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诡谲破庙大唐有聊斋

受得金华出世术,期于紫府驾云游。

——出自唐·吕岩《赠刘方处士》

“碰——”

孟可的身体重重倒在床上,声音将一旁正在熟睡的李太白惊醒。

真是冤家啊!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迷湖地喊道:“啊?回来了?”

“是啊,太白兄,该起来了,我们该启程下山了。”

孟可坐起身,笑眯眯地说道。

李太白打着呵欠,问道:“这么快?“

孟可:“你看天色不早了,你还打算再住一晚吗?”

......

关于下山路与上山路究竟哪个更累的争论,从李太白磨破鞋子,差点翻下山崖就足以看出。

诗仙也是人啊,下山之后只能扶腰拄杖长叹:不服老不行啊!

“孟兄是会武功吧?如此轻松写意,可不似常人。”

他一边慢腾腾往外挪步子,一边打量着依旧负手而行的白衣男子,目光中满是好奇。

还帮我想好了借口?

孟可挑眉一笑,道:“略懂些武学、略通些把戏障眼法,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戏命师。”

李太白闻言微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戏命师......好一个戏命师。难怪能凭空变出酒壶来,相必也是有机关暗门的吧?”

啊对对对,孟可的笑容更加灿烂。

对于这种愿意自动帮自己打补丁的好兄弟,还不赶紧珍惜?

真期待这家伙知道自己真实身份……

“咳咳,孟兄弟……”

李太白出言打断了他的遐想。

孟可回过神来,疑惑地看向李太白,等待着他的下文。

只见他尴尬的搓了搓手:“白并未带太多银钱……”

在宋代交子诞生之前,人们都是用金、银、铜交易的,那玩意又重又不好藏。

带少了不够用,带多了背不动又或者是太显眼了容易被抢。

总之,出远门是件很麻烦的事。

所以咱们的大诗仙一般是走哪吃哪,毕竟知交遍天下,哪都有人愿意招待他。

款待你一个人是情分,可你再带一个人来……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哦~太白兄是想让我……”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咱们一起挣路费吧!我可以替人写诗、写字、作画,你可以卖艺。”

李太白连忙解释,脸上闪过一丝赧颜之色。

写诗作画这种事,一些为筹集进京赶考路费的考生也会干,不算丢人。

可这卖艺……,让一个谦谦君子去干下九流的卖艺之事,这在唐代算得上是羞辱人的话了。

但咱孟可是什么人?

劳动最光荣啊!靠手艺挣盘缠,有什么丢人的?

“妥,咱干了!太白兄,借点银钱,我去置办一身衣服,总不能穿着风光霁月去卖艺吧?”

李太白眨巴眨巴眼睛,“不急不急,我这还有点钱,足以让我等走出齐鲁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待没钱了再去卖艺。”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太白兄真是乐观。”

孟可闻言笑着打趣道。李白都不急,他也不急,反正自己餐风饮露,没钱了也饿不着。

……

荒郊、野岭,雨夜、破庙,残像、篝火,书生、乞丐。

一切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萧瑟与凄凉。

完全就是聊斋的开头。

残破石像左手掐诀,右臂断裂,面目狰狞好似夜叉

乞丐蜷缩在石像身后瑟瑟发抖。

书生手捧圣贤书卷,坐于篝火旁,低首读着。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书生手中的书页纷飞而起,影子在黑暗中化作一张长者猩红血目的巨脸,长着大嘴似要将纷飞的书页与书生一同吞噬。

“太白兄,前方有间破庙,似有烛光灯火,不如我等进去住一夜吧。”

清朗的声音适时响起,似有扫荡邪秽、驱散污浊的力量在庙中弥漫开来。

书生的影子陡然僵住,猩红眼眸望了一眼庙外,又看了一眼石像,最终崩散,缓缓恢复正常。

片刻后,两道修长的身影迈步而入,皆是白衣胜雪,长身玉立。

李太白举着宽大的油纸伞遮雨,孟可手持算命白幡、上书‘十卦九中’下书‘看脸收钱’。

两人在昏黄的篝火与黑夜下显得格外的诡异和神秘。

咳咳,其实是李白花钱大手大脚,还没出齐鲁就将钱花的一干二净。

卖艺卖画的钱连日常酒钱都不够,孟可只好装成铁口直断的算命师,平民百姓就收个一文钱意思意思,碰到为富不仁的就狠狠宰一刀。

可惜,暂时还没人上钩。

“这位……”

见庙中之人是位书生,李太白开口便要询问。却见孟可脚步微动,将他悄然护在身后,拱手施礼,接过话茬道:“这位兄台。我二人途径贵庙,想借方寸之地落脚歇息一晚,不知可否?”

