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天下军阀混战,孟修远本没有什么兴趣参合。
群雄逐鹿,为天下大权争斗厮杀,乃乱世之中不可避免之常事。
当今天下,除了少数似任少明、四大寇这般一心趁乱为祸百姓、荼毒一方的恶贼以外,余下更多不过是争权夺利的野心家。
都是为了做皇帝,说不上谁对谁错。
再者,孟修远虽前世历史一般,但是李世民的事迹他还是多少记得一点的。
“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
这话出自孟修远十分尊重敬仰的一位伟人,也叫孟修远深以为然。
李世民这般千百年难得一遇的英杰,本就有能力在很短时间之内统一天下,无需旁人多费心思。
孟修远作为一个武者,能似上次那般顺水推舟地帮些小忙,便着实足以。
只是眼前此事,却是让孟修远听着有些古怪,不由向云玉真进一步问道:
“云帮主,可否详细说说,这慈航静斋与这和氏璧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修远能看得出,云玉真显然还知晓其中许多细节。
云玉真闻言却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娇笑一声,朝孟修远打趣道:
“孟公子,玉真千里迢迢来送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难道咱们便只站这船头说话?”
孟修远闻言微愣,考虑到船舱之中的石青璇,最终点头答道:
“非是我有意怠慢云帮主,实在是小船简陋,难以待客。
不如咱们俩上巨鲲号上详谈……”
孟修远此言一出,云玉真本已要欣然答应,不想,却听石青璇的声音突然从船舱之中传来:
“孟公子,你既有故友来访,何不请她一起来舱中坐坐。
关于慈航静斋之事,青璇多少也知道一二……”
……
船舱之中,石青璇和云玉真两人互相不冷不热地客套了两句,气氛略显古怪。
孟修远却是不愿去理这些旁枝末节,当即肃然向云玉真道:
“云帮主,我听你刚才好似话里有话。
石姑娘不是会外泄秘密之人,你有什么事情,还请就此直说吧。”
云玉真见得孟修远表情,不敢怠慢,当即认真说道:
“孟公子莫怪我卖关子,实在这事我也只是听到捕风捉影的消息,不敢确定。
我姑且一说,你便姑且一听……”
言语间,云玉真声音稍作犹豫,随即才开口道:
“据说,这和氏璧内含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并且过往一直被收藏在慈航静斋之中。
连宁道奇这位大宗师,都要向慈航静斋定下借璧三年之约,以研究其中奥妙。
现在三年之期已至,这宁道奇如此高调归还和氏璧,恐怕意图并不单纯。
照我来看,很可能就是他们双方自己故意把消息放了出来,来为慈航静斋将来所选定的真命天子造势。
和氏璧本身只是小事。但师妃暄为和氏璧选择主人却是天下的大事。
当今天下大乱,各方势力混战安分胜负,此时以师妃暄所代表的慈航静斋与宁道奇合起来的实力和威望,只要他们公开宣布把和氏璧赠予某人,那可恐怕……”
云玉真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意味却早已经再明显不过。
孟修远闻言眉头稍皱,只觉得这事情听着有些不太顺耳,当即朝一旁石青璇确认道:
“石姑娘,你觉得事情是否真的如此?”
