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石头汤

怪兽会救人类吗?

不可能,那种事无疑是开玩笑。怪兽就是暴戾的,永远想要杀死人类,毁灭一切。

所以藤柏并不相信光太郎。

不止是他,大多数人类都不会相信这种事。

人类和怪兽之间的仇恨已经太深了。战争和天灾,苦难让双方不可能相信彼此。

他们只会互相攻击,喷出致命的火焰,射出致命的子弹。

“所以啊,哪怕真的有纯真善良的怪兽,吃过一次亏,今后也再不会信任人类。人类当然也是如此。”

既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不信任。

盖亚能够阻挡他们一次,就如此时,鲜红的光盾隔绝了火焰和子弹。但是阻止不了更多次。只要仇恨依然存在,这种事就会一次次发生。

“藤柏!”

见到一瘸一拐向自己走来的妻子友子,藤柏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真的没事?”

“是怪兽救了我,它叫潘多拉,还给我敷了草药。我现在好多了,伤口都结疤了。”

友子她确实好了,光太郎没有欺骗他,确实是怪兽救了自己的妻子。

藤柏脑子一片迷糊,友子还活着当然是好事,可是,他亲手杀了怪兽的孩子。

他杀了自己妻子救命恩人的孩子!

当这样的认知渐渐清晰的时候,藤柏看着自己手中的猎枪,只觉得重逾千钧。

【恐惧和痛苦确实让人盲目,谁也不相信对方,不敢相信对方。所以会堕入黑暗之中。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事。】

藤柏听到了小女孩的声音,很温和,仿佛能赶走心底所有的阴霾。

那是盖亚,与平时的光之巨人的样子不同,此时的她保持着人类的大小,站在自己面前。

和神灵一样的奥特曼,她没有高高在上,就像普通的朋友聊天一样。

她在说,这种事是无可奈何的事。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藤柏可以作为借口自己宽恕自己。

但是他知道这并不是事实。无论如何这确实是他的错!如果他能够更相信一点光太郎,能够对怪兽少一点恶意,这些就不会发生。

“谢谢你,盖亚,但是我并不值得被原谅。”

于是盖亚没有再说话。

对于一个已经意识到错误的人,说教已经没有必要。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罪能够被宽恕,因为他们自己无法宽恕自己。

怪兽同样没有再攻击藤柏,或许是因为盖亚的原因。它只是呜咽着,看着自己重伤濒死的孩子。

徒劳的想要用草药去涂抹伤口,但是无济于事。能够很好治疗外伤的草药,之前它就是用这个帮助了友子,可对于这样已经贯穿了身体的伤势也无可奈何。

藤柏宁愿怪兽继续攻击他。这能让他好过一些,说服自己杀死的是敌人的孩子。

人类也有恶人,怪兽也有善兽,这么简单的道理而已。他为什么不能更早的意识到呢?

在某个瞬间,他突然生出了以死谢罪的念头。虽然这什么都补偿不了,至少能够洗刷他的罪恶感。

藤柏突然向前跑去,光太郎和友子都没能阻止,而盖亚也没有阻止。

他就这么跑到了怪兽面前,跑到它脚下,只要怪兽一踩,就能将他踩成肉酱。

“杀了我,潘多拉!为你的孩子复仇吧,错的是我,一命抵一命!”

有时候玲也很难理解,岛国的人,时而会将私利看的很重,时而又会将生命看的很轻。动辄剖腹、玉碎,仿佛是一种荣誉一样。

潘多拉看着藤柏,它确实有理由杀死藤柏为自己的孩子复仇。但是,最终它没有抬起自己的脚踩死藤柏,而是将自己的孩子琴佩放下,放到藤柏面前。

幼小的生命就像一只小袋鼠,流淌的黄色血液,淌到了泥土中。

它已经一动不动,不知是否早已死去。

“藤柏,”光太郎走到自己的好友身旁,“潘多拉希望你向它的孩子忏悔。”

藤柏当然愿意忏悔,但是只是忏悔的话有什么用?如果这样就能宽恕他的罪的话,那也太廉价、太可笑了。

这时,他发现一颗蓝色的光源递到自己面前,是盖亚。

【如果你真的愿意舍弃生命求得宽恕的话,就用这个吧。生命是无价的,只有生命才能换回生命。它会收取你的生命能量,用这份能量救活潘多拉的孩子。琴佩能够醒来,而你会代替它死去。】

以一命换取一命。

“不要!藤柏,不要!”友子想要阻止他,但是被光太郎拉住了。

藤柏承认,真的面临这一刻,他同样有些害怕。自己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绚丽的蓝色光球,美得让人窒息,神秘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吸纳进去。

