们做衣服,吃剩下的饭菜,受他们一家前头几个孩子的打......后来他们想把我卖了,卖给一个老男人换好处,我就跑了,跑回当年赵兰珍和颜东河下放的那个农场,这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相。”

颜欢并不怨恨任何人。

她自从身体异于常人的意识苏醒之后,她的人的情感好像也有些异于常人。

所以她并没有怨恨过赵兰珍或者颜东河。

可是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她也并不替他们掩盖事实,美好什么。

这就是她的过去。

她来找陆伽元,寻求她生母的真相。

而当年她还是个婴儿。

赵成锡查到过,就在她出生,被抱走的两个月之后,她的生父乔振豫来过那个山村,可是所有人都说她母亲是难产死了,一尸两命。

她生父找过陆伽元,后来也去见过赵兰珍。

他完全没有怀疑她还活着,这其中关键应该就是陆伽元和赵兰珍。

......以赵成锡查到的关于她生父的事和性格来说,如果他知道她的存在,他不可能对她不闻不问,那么“她”的人生肯定会很不一样,或者说那个没有特别意识苏醒的“颜欢”的人生肯定很不一样。

如果她的意识从来都没有苏醒呢?

那她的人生肯定是彻头彻尾的一个悲剧。

不管上一辈的恩恩怨怨,那个意识没苏醒的颜欢的人生本来其实可以有另一个人生的。

一个婴儿,旁人对她可以没有任何责任。

但父母却是有责任抚养这个婴儿到成人的。

不管那个父亲和她母亲的情况是怎样一个悲剧。

父亲如果知道她的存在,肯好好抚养她,那只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好的父亲。

可是当年她还是一个婴儿。

就是这些人,因为他们自己的情绪,感情,厌恨和各种恩怨,他们替那个婴儿剥夺了回到她自己亲生父亲身边的机会。

替她选择了她这一辈子,沈颜欢的那一个悲剧的人生。

......他们做事情的出发点,考虑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感情和怨恨或者愤怒。

颜欢很豁达。

她不会怪他们,但她也不会替任何人美化。

不会替任何人掩盖事实的真相。

陆伽元无比震惊地看着她。

脸色渐渐发白。

颜欢还是在微笑着,可是她的平淡几句话却说出了那惊心动魄的人生。

他乍一看到她,看到她惊人的美貌,那样娇妍的气质和精致的容貌,让人觉着,肯定是娇养出来的一朵精致花朵,过去二十一年,她肯定过得很好......可是她告诉他,并没有。

赵兰珍和颜东河把她送给了别人。

被人苛待近二十年。

要不是她自己挣脱,她就是被彻底毁了。

他颤颤巍巍地,从自己房间里捧出了一个木匣子。

那里面,有她母亲所有的遗物,几件衣服,一个银镯子一个金锁片,还有一沓书信。

颜欢慢慢摸着那些遗物,再去翻看那些书信,其中有她二舅赵和明,还有大姨赵兰珍跟她母亲来往的书信,但更多的是,乔振豫给赵兰萱的书信,看得出曾经开过口,但后来又全部用蜡封住了。

她的手在最

那是一封给她的信,封面上写着“吾儿亲启,母兰萱留”。

所有其他的信上都有开启过再蜡封的痕迹,唯有这一封,信口光洁,蜡印虽泛黄,却是从没有开封过的。

“这些是你母亲临终前让我等你长大之后交给你的。”

陆伽元的眼神在那些遗物上划过,转头看向外面,道,“当年你妈她很艰难,赵家人死的死亡的亡,有赵家本身成分和当时形势的原因,但也离不开乔家人的手笔,因为你二舅的死,你大姨对乔家人恨之入骨,也因为你二舅的死,也彻底斩断了你妈和振豫的可能性......你妈她写了一封绝交信给振豫,尽管那时她已经有了你。”

“你大姨曾经来过一次我们山村,她带来了药,逼你妈把你堕掉,可是你妈以死相逼,她不肯,”

陆伽元的眼睛红了,道,“她说,你就是她的命,她已经答应你大姨,跟振豫断绝关系,但这个孩子,是她自己的孩子,她要这个孩子,其实她当时的情形已经很不好,说形销骨立也不为过,你大姨逼她把孩子堕掉,也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却一直坚持着。”

他说到这里顿住,像是有些承受不住,红着眼睛低下了头。

颜欢原本一直慢慢摩挲着手上那封信,静静听他说着。

听他顿住,就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道:“我大姨因为二舅的死,我乔家人和我父亲恨之入骨,后面更可能因为我母亲的死,仇恨更添上一层,她曾经带着药逼着我妈堕胎......但就这样,你们还是把我交给了她?”

