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小嘴叭叭地说着宫里的八卦,傅玉衡一直含笑听着,时不时还插一句嘴,做一个合格的捧哏。
“原来皇家也和普通人家一样,正经的主母没了,嫡长子的儿媳妇,就是正经的管家奶奶。”
徒南薰理所当然道:“皇室乃是天下之首,在礼仪上自该垂范天下。”
“这是你自己想的?”傅玉衡带着调侃问她。
徒南薰鼓了鼓脸颊,理不直气也壮,“是母妃教我的。不过我都记在心里了,就是我自己的了。”
傅玉衡一本正经地忍笑点头,“公主说得对,公主说得太有道理了。”
乍一听很正经,但仔细一听,却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徒南薰举起粉拳,轻轻锤了他一下,娇哼一声别过了头去,全身上下都写着——我不理你了,快来哄我!
傅玉衡一手扶着她的纤薄的香肩,勾着头去看她,“真生气了?”
“哼!”徒南薰伸手去推他的脸。
傅玉衡暗笑两声,清了清嗓子,退了两步作揖道:“小生已经知道错了,公主雅量高致,就别和小生一般见识了。”
徒南薰就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却仍不肯转回身,不叫傅玉衡看见她的脸。
——只要你看不见,我就没有破功。
傅玉衡忽而一叹,“唉~小生本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公主,想来公主是无心为小生解惑释疑了。”
请教我?
状元郎请叫我?
徒南薰心中一动,清咳一声,绷着脸转了过来,“瞧你这可怜样,怪叫人不落忍的。你有何事不明,趁着这会子赶紧问吧。再晚我可就要看账本子了。”
傅玉衡再次作揖,“小生多谢公主。”
而后,跨前两步就挤到了徒南薰的椅子上,两人紧紧地挨着坐。
“唉,你干嘛呀?”
“没什么,我站累了,坐一会儿。”
傅玉衡一脸无辜,根本不给徒南薰反驳的机会,便问道:“卫公公本来是在宫里当差的,前途无量,怎么就愿意蜗居咱们这个小庙了?”
徒南薰本来也不气,没什么杀伤力地瞪了他一眼,就算他蒙混过关了。
“什么前途无量呀?御前的太监才是前途无量呢。”
徒南薰嗤笑了一声,“连他干爹卫进良,都只是玉泉宫的总管,他哪能摸到御前的边?
再者说,卫进良自己今年才三十出头,正当壮年,一个玉泉宫还不够他自己施展的,又怎么会让下面的小太监们出头?”
虽然卫三宝是卫进良的干儿子,日子自然比旁的小太监强些,但也有限。
而且,他若是想要维持和卫进良之间的关系,就不能抢着在淑妃面前出头。
他只比卫进良小了十岁,真熬到卫进良干不动了,他也差不多了。
这小子也是有心思的,与其留在宫里蹉跎,还不如找个机会跳出来。
等傅玉衡这边开府的时候,淑妃想替女婿找个临时管事的,卫三宝就买了好烟叶子,求了他干爹。
卫进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但只看其神情,卫三宝就知道这事儿已经成了。
果然第二天,淑妃就把他叫了过去,一番询问过后,人选就定了。
从那以后,卫进良对他更加亲近了,以往那些若有若无的防备消弭殆尽,两人倒真多了几分纯粹的父子情。
他既存了这份心,来了傅家之后,做事自然就尽心尽力,同时也在暗中观察傅玉衡的为人,衡量自己日后是靠拢公主,还是靠拢驸马。
事实证明,傅玉衡是个好主子,有原则却不难伺候,他只需要把握住那个度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傅玉衡从来不因为他是个太监,就拿有色眼光看他,日常看他的目光,和看旁人没这么差别。
对于一个战败属国送过来的宦官而言,他不需要旁人的特别尊重,这种无差别才是最让他动容的。
若是可以,谁不想做一个完整的人?