石青璇点了点头,向孟修远娓娓道来:
“从道理上来讲,云帮主之言都说得通。
自地尼创立慈航静斋以来,静斋便是正道武林至高无上的代表,既出世又入世。
说出世,是因为慈航静斋罕有传人踏人江湖,故鲜少卷入江湖纷争,保持其超然的姿态。
而说入世,则是因为她们除了一直克制着魔教第一大派阴癸派、不让他们出来祸害人间以外,若遇上天下大乱,静斋则同样会派出最为优秀的弟子,来设法扶持能造福万民的明主,使天下由乱转治。
一人一派之力有限,慈航静斋辅佐明主,向来更多用的是手段。借机造势、纵横捭阖,都是常事。
照我所猜,宁道奇这般超凡脱俗的世外高人,本不会理什么天下之争。应该是受慈航静斋请托,所以才会配合演了这么一场戏。
更进一步来讲,或许慈航静斋答应借和氏璧给宁道奇的条件,就是要他协助慈航静斋拨乱反正、解救万民……”
孟修远听得石青璇此言,眉头愈发紧皱。只觉得慈航静斋这些事情虽说不上什么罪大恶极,但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别扭。
默然静思半晌,他才开口朝石青璇道:
“石姑娘,我恐怕暂且不能陪你去蜀中取那《不死印法》了。
我与李世民虽只有一面之缘,可也是朋友。
他既然如此急着请我去洛阳,还请云帮主来千里传信,我总该走一趟……”
说至此处,孟修远声音稍顿,眼前闪过三、四年前师妃暄在武当山上与他聊起天下苍生的样子,面色愈发严肃:
“再者,你们所说的这些事,我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
我也想亲眼去看看,这慈航静斋,到底是在做些什么事情……”
石青璇似是早猜到孟修远会这么说,虽眼底有一闪而逝的遗憾,却也当即点了点头,温声答道:
“孟公子无需顾虑,你既然有急事,且去便是。
今天下人的注意力,想来都被吸引到了洛阳、吸引到了那师妃暄的身上。
恐怕连魔门中人,也会大举向洛阳进发,想着搅一搅局。
毕竟,双方势如水火,魔门绝不会任由慈航静斋如此顺利地为其主造势。
如此一来,他们便顾不上青璇了,反倒是孟公子你该要多加小心。
你一路斩杀魔门高手,可是把那些歹人得罪透了,洛阳相遇,他们高手齐聚、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肯定会想着趁机把你除掉……”
言至此处,石青璇突地止声,转而向云玉真直言道:
“云帮主,我还有些事情,是想同孟公子一人说。”
云玉真闻言稍愣,可心情正好的她却没有说什么,只和孟修远打了个招呼,便率先返回巨鲲号去。
待听得云玉真一跃离开小船,石青璇才幽幽朝孟修远开口道:
“孟公子,你已是魔门公敌,若再得罪慈航静斋这个正道武林魁首,那于天下恐怕难有立足之地。
因而我本想劝你,叫你最好不要和慈航静斋发生冲突。
可再一想,青璇人微言轻,公子又是颇有主见之人,大概也不会听我劝告。
青璇也只能祝你平安了……”
言至此处,石青璇稍稍犹豫,而后才轻声接着道:
“另外,据说和氏璧作为天外奇石,内含一股奇异之力,对先天高手运功、出招都阻碍颇大。
想来师妃暄不会将其随身携带,而是会将其藏在一处安全的地方。
洛阳南郊,有一处‘净念禅院’,在武林中虽不著名,却与慈航静斋互相关系密切。
孟公子若真想找那和氏璧的下落,不妨去那净念禅院看看……”
孟修远闻言颇为意外,他没想到,这平日里和他交往并不十分密切的石姑娘,竟会在此时向他主动说起这些关键之事。
仓促之间,孟修远也不及多想,只是拱手朝石青璇认真行了一礼,而后便告辞离去。
……
与石青璇拜别之后,孟修远最初计划是走陆路直接北上洛阳,如此速度更快,可早日抵达。
可是转念一想,孟修远却是变了注意、改行水路,再次搭乘云玉真的巨鲲号,走长江-大运河-黄河这条航线。
其主要原因,还是在孟修远怀中那本《道心种魔大法》上。
自得了这书,孟修远颇有受益,许多原本模糊的概念都为之清晰。经得过去几日小船上的钻研,孟修远只觉得自身修为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此行洛阳,无论如何,孟修远该都是会和许多高手较量较量。