“抱歉,友子。当时你坠落山崖的时候我就向神灵祈祷,只要你能够活着,我希望自己能够代替你去死。现在只是神灵应允了我的愿望。”

比起毫无意义的自杀,能够救回妻子救命恩人的孩子,他的这条命就有价值的多了。他真的非常感谢神灵。

“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下次千万不要再找像我这样喜欢打猎的坏人。生命真的是很宝贵的东西,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

他不再理会妻子的哭喊,伸手捧住了那光团。

真的很温暖啊。能够这样死去,就像是朝圣一样。

“潘多拉,我向你的孩子忏悔,我把我的生命给它,希望你不要仇恨人类!比起我这样的坏人,人类中其实还有更多的好人的。”

蓝色的光球脱离了藤柏的手,落在了琴佩身上。绚丽的光彩宛如神迹。

这就是神迹。

无论多么严重的伤都能被救回,属于‘蓝色母亲’的神迹。

琴佩醒了,转瞬之间那么严重的伤完全没了迹象。

它站起身,快活的跳了几下,地上那一大滩黄色血迹好像和它完全没有关系。

藤柏以为自己会死去,但是理所当然的并没有。

光太郎当然知道,因为那是蓝色母亲,蓝色母亲不会剥夺别人的生命。但是友子和藤柏不知道。

“我为什么还活着?”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的你不是坏人藤柏,是好人藤柏。这样,你能原谅自己了吗?】

有时候,人们原谅别人很难。但有时候,人们原谅自己更难。

但其实,当人真心想要忏悔的时候,就应该允许自己去忏悔。这不是逃避责任,而是更清楚的认清自己的责任。

藤柏没有回答。他只是跪了下去,向着宽恕自己的神灵认真的叩首。

神灵无需信仰。祂的存在,独立于时光长河之外,甚至是因果之外。

但他决定信仰神灵,无论对方是否愿意接受都没有关系。

潘多拉带着它的孩子琴佩回去地底了,它们原本就是常年生活在地底的怪兽。一次来地面的远足就遭遇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可怕的经历。

至少,它们不是带着憎恨之心离开的。

“光太郎,你觉得呢?”

回去的路上,光太郎突然听到这个声音。女孩总是神出鬼没的,他也已经习惯了。

“我觉得?嗯,至少它们对于人类不会太过于失望吧。”

“是么,那就好。”

看到玲也如释重负的样子,光太郎反而有些好奇了。

“怎么,你很在意这种事吗?”

在意,应该算是吧。

“光太郎,你听说过《石头汤》的故事吗?”

“《石头汤》?”要论讲故事,光太郎自论还是挺在行的,“我知道,就是三个流浪汉谎称能够用石头烧汤,然后骗了别人许多的食材的那个故事吧?”

“你听到的是这个版本吗?那么,我听过的故事不太一样。”

有三个四处化缘、布施的和尚,有一天路过一座苦难的村庄。

这里经历过战乱,也经历过饥荒,所以大家互相猜忌、不信任他人,甚至会怀疑自己的邻居,每个人都谨小慎微的生活。

于是那一天,和尚在村子的中央,用大锅开始煮石头汤。

最初人们只是好奇,和尚说用石头煮汤需要一点盐。

只是一点盐而已,所以有村民抱着好奇心,给了他们一把盐。然后是一点葱、一点豆子。

“人们很快就意识到了和尚们的把戏,但是你知道吗,光太郎。有一个神奇的现象,渐渐地已经不需要和尚说话,只要前面一个人付出了什么,就有人愿意付出更多。”

“‘我家有萝卜’、‘我家有饺子’‘我有豆腐,刚磨的豆腐’!”

于是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那天夜里,村里面开了一场盛大的晚宴。

每个人都吃饱喝足,谈论了自己的猜忌、互相的误会,只要说出了口,那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事罢了。

而和尚们呢,早就离开了,又开始了自己的化缘、布施。

“光太郎,这不是很神奇的事吗?只要付出善意,就会得到加倍的善意。付出信任,就能得到真心。”

确实是这样的。

人之初,本性究竟是善还是恶,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事。只要与人真心的交流,没有隔阂和猜忌,那么谁都能够成为朋友。

“那么你呢?”光太郎问道,“你就是那个和尚?”

“哈哈,我大概做不到吧。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做那个石头其实也很有意义不是吗?”

哪怕在沸水之中被烹煮,但是融入的却是一片片善心。能够将这份灼热的热忱之心传递下去。于是被抛弃在路边,从没有人问津的石头也有了自己的意义。

不止一次,光太郎觉得,人类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