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来的钦差什么来头,通判大人出城十里迎接也就罢了,不就是个六品宣政使吗,怎么连转运使大人都赶到蜀州来迎接了,就算是钦差,见官大一级,怎么也管不到转运使大人头上。”
蜀州城郊,成府路一把手提前就到了蜀州,在他的带领下,蜀州大小官员,再加上名义上的二把手,各县县令,知州属官,一个不少,仰着脖子朝官道上望去,等了大半个时辰了,也没看到钦差的影子,有年轻一点的就不耐烦了,当初知州上任的时候大伙都没这样,在城内喝着茶聊着天,等知州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自有衙役来报信,大伙那时候在到城门口迎接也就是了。
“对撒,不就是个宣政使吗,范相公当年变法的时候不是已经废弃了,一听就不是个正经官职,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吗。”
听口音就是巴蜀本地的,在一看是个县丞,旁边年纪大一些的就明白了,这一看就是从小吏升迁成县丞的,不是进士出身,难怪这么没有远见。
蜀州和吐蕃诸部接壤,容易立下军功,县衙和州府的好些属官都是本地原来的吏员,朝廷对这种边州吏员的升迁比较宽松,也是为了方便治理,蜀人治蜀,这也是当初全斌屠城杀俘之后,朝廷为了迅速稳定蜀地,给蜀地百姓和大家族的妥协产生的结果,不过也仅限于属官,像知州衙门和县衙最重要的岗位和主官还是由朝廷选派。..
“你懂什么,听县令大人说,这宣政使可不是什么善茬,十二岁就敢杀人的主,汴京逆王谋反,就是此人送的血诏,听说还射杀了逆王,有这样的从龙之功,你以为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别听别人胡说是个小年轻就敢怠慢,人家可是文昌伯,还是四品的正奉大夫,和转运使平级。”
京官见官大一级,更何况是钦差,新官家面前当红之人,难怪转运使都放下架子亲自来迎接,蜀州官吏听完同僚的介绍,连忙停住议论,生怕被人在钦差面前告一状。
听到后面下属的议论,蜀州通判裘正暗自摇了摇头,心中也有些担忧,小声给转运使说道。
“大人,你说官家怎么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我还以为会选派一个老成持重的,听说文昌伯不到二十岁,这样的年轻人,能稳定住局面吗,蜀州现在白莲教愈演愈烈,您那边要防备吐蕃诸部,抽不出人手来,我真怕文昌伯年轻气盛,要是激起民愤,蜀州是成都府的门户,整个州府恐怕都要乱起来,等朝廷那边派出援军就晚了。”
不是裘正杞人忧天,正如盛长槐预料的那样,早在三天前,他就已经查明了知州的死因,明面上是妻妾不和,小妾给嫡妻下毒,没想到知州和正房大娘子分食一同毒发身亡,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和蜀州愈演愈烈的白莲教信徒有莫大关系,甚至在知州小妾的房间里面,官府已经搜查出了白莲教的信物,谁又能想到,知州家里的宠妾竟然是白莲教的高层。
“官家虽然是刚刚登基,但朝中现在是太后垂帘,若是文昌伯没有能力,朝中诸相肯定会阻止,你也不用担心,整理好案卷,先看好知州家的幸存者,等文昌伯到了之后配合他行事,若是文昌伯真是个愣头青,及时给我汇报,拼着得罪这个当红之人,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蜀州糜烂。”
正说这话,就看到一骑从侧边小路跑了过来,马上的骑士看着才十五六岁,但却骑术精湛,在离转运使等一甘官员十余步之前勒马止步,因骑士身上带着兵器,蜀州所属衙门卫士连忙护住了诸位官员,正要开口呵斥,那骑士却拱手行礼。
“诸位可是蜀州衙门的诸位大人,钦差大人派我传信,他已经从北门进城,到了知州衙门,得知诸位大人在东门迎候,特派我来送给诸位大人报信。”
