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陈硕自打进门起,吐槽就一刻也没停下来过。
“你说她是不是有毛病?五年了,我就这么一次情人节在外面工作,她一秒一个电话地催,这还让人怎么活?”他摊在沙发上,仰面望着房顶的水晶吊灯。
旁边的谢久辞瞥他一眼,明显懒得搭理。
“谈这个恋爱烦得要死,以前倒是觉得天天黏在一起挺开心的,现在时间一久就觉得,啧,真他妈向往自由。”
谢久辞冷笑:“你直接说你渣就行了呗。”
“真不是……”陈硕坐起来,面色郑重地问道:“如果是你,你女朋友这样你不烦吗?”
想到刚才那句“舔狗”,谢久辞轻嗤了声:“巴不得。”
“你也就现在打打嘴炮。”陈硕一副过来的样子,摇头又叹气:“兄弟劝你一句,珍惜单身的日子吧,真谈对象以后可没这么爽的机会了。”
“唉,不过也是,你应该也不用谈,直接就走到结婚那一步了,周薇又盯得这么紧,旁人也没机会啊。”
谢久辞皱眉:“胡说什么?”
陈硕见状,简单琢磨了一下,便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啊!你还不知道吧,你刚去德国的那段时间,你爸他……”
“叮咚叮咚——”
一连串门铃声打断了陈硕的话。
“诶,你还约了谁吗?”
陈硕边说边起身,非常自觉地过去开门,“要我说,你又不常来这边住,房子也是空着,还得隔三差五地让阿姨过来收拾,之前就和你说过,不如早点转手给我……”
下一秒。
陈硕突然噤了声。
陷在沙发里的谢久辞懒懒抬眼,视线恰好抓住一直往门边上缩的李佚笙。
季繁和陈硕一直沉默着,空气也仿佛随之凝固。
“那个……”李佚笙放弃了,认命地站出来,替季繁开口解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谢久辞的声音从里面幽幽传来,闲散中带了些嘲意,丝毫没给她面子:“就算你分秒难耐地想和我再见面,也不至于找这么个撇脚的搭讪借口吧?”
李佚笙有些尴尬地闭了嘴。
随后,谢久辞又道:“还是说,您忘性大,搞错了人。”他顿了下,慢条斯理地起身往门口走,停在了李佚笙面前。
谢久辞垂眸睨着她,凉凉道:“毕竟,我可不叫,张、天、译。”
“……”
李佚笙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自读博以后,每晚熬夜那都是家常便饭。
想着时间还早,她先观望了一下实验室那边,见还亮着灯,便准备进去把自己还在进行的反应停一下。
实验这个事情偶然因素挺多的,也不是说着急就有用,该掐的时间那是分秒都不能差。
不过呢,就算是提前安排得明明白白,也难免会在中途出现一些失误或者岔子。
就比如,化学式反应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报道也是千篇一律,但只要做起来,因为化学结构的微小变化,就又会是另一番景象。
而且,十次里面有九次,最后费老半天劲整出来的结果,都是未知的。
要是说,再往深探索下,说不定能有新奇的发现,这也就算了。
可偏偏,李佚笙每一次都失败地很彻底,还是无力回天的那种。
今天走的时候,本来以为可以很快回来,才撂下这堆破摊子没管,却没想到又遇上后面那些事情……
“师妹,你终于回来了。”周世新听见门口的动静,从电脑桌前转头,双手搭在扶手上身子往后靠,椅子被带着转了个面。
轱辘划过地面,不小心发出了声响,惊醒了趴在桌上埋头睡觉的陈梦。
李佚笙淡淡嗯了声,绕过他们准备往自己的座位边走。
“等下——”陈梦打着哈欠起来拦住她,从旁边的地上抱起两束花,就往她怀里塞:“喏,你的。”
李佚笙的眉头微微蹙起:“我没买啊。”
“那就是别人送的哇。”陈梦伸了个懒腰,“我们今天吃饭回来,在楼底下碰见送花的外卖小哥,拦着我们问这边有没有一个李医生,我和师兄琢磨半天,还愣劝人家去医学院那边试试,结果闹了个笑话。”
她朝李佚笙眨眨眼,继续说:“说真的,你学药干嘛,不如去学医,和你的名字多搭。”
“……”
“不过也是奇怪,这两束花倒是挑得不错,比今天满大街的满天星和红玫瑰好看多了,看来追你的这两个人有点水平。”
“小梦,你怎么知道是两个人?这不是一家店的花吗?”
