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宗此言一出,孟修远本人只是微微一笑,没太在意。
他自然知道,这所谓西夏一品堂的武士李延宗,不过是慕容复假扮的一个“小号”而已。
王语嫣这般当着自己表哥的面,说他武功不如自己这么个无名小卒,慕容复不服气也是正常。
而阁楼上的王语嫣听对方提到了慕容复,则更是急着开口问道:
“这位李将军,我听你语气,似是对我表哥颇为了解。
不知道你与他是否有旧?
如若你们真的相识,那还你请莫要为难我等,行个方便。
否则动起手来,恐怕会伤了故人和气。”
王语嫣说这话,其实是因为心知孟修远厉害,怕眼前这李延宗若真是慕容复的朋友,在孟修远手上吃了亏,日后她表哥会因此而怪罪她。
可那“李延宗”闻言之后,却丝毫不领情。脸上表情依旧木然,似个活死人一般,冷冷出声道:
“我与那慕容复并无交情,只是偶然间有过一面之缘,曾亲眼见识过慕容公子的高深武艺,暗自心生钦佩而已。
可单凭此一点,却不足以让我绕过你们。
西夏征东大将军颁下将令,是谁擒到这位博学多才的王姑娘,赏赐黄金千两,官封万户侯。
你们若不想从,便叫那位号称武功高于慕容复的‘孟公子’出来,与我较量一下便是。
若他真能有慕容公子一半的武艺,我也可放过你们……”
孟修远听闻他此番言论,不由心中一乐,差点便笑出了声。暗道这慕容复喜欢玩角色扮演不说,还这么吹嘘自己,实在是颇有意思。
一旁的段誉不知实情,听闻慕容复此言,当即开口道:
“李将军,王姑娘说得对,咱们还是莫要动手了。
我这位孟兄武功着实高强,若伤了你们诸位,也不是一件美事。
这样吧,我写下一封书信,你将这位姑娘送回她家中之后,便可持此书信,到大理国去取黄金五千两,万户候也照封不误。”
慕容复突地哈哈大笑,朝段誉道: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你是什么东西?凭你这小子一封书信,便能给我黄金五千两、官封万户侯?”
他此言一出,屋中众人皆面色复杂。
段誉是有些无奈,暗道自己这么空口白言,确实让人难以相信。
而孟修远则是暗自摇了摇头,心中不由猜想,这慕容复若真知道了段誉大理世子的身份,会不会还是这个态度。
正此时,沉默之中,却是那性格倔强耿直的磨坊主开口道:
“你们这群西夏人,怎的能如此不讲道理,敢在我大宋土地上显威风?
打坏我磨坊的门不说,还要随随便便抓人……”
他话音未落,便见对面一个人西夏武士挥刀当头噼了过来,直欲将这农夫一分为二:
“哪来的蠢货,也配在这里插嘴。”
见此一幕,众人皆是大为意外,谁也没想到这突然间对方便要暴起杀人。
那磨坊女主人关心爱侣,惊叫一声,竟是不顾自己安危,从阁楼上飞身扑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噗通”一声闷响,便已经有人躺倒在地。
只不过,这躺下的人,既不是被刀噼的农夫,也不是从阁楼飞跃下来的农妇,而是那刚刚挥刀砍人的西夏武士。
“你?!”
慕容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孟修远,言语之中再没了刚才的轻蔑,反倒颇有些谨慎提防。
因为此时场中只有他一人,真的看清了孟修远刚才的动作。
跃步上前、夺刀、反杀,孟修远似疾风幻影一般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甚至是还有时间从容将那从阁楼跃下的农妇接住,将她送到那农夫怀中。
孟修远顷刻之间所展露的功夫,不由得让慕容复心中一震,暗道是今日确实遇到了高手。
而孟修远却是丝毫也不在意慕容复的目光,只转头向那农夫点了点头,朝他神色认真地说道:
“感谢兄弟你的刚才仗义执言,咱们只是萍水相逢,你愿意为我们出头,也是难得。”
这农夫虽做事有些莽撞,可这份血勇之气,却让孟修远高看了一眼。
而作为当事人,农夫被刚才那一刀吓得近乎丢了魂、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自是不敢居功,赶忙抬起头来对孟修远道:
“公子言重,我刚刚确实是不知天高地厚。
要不是你,我恐怕此刻便已经死了……”
言罢,这农夫也知道了厉害,不敢再逞强,赶忙带着怀中农妇一同躲到了屋子角落中去。
一旁段誉见那躺倒在地、鲜血直流的西夏武士,不自主地皱了皱眉头,心里十分难受。
他赶忙向前一步,诚挚地对慕容复说道:
“李将军,你应该也看到我孟兄的功夫了吧。
怎么样,他可有慕容公子一半武艺?