转运使和蜀州通判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从汴京至蜀州的道路,当然是走东边的官道,转运使早就得到了其他过路州府的信件,钦差不到转运使治所,直奔蜀州而来,所以他才会和蜀州通判带着蜀州所属在东门十里外远迎,结果钦差却走了北门,难道是故意绕路,给蜀州众人一个下马威,若是这样的话,这文昌伯未免有些。。。。
蜀州通判苦笑了一声,往身后一看,果然,蜀州官员均是面露不悦之色,哪有这样的钦差,下马威也不是这样下的,这样做派,痕迹太过于明显,蜀州通判裘庆想了想京中好友的来信,这文昌伯不是如此无智之人,相反的是,连最老成持重的户部尚书卢大人都对他赞叹有加,就算要立威,也不会是现在,还没掌控蜀州局势的情况下,就得罪了蜀州全部人,这来迎接的,可不光是蜀州官员,还有乡绅,大家族的掌门人,几乎蜀州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开玩笑,转运使亲自来蜀州,又有哪个敢不看在转运使的面子上出城,蜀州可没有那种敢不给掌管军政大权的一路主官面子的人。
“还没问小将军贵姓。”
转运使心中虽然也是十分不快,但还是压住性子,想要挽回局面,看下这钦差文昌伯到底是做什么打算。
马边的骑士看蜀州众人议论纷纷,没人回答他的话,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等着,终于看到有人答话,连忙回答道。
“不敢,免贵姓杨,不是什么将军,就是个小小的陪戎校尉。”
果然,早就听沿路官衙送信,文昌伯此次到蜀州,除了钦差依仗,和五百护送的禁军之外,其中有个十五六的少年,乃是文昌伯的异母弟弟,转运使一看骑士的装束,心中就有了猜测。
按照规矩,不世伯爵可荫封一个家人为官,盛长槐便将杨继宗的名字报了上去,从九品的陪戎校尉,杨继宗也算是有了前程,本来是准备等盛长槐办完乔迁之宴后就托关系安置到西北全旭手底下当兵。
这次来蜀州,盛长槐本来也没准备带杨继宗过来,杨继宗已经去养父那里给报信去了,结果半路上杨继宗追了上来,说什么杨文广说是杨继宗的爷爷死在蜀州,尸骨无存,让杨继宗跟着过来,想办法寻回杨继宗爷爷的尸骨,当年杨文广自己身不由己,现在盛长槐到了蜀州,正好可以借助官府的力量帮忙寻找,要不然光凭杨继宗一个人哪里找的回来。
“原来是文昌伯大人的亲弟弟,老朽托大,叫你一声小兄弟,请问下文昌伯怎么会从北门进城,按照路线,从汴京到蜀州,东门这边是官道,也是最近的。”
杨继宗早就得了兄长的吩咐,蜀州官员扑了个空,肯定有怨气,刚才就是等人询问,看转运使这样问,心中一喜,连忙回答道。
“不敢瞒大人,我家兄长绕道去了趟青城山,从青城山到蜀州从北门最方便,不知道诸位大人和乡绅在东门迎接,所以错过了,刚到北门的时候,兄长就得到了这个消息,让我快马加鞭过来给诸位大人赔个不是,说他直接去了知州衙门等候诸位,至于诸位乡绅,改日兄长在蜀州最大的饭馆设宴,宴请蜀州乡贤,算是给诸位赔罪。”
听到杨继宗这样解释,蜀州官员脸上的不悦才缓和了下来,除了几个老成的官员,觉得盛长槐半路绕道去了青城山,仿佛是来游山玩水一般,其余的人都不当一回事,在他们看来,盛长槐还有闲工夫游山玩水,真像传言中那样,是来蜀州镀金的,尤其是那些心中有鬼的更是喜上眉梢,本来还有点担心,现在全都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依照盛长槐的吩咐,杨继宗把众人的表情暗中观察了一下,将面带喜色的,还有更加不悦的几人都记在眼里,虽不知姓名,但是相貌都记了个七七八八。
转运使仿佛对盛长槐失去了原有的期待,扭头对着蜀州通判裘庆说到。
“转运使衙门事务繁多,青塘几个部族使者还在治所等我商讨通商一事,我就不回蜀州了,文昌伯那边你给说一声,若是需要我配合,让他亲自来治所见我。”