周世新插进来问,他感觉这两束花从花样到包装几乎是一模一样,黑紫的色调,艳丽又张扬,而且都是他没有见过的鲜花品种。
陈梦看他一眼,略带嫌弃地说:“那上面有贺卡啊。”
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陈梦就意识到不对,忙又向李佚笙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看的,那小哥说不清楚,只能看看贺卡确认一下是不是你,害怕拿错了。”
周世新也在这时候帮腔:“对的,师妹,我作证小梦不是那种人。”
李佚笙:“没事。”
陈梦偷偷瞟了一眼,确定李佚笙并没有因此生气之后,又大着胆子开口:“所以,那个“Z”和“Y”到底都是谁啊?”
李佚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便只笼统地回了句“朋友”。
“可拉倒吧。”陈梦说,“上次我问你是不是认识谢久辞,你不也不承认?今天我看他那表情,你俩之间绝对有猫腻。”
她看了看空手而归的李佚笙,义愤填膺道:“亏我以为他诚意足,还想着撮合一下,结果怎么是个铁公鸡,真真就一毛不拔呗?”
“姐姐我跟你说,这种又穷又傲的男人咱要不得啊。”
李佚笙还是没忍住,小声为谢久辞辩驳了一下:“他挺有钱的。”
“那就更不成了啊,我看网上说的有钱人泡妹子都是砸钱的,动不动就保养小三,那送礼的手段简直一套套的。所以他不可能没把过妹,情人节连杯奶茶都不愿意买给你喝,那说明你连小三都比不上啊!”
“……”
李佚笙:“那是因为我……”
陈梦忽地瞪向她:“你怎么这次回来以后老在替他说话?”
“……”
“你不会是真看上了吧?”陈梦痛心疾首:“没想到你真的是个只看脸的人!那你倒是看看师兄啊,长得也不赖。”
顿了顿,又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就算要是图钱的话,我不信他比得过你手上这两个钻石王老五!”
虽然李佚笙收到的这两束花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但陈梦多少是见过世面的,前段时间她刚在网上刷到过这品牌的推广,猛兽派,价格高得离谱,她愣是睁着眼睛数了几遍,都没数清后面有多少个零……
“别乱讲。”李佚笙轻声道,“而且,谢久辞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因为……”
她垂下眼,视线聚焦在黑紫的喷色玫瑰上,“心里有人要避嫌,又迫于同学的情谊碰巧遇见,便顺路捎了我一程。”
陈梦:“情人节出来学雷锋?”
陈梦:“果然是个渣男。”
“……”
越描越黑,所以李佚笙闭嘴了。
陈梦似乎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桌上的计时器突然震了起来,“靠!忘了我的液相还在……”
声音在一道清脆的关门声中戛然而止。
李佚笙和周世新相视一笑,然后默默坐到自己座位上,她松手把花束摆在桌上,想了想,还是起身拿了把剪刀把包装拆开,一支支地插进花瓶里。
周世新又开始埋头工作。
等把桌面简单收拾妥帖后,李佚笙这才想起还有两张贺卡。
她盯着上面的字母思考了好久,才抬手对着花拍了张照片,发给张天译。
李佚笙:【谢谢你送我的两束花。[图片/jpg]】
对面大概是在忙,没有立刻回她。
李佚笙打算先去实验室一趟,于是便从旁边插排抽了根线出来,捋顺了充电器的接口,这才给手机插上充电。
她正准备走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
应该是张天译那边回了。
本着“拿人手软”的原则,李佚笙想稍微客气点,由她再简单发个表情包来结束聊天。
于是,她顺手又把手机拿起来,点进微信。
却不是张天译。
Y:【花收到了吗?】
李佚笙皱了眉,左想右想也没想出这到底是谁。
她今年开学的时候,用多余的奖学金给自己换了个新手机。
因为那个旧的实在是年头太久,内存不够就算了,连下载文件都一卡一卡的。
李佚笙忍了很久,最后终于咬牙付了款。
可她又一直懒得传送数据,所以聊天记录什么的也就没有备份过来。
李佚笙没有给人备注的习惯,反正常聊天的也就那么几个。
可她对这个Y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但看这个意思,难不成这花是他送的?