你若是大丈夫,便应该信守诺言、就此退去。
如若不然,恐怕今日还有人要死在此处,那便是大大的罪孽了。”
段誉此言一出,慕容复不由得陷入了沉默,心中盘算着该怎么应对。
可他身后那三个西夏武士却是真的忠于一品堂,虽眼看有强敌,却是也没有放弃任务,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当即各自身形一晃,同时出手。
这三人知道孟修远的厉害,也不敢跟他硬碰硬,因而分兵三路,分别奔向阁楼上的王语嫣、正在说话毫无防备的段誉,以及角落里的那对农人夫妇。
他们这般突然行事,便是为了各自准备擒住一个人质,以此来挟制住孟修远这个难缠的对手。
眼见三人行动,慕容复虽想制止,可眼见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心暗骂一句“蠢货”、轻哼了一声,随即向后退出两步表示自己无意参与。
而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只片刻间,便听得接连三次“噗通”作响,这三个西夏武士应声倒地,当即便没了声息,身上却是都见不到丝毫伤口。
“一阳指?你姓孟,怎的又会大理段氏的武功?!”
慕容复上下打量着孟修远,目光之中提防之意愈甚,心中已生退意。
孟修远闻言,却是没有理会这慕容复的问题,只是摇头一笑并不说话。
慕容复见孟修远这般“目中无人”的表现,不由心中怒火迸发。他自成名以来,却还从没有有人敢这般轻视于他。
不过,还未待他再向孟修远问话,却见那段誉突然向前一步,拦在孟修远与慕容复中间,面色疾苦地向孟修远率先说道:
“孟兄,你便放过这位李将军吧,别再杀人了。”
言至此处,他竟然微微垂泪:
“这些人都有亲朋好友、父母妻儿,刚才还个个还如生龙活虎,此刻却是已经没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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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未必真的想要杀咱们,只不过奉命差遣,前来拿人而已。
这位李将军自进门以来,虽言语上不太客气,可却也没有真的和咱们动手。
想来,是见了你的武功,已经心生畏惧,不敢再难为咱们了。
你便让他走吧,莫要再徒增杀孽了。”
说着,这段誉还转过头去,言辞恳切、态度真诚地又向慕容复劝道:
“李将军,你不是我孟兄对手,快些认输吧。
他为人侠义慈善,只要你开口说出往后再不与我们作对,他一定会绕过你的。
今日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见你……”
段誉的话还没说完,那慕容复便已忍不住火气,用足尖挑起一把落在地上的钢刀,挥刀向段誉噼来:
“放屁,你是什么东西,我用得着你来替我求情?!”
本来已经萌生退意的慕容复,被段誉这一席话激得气血上涌,当即改了主意。
段誉见这李将军非但不领自己的“好意”,反倒是举刀朝自己噼来,不由心中惊惧万分,一时间竟是难以动弹。
好在此时他背后突声一道吸力,扯着他身子向后撤出五六尺的距离,才堪堪躲过了这来势迅疾的一刀。
段誉下意识回头一望,果然见是孟修远正立在他的身后。
“孟兄,我……”段誉一时语塞,有些脸红,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孟修远知道他是天生仁善、又念多了佛经,真的为那死去的西夏武士而痛心,所以也就没有怪他,只笑着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介怀。
反倒是那阁楼上的王语嫣此刻已经换好衣服走了下来,见段誉这幅样子实在看不过眼,朝他皱眉说道:
“段公子,你书呆子的毛病又犯了……
快过来,莫要妨碍孟公子应敌。”
“哦哦,是,王姑娘说得对!”