本来转运使还对钦差的到来有些期待,希望他的到来能够解决州府的困境,看来自己期望太大了,什么后起之秀,都是汴京那帮人吹出来的,朝中诸相昏庸,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就算有点文采,也是个幸进之辈,蜀州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自己早就派人告知了蜀州现在已经到了民变的边缘,他还有功夫去青城山游山玩水,这么不把差事当回事,自己又能报什么希望,还是等自己稳定好青塘临近的几个部族,在从永康军调派人手,准备平乱吧。
“裘通判,这段时间你盯着点,我让周边几个州府暗中戒备,等我解决了雅州的问题,带领大军亲至蜀州,大军弹压之下,邪教定可一战而平,不管最后结局如何,只要蜀州没沦陷,哪怕周边几个县城都糜烂了,我也为你记上一攻,你记着,文昌伯虽然是钦差,但蜀州知州没上任之前,这蜀州是你说了算,至于文昌伯那边,好吃好喝招待着,到时候在分润一部分军功,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有一点,前万别让他出事,若是堂堂伯爵死在蜀州,到时候别说是你,我都要受到牵连。”
说完之后,转运使理都没理杨继宗,招来属下,坐上马车扬长而去,通判裘正苦笑着给杨继宗解释了一句,人家转运使是堂堂正四品,可以不给文昌伯面子,自己一个从六品,甚至比文昌伯的职官还低一等,哪里有甩脸子的权利,虽然自己心中也十分不悦,但还是硬着头皮替转运使说了句好话。
好在盛长槐已经猜到了会有这样的场面,提前给杨继宗做了预案,杨继宗也知道不能坏了兄长大事,装作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翻身上马,留下一句话,打马离去。
“话我带到了,我先走了,知州衙门见。”
看到杨继宗这样跋扈,裘正心中更是凄苦,但身后的众人,尤其是刚才那几个面带喜色的,愈发的放松了下来,反而给通判裘正宽心。
“大人,转运使大人和文昌伯闹别扭,那是转运使的事情,咱们赶紧回去吧,省的文昌伯等着急了,人家少年得志,亲弟弟有些傲气是应该的,宰相门前七品官,伯爵的亲弟弟,那是比咱们大多数人都尊贵,吃了转运使一个软钉子,又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有点脾气是应该的,这火是给转运使的,又不是给咱们的,大家都不会放在心上。”
说话的乃是蜀州营指挥使张青,裘正撇了他一眼,心中愈发的烦闷,蜀州乃是下州,知州也是低配从六品,和自己平级,州县的治安均由此人负责,治下出了这样的大事,此人竟然如一点事也没有,他难道不知道,如果真的出现民乱,首当其冲的就是他麾下的厢军营,但毕竟自己还要仰仗此人,也不能现在给这个人甩脸子,硬是挤出一点笑容,像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蜀州附郭蜀县县令也在一旁小声劝说道。
“大人,咱们出城迎接十里,这会子恐怕文昌伯已经在衙门等候多时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崇庆县令的事情,钦差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吧,还是想一想等会怎么说吧,不管是不是来镀金的,别叫人抓住把柄,要不然文昌伯借机生事,迁怒于大人,这样的愣头青最是难缠了,大人恐怕也没时间和他斗心眼,还是先稳定住文昌伯再说,只要他不碍事,等转运使大人腾出手来,咱们的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蜀县县令乃是通判心腹,他的建议裘正当然不能不听,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扭头给众人叮嘱到。
“诸位乡贤,文昌伯既然没走此路,大家还是先回家,伯爵大人不是说了,过两日宴请大家,我先和蜀州同僚去见大人,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