卫三宝的这些心思,傅玉衡不知道,徒南薰也不知道。
对傅玉衡来说,卫三宝就是一个优秀的职业经理人,是咸鱼想要安稳富贵,不可或缺的人才;
对徒南薰来说,反□□里都需要一个大管家,与其交给别人,还不如交给知根知底的卫三宝呢。
夫妻二人虽然各有心思,但也殊途同归。
两人窝在一起说了半夜的话,无论是傅玉衡的剧本,还是徒南薰的账本,显然是都干不成了。
等绿萝出言提醒,“公主,驸马爷,外头都打更了,该歇息了。”
两人的喁喁私语戛然而止。
傅玉衡看了看刚开头的剧本,徒南薰瞄了瞄没翻开的账本,面面相觑了一瞬,尴尬的气氛弥散开来。
到底还是傅玉衡脸皮更厚,他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安歇吧。”
说完,他自己先起身,又把手递给了徒南薰。
徒南薰目光闪烁地把削葱般的素手搭在他的手上,一路沉默着回了卧房。
被人伺候着躺在床上,绿萝灭了蜡烛,去了外间之后,徒南薰才懊恼地埋进傅玉衡怀里,一连锤了他好几下。
从小做到大,她还是头一次因为说闲话,把正事给忘光了的。
别看绿萝和红藻脸上不露声色,心里一定在笑话她。
傅玉衡又低声哄了好一阵,才算是能安稳睡了。
不过,这姑娘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心事不过夜。
第二天一早,她就把晚上的事给忘光了,用完早膳之后就拉着傅玉衡进了书房,她自己翻账本,也催促着傅玉衡写剧本。
“那行吧,反正我早上也要练字的。”
窗外树梢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暖融融的晨曦透窗而入,孔雀尾巴一般铺洒在桌子上、地面上,有几缕还洒在了傅玉衡的肩膀上。
此时夏日已暮,孟秋将至,空气已经有些凉了。
但这时候的窗户,无论是糊纱还是糊纸,都是推开了才能透光。
傅玉衡看了一眼撑开的百叶窗,心想:等话剧的事安稳下来,得把玻璃造出来,不然冬天连个窗户都不能开了。
繁杂的思绪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收敛心神,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剧本的创作中。
徒南薰也仔细地看着账本,时不时抬头看看傅玉衡,只觉岁月静好,这种日子,一辈子也过不厌。
等初版剧本写完,午膳时间也到了,傅玉衡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时,润笔来报,“五爷,柳家三公子下了帖子来,约您明日下午,到太白楼喝酒。”
“行,我知道了,明天再提醒我一遍。”傅玉衡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事吗?”
润笔道:“上午十二爷来了一趟,见您在写字,就没让人打扰。”
这是傅石头从小养成的习惯。
因为全家就傅玉衡这一个会读书的,一家子翻身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但凡是他读书写字的时候,弟弟妹妹们有敢打扰的,少不了要被家里长辈收拾一顿。
久而久之,他们就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撞见傅玉衡写字就自觉躲了。
主要是屁股隐隐作痛。
傅玉衡不禁笑了一下,吩咐道:“你让洗砚跑一趟,看看石头还在不在家,在的话就把他请过来。”
“是。”润笔应了一声,伺候着傅玉衡更衣。
等他这边收拾好,徒南薰已经在耳房等着他用膳了。
傅玉衡也没有食不语的规矩,顺口问道:“看得怎么样了?”
徒南薰先是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能管她的不是在宫里,就是帮着她照看公主府的奶娘郭氏了。
心里兴奋了一下,徒南薰叽叽喳喳地说:“府里的账册我看完了,那就是你想出来的记账法?看起来果然一目了然。
等到下午,我准备让红藻和卫三宝帮忙,把我的嫁妆和那几个庄子的账册,也都照这个整理一下,再看就方便了。”
傅玉衡给她夹了一筷子冬笋炒肉片,提醒道:“说话归说话,别耽误吃饭。”
“啊?哦,哦。”
徒南薰优雅又迅速地扒了几口饭,终究没有忍住好学生第一次逃课的兴奋,低声道:“要是奶娘在这里,定然要说了。”
傅玉衡又给她夹了一筷子木耳炒青菜,“你都这么大了,还有奶娘呢?”
“那是自然。”徒南薰道,“我原本有四个奶娘,大了之后就只留了郭嬷嬷一个,是要跟着我一辈子的。”
大夏宫里的规矩,公主生下来就有四个奶娘,皇子更多,有八个。
这么多奶娘,肯定是有竞争的,到最后能留下来的,除了得小主子喜欢,还得让娘娘满意。
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手段必然不低,公主但凡耳根子软一些,被奶娘拿捏也不稀奇。
而且公主出嫁之后,留下的那个奶娘,就是公主府的大总管,里里外外的事都能管。
若是她们起了小心思,糊弄公主轻而易举。
傅玉衡心思数转,问道:“你奶娘姓什么,她有没有儿子?”
徒南薰不知道他问这么干嘛,但还是答道:“她姓郭,原本有两个儿子,但早些年得病去了一个,如今膝下就只剩下一个十岁的小儿子了。”
傅玉衡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说:“你让人问问她,愿不愿意让她儿子跟着我读书?”
这年头,终究读书才是最正统的晋身之阶,那奶娘郭氏若是真疼儿子,肯定愿意儿子读书举业。
而傅玉衡这个状元郎,无异于一块金字招牌。
等郭氏的儿子到了他手底下,想来郭氏就算有这么小心思,为了儿子也都收敛干净了。
她的心思稳了,徒南薰就省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瓷菇,提出本章某些东西表述不清,作者菌已修改。男主让公主奶娘收敛小心思,就是为了给他老婆省事。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