段誉听王语嫣开口,自是也不多想,一路小跑便到了其身边,殷勤地扶住她。
慕容复见段誉和王语嫣这般亲近,心中不由怒意更盛几分,当即开口对孟修远道:
“阁下有什么高招,便请使出来吧。
李某人今日诚信领教,看我到底是不是要由那位段公子求情,才能在阁
孟修远闻声一乐,微笑着开口道:
“李将军既然有此意,我自是要奉陪。
刚才听将军说,你认识‘南慕容’,曾亲眼见识过那慕容公子的高深武艺、心生钦佩。
说来也巧,我年少功夫未成时,则是曾得‘北乔峰’亲自传授过一套《太祖长拳》。
现在用来,给李将军品鉴一番。
看看这南慕容、北乔峰的武功,到底谁更胜一筹。”
慕容复闻言冷哼一声,心中暗骂孟修远太过狂妄,竟是敢说要用这么一套烂大街的拳法来较量。
他虽认为孟修远不可能看穿了他的身份,故意说这话来打趣他。可心中还是莫名地憋火,再不出言客气,提起钢刀便朝孟修远砍了过来。
而孟修远这边也确实说到做到,真的不用旁的功夫,就只用这《太祖长拳》与慕容复拆起了招来。
片刻间,只见两人身形飘忽变幻,交手快如电光火石,劲气四溢。
段誉见两人打得热闹,却看不明白,出声向一旁的王语嫣问道:
“王姑娘,那位李将军的功夫怎么样,厉害么?”
王语嫣点了点头,轻声道:
“这位李将军武学广博,与孟公子交手这片刻功夫,便用了十七……现在是十八门刀法。”
她说话时却是不看段誉,而是一双眼睛仍不离孟修远和慕容复的交手。
段誉对王语嫣这般态度也不在意,只惊奇附和道:
“什么?这么一会儿便用了这么多功夫么?
这李将军竟这么厉害?!”
王语嫣又点了点头,指着那正全神贯注使刀的慕容复道:
“你看,这李将军的刀法到现在依然没有重复过。
现在用的是少林寺的降魔刀法、广西黎山洞黎老汉的柴刀十八路、江南史家的‘回风拂柳刀’、天童寺心观老和尚所创的‘慈悲刀’……”
她语速极快,随着慕容复的动作,接连不停地讲解着。
段誉闻言大惊,他没想到这李延宗竟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忍不住抓着王语嫣的手臂焦急道:
“我听孟兄说,他只用一套《太祖长拳》,那面对李将军这么多功夫,岂不是输定了?
王姑娘,你快出言指点一下孟兄吧!”
段誉虽刚才替外人说话,可他内心之中,还是更加关心孟修远这个“自己人”的。
没想,王语嫣见他如此,只是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侧移开一步,而后略显感叹地说道:
“段公子你可高看我了,我哪有本事去指点你那位‘孟兄’。
这孟公子内劲之强,可谓是震古烁今,举手投足之间都有颇大威力。
别看他只用一套《太祖长拳》,可若非是他有意向让、想看看那位李将军的招式,许是此时,他二位的胜负便已经分出了。”
这王语嫣与段誉的对话虽都是放低了声音的,但是以慕容复的耳力,却是听得十分清楚。
他之所以用了这么多门派的武功,一是想要掩饰自己的身份,二则也是想要试探一番孟修远的底细。
而经由刚才这片刻的交手,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孟公子”,已经没有初见时那么神秘莫测了。
在慕容复心中,这孟修远内功虽强,却也有限。于外功招式上,便更是缺少几分灵性,用得有些死板。
之所以孟修远能够和他打成平手,都是他自己留手所致。
因而此刻表妹王语嫣话中意思,着实有些刺激到了他,让他心中十分不忿,决定动些真格。
只见慕容复当即闪开一步,立于原地,声音清冷地说道:
“咱们各自的试探,便就到这里为止吧。
既然说是要请教武功,自然是要动些真功夫。
还请阁下之后千万不要留手,全力以赴。”
孟修远闻言不由一愣,也不知这慕容复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对面的慕容复,许久,才开口问道:
“李将军,你真的确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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