反正距离端午尚有些时日,走水路同样来得及。
为保稳妥,趁着去时路上坐船,安心修行一番、提升实力,才算是更佳选择。
因而之后一路航行之中,孟修远都在房间之中潜心钻研那《道心种魔大法》,并将其与自己所修《长生诀》作为对照。
如此,刚过得数日,孟修远便有了重要发现。
这日他正翻阅《道心种魔大法》第三“立魔”篇时,向雨田一道蝇头小楷的注释引起了孟修远的注意:
“欲要魔功精进,须将全身道功散去,以让魔种能在不受玄门正宗先天真气的抑制下出而主事
魔种正是死气培植出来的‘元神’,道心则为生机勃发的‘识神’,只有识神让道,元神方可脱颖而出。”
这“元神”和“识神”的说法,突然点醒了孟修远,让他明白了此世武学之关键,原来主要就在这两种精神的修炼之上。
其实第一世在武当山上,孟修远通读道藏之时,也粗略接触过这两个概念。只是当时他读过便罢,没有和武学融合在一起。
此刻回想,其中部分内容,孟修远尚能记得。比如在北宋“紫阳真人”张伯端的《玉清金笥青华秘文金宝内炼丹诀》中便提到:
“夫神者,有元神焉,有欲神焉。元神者,乃先天以来,点灵光也;欲神者,乃后人所染气禀之性也。”
这其中的“欲神”,其实也就是“识神”。
简单些来解释,所谓“元神”,指的便是人体的先天之神、那若有若无的一点灵光,包含了人体的潜意识和所谓的灵觉。
而所谓“识神”,则就是平时的意识、平时的所思所感,一切五官感知、判断分析、喜怒哀乐,都是由识神来主事。
此世先天高手,之所以会对危机有某种“冥冥所感”,便是因为在炼气化神的过程中,元神受到滋养生发,灵觉自然加强。
不过,元神之妙,远不止于此。修炼至后来,武者能感悟天地,乃至于达到所谓“天人合一”的境界,也全赖这元神之所助。
此世间大多数功法,对炼气化神、培养元神的过程都没有很好的指引描述,只有一个大概方向,具体处只能靠修炼者自己去感悟。
唯有孟修远手中这本《道心种魔大法》,对其过程可谓是描述地十分详细。
如之前所言,《道心种魔大法》的修炼突出的就是一个剑走偏锋、不择手段,对于元神的锻炼,也是这样。
其中“结魔”、“养魔”、“催魔”、“成魔”几篇,便是教人用受尽痛苦折磨、游历于生死之间、与人进行残酷搏杀等一系列极端手段,来催发魔种,间接地滋养元神、使其快速壮大。
虽说孟修远主修的《长生诀》中正平和,自是不适合用这些手段来滋养元神。可是这《道心种魔大法》,却是给孟修远带来了极大的启发。
以类比类,魔功修炼元神用偏门,道功用的必然是正道。
考虑到《长生诀》本身功法特性,首重的便是与天地自然进行交流,孟修远觉得,从“感悟自然”这方面下手,必然不会有什么大错。
想到便做,孟修远当即便到甲板上找了个清净的角落,面对长江大河两岸风光盘腿坐下,静心运使《长生诀》。
与以往不同,孟修远更多的并不再是关注体内长生真气的积蓄,而是将心念精神尽量外扩,尝试去感受体悟周遭的天地自然。
这个过程着实不容易,好在航程尚长,孟修远那“顿悟状态”的时间也十分充足,可以一点点去摸索。
在云玉真的指示下,巨鲲帮的帮众都会尽量避开孟修远修炼的这个角落,只要是上了甲板,便再没有人敢大声说话,生怕是打扰到了孟修远的修炼。
如此,一晃月余,就在巨鲲号即将驶抵洛阳之时,才有了变化。
这日清晨,朝阳东升,点点晨曦撒在大河波涛之上。
孟修远如往常一样,坐在船尾默运《长生诀》,并辅以“顿悟状态”,感悟周遭环境自然。
某一刻,突然一缕微光照了进来,照亮了孟修远的整片脑海、整片心田。
似睡非睡、若有若无之间,孟修远只觉自己与周遭少了一层隔阂。
山川、大河、绿柳、清风,好似一位位故友一般,和他打着招呼。
孟修远十几年来默诵《上清黄庭外景经》所积蓄的浑厚精神,由此一刻,好似化茧成蝶一般快速蜕变,逐步洗礼转化至某种更加灵妙的状态。
下一刻,孟修远从这玄之又玄的感觉之中醒来,再看黄河两岸那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的风景,心中却是突生无限安宁、喜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