她沉吟片刻,又重新坐下来,打开电脑试图翻一下之前的记录。
恰好张天译那边的消息也弹了出来。
张天译:【我只送了一束。】
李佚笙随手打了个“知道了”,再点了个感谢的表情包发过去。
张天译:【节日快乐。】
李佚笙没再回。
她从联系人那里按字母顺序往下翻,鼠标在X栏最后的“谢久辞”名字那停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Y栏,只有这一个人。
李佚笙点进去,往上翻了翻,这才找到最开始通过好友的聊天记录,时间显示是在14年09月,李佚笙在心里算了下,正好是她高三刚转学那会儿。
那这么说起来,应该是高中的同学。
只是时间太过久远,李佚笙都忘记了他是怎么加的自己,也许是通过企鹅号列表添加的吧?
李佚笙本来就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转校后,更是没有心思社交浪费时间。
所以企鹅号上至今也只有北辰附中的一个班级群,和零散的一些同班或者别班同学。
但其实这些年都没有怎么联系过。
并不怎么熟悉。
也就跟陌生人差不多吧。
电脑屏幕的界面还停留在当时的对话上。
她和这个Y一共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但李佚笙从零散的对话里提取出一个重要信息,他应该是和自己同班的,而且还是个男的。
大概是15年,他们教导主任去世那天,这个人来找过自己。
Y:【教导主任高尚你记得不,肺癌晚期,没撑住,吓得我都不敢抽烟了。】
高老师年龄不大,表面看着凶,但实际却是个讲理的,高一的时候还曾给李佚笙他们班代了一学期的数学课。
也许是惜才吧,他对李佚笙要格外好一些。
李佚笙忘记了当时看到这条消息是什么心情,总之她没有回。
大概两个月后,Y又问她,考得怎么样。
也许是高考结束,李佚笙压在心底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竟然回了一条“还好”。
对面又没有再回。
后来他们也没有再聊过。
看到这里,她伸手把Y的贺卡翻开,却在看清贺卡上的字后,哭笑不得。
“节日快乐!也希望你和你男朋友可以早日和好啊。”
落款:Y
余光又瞥见电脑桌旁的一整瓶黑紫色系鲜切花,李佚笙想起了自己今早刚在朋友圈里晒过一张蝴蝶兰照片,配的文字是:真惨,过节还要自己买花[苦涩]。
这么看起来,确实很容易让人误解。
李佚笙想了想,又把贺卡合起来压在了鼠标垫下,指尖在键盘上轻摁,打字回复他。
李佚笙:【谢谢你!不过,我还没有男朋友。】
李佚笙:【另外冒昧问一句,你是北辰附中的同学吗?】
对面又是很久没有回答。
李佚笙等了会儿,决定先去把实验停掉。
虽然肯定已经失败了,但一直放在那也不好,毕竟加热时间太长会有危险隐患的。
李佚笙做好防护来到实验台前,用手捂住瓶体,关掉了加热和搅拌。
蓝色的手套透过玻璃瓶身,晕了出来,她看到里面好像沉出了颗粒状的晶体。
李佚笙缓缓眨了下眼。
她抬手拧松了两边固定瓶子的橡胶夹,连带着瓶子一起拿了下来,转身仰头,凑到灯光下端详。
“这……不应该啊。”李佚笙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