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建海其实也说不出姜娴哪里怪,但一母同胞,又一起长大,姜建海就是觉得妹妹自从醒来,就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
好像变得不怎么粘着他了,而且,他在医院偶然瞥了妹妹一眼,就看见姜娴眼神淡淡之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让姜建海一瞬间心里咯噔了一下,自此,这心就一直有点空落落的不得劲儿。
他一向和姜娴无话不谈,于是迫不及待的就将这话问出来了。
姜建海平时都是叫姜娴的小名胖丫儿的,叫小妹的时候一般代表着他很严肃想要谈什么正经事儿。
这习惯,姜娴自然知道。
姜娴面上如常,甚至带起了一分困惑:“哪里怪怪的?是因为我不帮你去追求刘婶家的二妞姐吗?”
这农家的孩子,十七八岁,也不念书了,自然就要成亲生子了,她家这小老六,也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
这事,还是“姜娴”昏迷期间,姜建海自己跟她念叨的。
一语下去,正中红心,姜建海哪里还有心情和姜娴讨论“你怎么怪怪的”这种问题?
他“唰”的一下,猛然弹起来,又“哦”的一声惨叫,脑袋瓜子撞到了拖拉机的车斗顶上,脸色涨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疼的。
“你你你……”
姜娴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嘴巴可利索了:
“我我我……我怎么啦?你妹妹现在除了自家人,啥也不记得了,你不知道心疼我,还说我怪?哪里怪?”
说这话时,姜娴可没有收声,她既然打了主意让姜家人接受真正的她,从说失忆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在为这事做铺垫。
正好姜建海提了这个话茬,她索性挑明了说,隐隐藏藏反倒不美,恰好给她的“性格大变”过了明路。
其实,这话她不仅说给姜建海和姜大铁听,最主要是说给这车斗里另一个人听的,正是姜娴的亲五哥,姜建峰。
殊不知,此时于姜娴来说,是一场无形的交锋。
若说姜娴聚集了姜家所有的灵气精华,长出了妖冶又艳绝众人的容颜,那么这个姜建峰可以说是姜家最聪明的人之一。
姜娴确定自己不会看错,姜建松也聪明,可他性格烂漫,多了诗人的天真,而姜建峰不一样,看起来温文儒雅,一点不像农家小子,那双眼睛,如一汪深潭,直射人心。M..
第一眼见面,姜娴就有一种遇到同类的感觉,然而不同的是,她是环境所逼,经过长年累月的特殊训练磨砺出来的,而姜建海,纵观他的生平,该是天生的。
他天生是一个心机颇为深沉,冷眼旁观一切,却又洞悉一切于心之人。
姜娴可以肯定,若是她露出什么破绽,过不了姜建峰这一关,那么她可能真的要跟姜家说再见,再次过起孤独一人漂泊的生活了。
而姜娴,她是有尊严的,走可以,但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的?不可以!
姜建峰这样的人,心中对于自己是极度自信的,所以哪怕最后他推测出的事实过于匪夷所思,但因为他相信自己,相信证据,他也会认下这个事实。
比如借尸还魂。
姜娴不可能冒这个险。
他们这边闹了起来,姜大铁忙着骂姜建海:
“小老六,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胖丫儿这么可怜,你都不让着她?你看我不揍你!”
姜建海一脸懵,只觉得百口莫辩,他怎么就众矢之的了。
而姜建峰淡笑着看着这一切,心情甚好的样子,姜娴也看不出来这位心里是怎么想的,见她看过去,姜建峰温文又关切的看了姜娴一眼。
就这一眼,姜娴心里一松,至少现在,姜建峰应该没有对她起疑心。
姜娴又看了一眼一旁闹得鸡飞狗跳的姜建海和姜大铁,看姜建海百口莫辩的嘴笨样子,姜娴微微叹气。
都是同一个爸妈生的,年纪相差不到两岁,心性怎么差这么多?
姜建海上完初中,就不肯上学了,要不是她这个妹妹在县里读书,他是死也不肯一起跟着去陪读的,既然是陪读,学业算是一塌糊涂,姜娴昏迷之时,刚上完高一,按说今年才能毕业,她不上学了,姜建海也不肯上了。
十七八岁的姜建海,心性单纯,但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姜娴觉得姜建海特别像她曾经见过的贵族家里用来看家护院的看门犬,敏锐,矫健,又有着极度的忠诚。
她寻思了一回,恰好姜建海属狗,真是巧了。
而姜建峰,若是以动物做比,这是狐狸,还是修炼有成的狐狸。
这个陌生的时代如今似乎因为一些变故,取消了考试制度,去年更是开始启用一种推荐上大学制度。
她这个亲哥若不是因为考试制度的取消,怕是姜家第二个大学生呢。
便是没上大学,好像也没耽误他什么,他刚毕业那会儿,恰好他们所属的丰收公社办的电子元件厂招工。
那社办工厂岂是那么好进的,毕竟那里也算吃公粮的了,甚至连工人的乡里的户口还有望在达到一定的工种级别后,转成城镇户口。
虽说是他们所属的丰收公社,但人公社也不止是招自己公社想着这等好事儿呢。
可是,姜建峰偏偏做到了,不仅进了社办工厂还直接跳过了学徒阶段,进去就是一级工,如今一个月工资35元,二十八斤的粮票。
整个麦收大队,一级工可就他一个呢。
也就前几天,姜建峰在她昏迷之中还跟她提到,厂里研发部门一个老师傅赏识他,已经跟厂里打了申请,要把他平级调过去。
想到此,她朝着姜建峰腼腆一笑:“还没恭喜五哥呢,到了研发部门,你这工资是不是又要涨了?”
姜建峰目光之中极速闪过一丝幽光,快的人无所察觉,他伸出手摸摸姜娴的脑袋,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咱们兄弟们在小妹你睡觉的时候说的话,你都记得啊?不要想了,记忆没了不打紧,莫要再头疼了。”
“等这个月五哥拿了工资,给小妹买花戴。”
姜娴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学着原身姜娴,甜甜又濡沫的应了一声:“嗯!”
姜娴知道,这种鸡皮疙瘩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战栗。
直到姜建峰下车去厂里上班,姜娴那颇有些失速的心跳才回归,和姜建峰就说了这么两句话,姜娴真的觉得比面对一万个姜建海还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