她现在倒是完全理解为什么赵兰珍会把她交给颜桂芬带走。

后面那么些年一边寄着东西,一边又不闻不问的原因了。

寄东西是为了心安,因为她是她妹妹用命生下来的孩子,以死求着她,照管她长大的。

可不闻不问仍然是为了心安,因为想起她,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一系列的惨死,到底心难平。

其他的,什么成分问题不能离开农场......那只是一层掩饰着心底最深痛苦的布而已。

要不然,就算当年不能离开农场,可她下乡之前,他们半年前就已经离开农场,去了西州农业学院做教授,写了信给颜桂芬,没有得到回音,不会觉得奇怪,直接去看一看?

到底还是心结堵住了想去看的心而已。

不过站在她的立场,又有什么错?

陆伽元被颜欢的话一梗。

他极快地抬起头看向颜欢,对上她清澈的眼睛又像是受不住似的避开了。

“对不起,”

好一会儿他才像是又寻回了先前的话头,继续道,“其实我知道,我知道,她虽然写信给你父亲,跟他断绝了关系,但她还是在期待着,还是在期待着他的。她说她小时候,不管是什么时候,他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他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她是恨乔家人,但却从来都没有恨过他。但等到最后也是失望,他一直没有出现过,她从决定跟你父亲断绝关系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他一句,可是在临死的时候却在喃喃说,他为什么不来,他说过他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回到我身边的,可他为什么不来......”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肿胀,感觉有什么要暴出来。

其实他喜欢她并不比乔振豫喜欢她少。

认识的时间也并不比乔振豫短。

他们都是赵和明的同学死党,经常出入赵家,明明他的性格跟她更合拍,她小时候也更喜欢跟他说话......可是最后她却跟乔振豫在一起了。

如果他们好好的,他也会祝福他们。

可是后面却发生了那么多事。

所以他恨乔振豫。

明明她是那样一个热烈美好的人,最后却那样的惨死。

他没有办法原谅他。

“所以他回来的时候,我照着原先商量好的,也是外面人都以为的,说你母亲难产,告诉他你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已经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他想说,他不配。

他辜负了兰萱,不配带走兰萱用命生下的孩子,不配父慈女孝,乔家人更不配让兰萱唤他们一声爷爷奶奶,因为他们都是杀死兰萱的杀人凶手......他只配一辈子生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就这样也偿还不了兰萱的一条命和曾经遭受的苦难。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容貌酷似兰萱的姑娘,眼神清淡地问他“所以你明知道赵兰珍恨乔家人恨我的生父入骨,在我妈怀着我的时候就逼着我母亲堕了我,但还是把我交给了她”的时候,突然又发现自己的愤恨和痛苦说不出口,他的愤恨很多,可是在她的面前说出来,又好像那么自私,那么自我。

“谢谢,”

颜欢对人类的情感情绪感知多么敏锐,她感觉到了陆伽元的痛苦,跟他道谢道,“谢谢在我母亲最困难的时候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给她最后一点慰藉。”

不管陆伽元曾经怎么替婴儿的她做过什么样的选择,但他对她母亲,他是仁至义尽的。

颜欢跟陆伽元谈完话就告辞了。

离开前,她看了一眼院子里原本正在摘着菜,看到她要走,探头过来欲言又止的小姑娘,轻笑了一下,道:“你女儿很可爱。”

陆伽元听到她的话一愣,随即心头又是一梗。

他又想说对不起,但到底还是把这三个字又吞了回去,道,“她妈是原来我们下放山村里的一个姑娘,那个山村里,因为你母亲未婚先孕,就都对你母亲避之唯恐不及,又指指点点,只有她和她的家人,收容了她,对她释放了善意,一直都照顾她,你妈生产的时候,也是他们一家人照顾......她会些字,也都是以前你妈教的。”

他们说着话,那边中年妇人已经带着女儿过来,带了些小心但热诚地邀请颜欢和赵成锡留下来吃饭,道:“天气晚了,你们回去也不方便,不如今天就留下吃饭,在这里住上一晚好了。”

颜欢谢她,道:“不了,我们今天还有事,就不留在这里了,下次有机会,你们去西州城我招待你们。”

道完了“再见”,就和赵成锡一起离开了。

一直到车上,车越来越远,她似乎还都能感觉到那一家三口看着他们远去的目光。

赵成锡开着车。

她靠到他身上,突然道:“我开始有点难受,怎么办?”

从她身体那朵合欢花瓣印记出现,到各种意识苏醒,她从来都不难过的,遇到什么事情也不会难过。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没心没肺也不为过。

但这会儿,却突然开始难过。

心像是被什么攫住,一开始还不明显,现在却越来越甚,然后大颗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

赵成锡察觉到她的异样,车子“嚓”一下紧急停下,转头就看到她在哭。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她什么事情没遇到过呢?

从一开始他们相遇,她就是处处困境,可他看到的她,永远是笑盈盈的,他什么时候看到她哭过?

他伸手帮她擦了擦泪,可是她以前从来都不哭也就罢了,这一哭眼泪竟然止都止不住,他抹着,她的眼泪就更汹涌地涌出来。

哭得他心都绞到了一起。

伸手把她按到怀中,只他妈的把这些人都骂了个祖宗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