书生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还礼,却并未回答,而是没来由的反问一句:“兄台真的会算命?”

“略懂!”

孟可抖了抖白幡,谦虚的点头道。

李白对此投来诧异的目光:你是不是什么都略懂?

“可否请兄台帮我看一挂?”

“自无不可。不知兄台想算什么?”

孟可笑了笑。

“算命!”

书生伸出手指依次指过自己、李白、石像:“我的命,他的命,还有它的命!”

李白微微一愣,怎么还扯上我了?

孟可的视线随着书生的手指依次扫过,一股清灵之气汇聚于他的双目之中,令他眼底看上去像是掀起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水波。

师法自山中清潭的灵眼,清澈见底,可映照人心,孟可称之为‘慧眼’。

他的视线在三人的身上一一掠过。

下一刻,书生感到自己身上的某种东西仿佛被窥探了一样,心中涌现出一丝不安。

他的视线在孟可的眼中停顿片刻,转移开来。

孟可收敛了视线,垂下眼帘。

“太白兄与我相伴,自是命里无坎无坷,而你与这石像皆是……”

孟可说着,缓缓摇了摇头。

他话语一停,书生脸色顿时惨白。

“如何?”

片刻后,等不到回应的孟可开口催促道。

“破庙无主之地,二位请便。”

“多谢。”

孟可道了声谢,领着李太白往破庙角落走去。

......

破庙的角落堆积着数不清的杂物,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来收拾打扫了。

两人也不嫌弃,收起身上的白衫,直接席地而坐。

“诶,孟兄……”

李太白瞥了眼依旧坐在篝火旁却无心看书的书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问道:“……哪有你这么算命的?生辰八字也不问,名讳也不问,就给人算命。你不觉得太儿戏了吗?而这人偏偏还就信了你这明显就是随口胡诌的话。”

孟可闻言抬起头来,澹澹地笑了笑。

“太白兄,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我没算对呢?”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

得,这样绕下去得成庄子和惠子了。

孟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转移了话题:“太白兄还是好好想想明日该去何处‘化缘’吧!”

让道士去化缘,真有你的!

“正如孟兄所说:明日愁来明日愁。明日的事,就交给明日的李太白去发愁吧,今日的里李太白困矣、倦矣。”

李白一副疲惫的样子,瘫倒在地。

孟可闻言哑然失笑,“真倦矣?”

“然也!”

“啧啧啧,可惜了这一壶上好的猴儿酒……”

正说着,孟可双手背于身后,从袖袍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壶,打开壶盖。

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传出。

李太白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困?谁困?!我这个年纪怎么能睡得着觉的?确实该起来好好谋划明日的生计!”

孟可嘴角一翘,轻轻摇了摇头,将玉瓶合上,递到李太白的面前。

李太白接过玉瓶,打开一瞧。

里头的酒液,晶莹剔透,泛着柔润的绿光与果香,简直是人间仙酿。

一口饮下,醇厚甘冽的酒水在舌尖绽放,带着一抹甘甜,一股暖意自胃中涌遍全身,令人精神焕发,精神饱满。

当然,这是李太白自己的想法,旁人看来这就是个抱着酒壶不撒手的酒鬼而已。

酒至酣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勐地拍了拍脑门,恍然道:“那边那位兄台,一起来喝酒吗?”

说着,他晃晃悠悠站起,将玉壶高举向书生示意。

书生眉梢挑了挑,“不必了!”

李太白刚想坐下,却突然一怔,这才注意到那个石像身后蜷缩着的乞丐,一动不动。

“那地上躺着的兄台,过来喝壶酒,暖暖身子吧。”

他将玉壶抛向那乞丐,又指了指一旁的蒲团。

乞丐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来,身躯开始抖动,眼里满是恐惧。

李太白一愣,“这酒壶里装的是酒水,又没毒,你怕啥?”

说罢,他拿起玉瓶喝了几口酒,酒水顺喉而下,温热舒爽,让人回味无穷。

乞丐指了指石像底座,恐惧地摇了摇头,不再有任何动作。

“莫名其妙!”

早已酒意上头的李白自然是没注意,在底座另一边正是篝火与书生。

乞丐看到李白已经饮尽酒水,于是便重新将身体蜷缩起来。

一切看上去都是这么诡异,包括李白身旁默默吐纳服气的孟可。

事实上,在书生和乞丐眼中,还能修炼的孟可才是最诡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