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
这个词听起来就带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何颜蕙找到的这个孩子在NPC眼中并不算人，而是什么物品一样。
“什么叫回收？”
NPC解释道：“孩子是慈爱的神明赐予我们的礼物，但神明很忙,筛选礼物的工作就交给了神侍们。神侍偶尔会有工作失误的时候,将不应该赐予的礼物赐予了我们。到这种时候,他们会负责回收这些不应该出现的礼物。”
何颜蕙忍不住眉头紧锁，直觉的他这话似乎有些恐怖。
婴儿还在哭,玩家们没有继续盘问,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孩子的父母再说。
原本何颜蕙他们还觉得,找这小孩的父母应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启明城是一座只有信仰的城市，神侍们承担起了管理者的职责,而城里的居民搬家结婚生育之类的，按理来说他们肯定会有相应的记录。
但令玩家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确实在神居塔内找到了一本“档案”，但档案里记载的是他们看不懂的一列列的数字。
“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大家不明所以。
倒是仉道安从几人身后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
“人数吧。”
玩家们赶忙低头研究，不明白他是从哪儿看出来的，仉道安已经留下这一句悄无声息地又消失了。
“不管了，既然神居塔内部找不到我们想要的资料，我们还不如直接去问附近的居民。”
这么说着,何颜蕙又带着怀里的小孩和几位玩家回到了捡他的地方。
这里临近城墙,很是偏僻。虽然整个启明城看起来都不富裕，但这附近也一定是最不富裕的地方。
到了之后玩家们倒是很轻易地问到了孩子家里的情况。
这房子里原本住着一对夫妻，夫妻两个都很穷，男人整天酗酒打人，将女主人的眼睛打瞎了,结果有一天晚上,男主人喝多了不小心摔倒了后脑勺去世了。
眼睛瞎了的女主人带着孩子不方便,正好神侍们带来了好消息，她拥有了下一段姻缘。
于是在“神的指引”下，她留下孩子，嫁给了新的丈夫。
跟神侍们说起这位女主人时，邻居竟然很是羡慕。
“神体谅她生活的不易，让她拥有了新的婚姻，她现在的丈夫就居住在神居塔附近，是有名的富豪。”
何颜蕙几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很是荒诞。
“我们再回去找找那个可怜的女主人？”
“走。”
几人又马不停蹄地返回去。
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了，玩家们按照邻居给的线索，还真的很快找到了这位“令人羡慕”的盲女。
家家户户都传来食物的味道的时候，瞎了眼睛的女人正坐在家门口，瘦的皮包骨头似的，摸索着正在缝补手里的衣服。
她的新任丈夫说是有名的富豪，实际上在这启明城中，除了神侍，其他居民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太多，看起来都很清贫。
只是虽然清贫，可经历过这些的盲女脸上却仿佛带着幸福的神情。
当何颜蕙几人走到她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后，盲女赶忙站起身来。
“神眷大人。”
何颜蕙手里的孩子看到母亲，努力地向她伸出手，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啊啊”声。
盲女辨认出这是她的孩子的声音，却只当没听见。
何颜蕙抱着小孩，小孩拧着身体努力向亲生母亲张开胳膊，但盲女不为所动，这样的场景让人多少有些不适。
“这是你的孩子，你就这么不要他了？”
盲女怔了怔。
“神眷大人，是神明给予我的指引。”她说道，“神明赐予我的礼物不适合我，祂会再次送给我一份新的礼物。”
“孩子不是礼物！”何颜蕙有些愤怒。
孩子是人，不是什么物品，又是回收又赐予的，这帮居民是不是信仰神明信仰的疯了？
她身边的玩家却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盲女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被何颜蕙这一句弄得有些发蒙。
就在这时，她新嫁的丈夫听见声音，从屋里走出来。
看到玩家们，男人立刻迎上来，脸上堆起笑容。
“神眷大人。”
他看上去年纪尚轻，像是刚成年不久，比盲女还要小上几岁，相貌堂堂的，这样的一对夫妻站在一起显得很不般配。
何颜蕙身边的玩家笑着跟他寒暄了两句，随后便拉着何颜蕙离开了这处居所。
“小蕙，不对劲。”
到了没人的地方，几人凑在一起，何颜蕙的同伴立刻开口：“之前我们不是讨论过吗，不知道为什么，城里没有老人，他们也不知道‘老人’的意思。今天路上的时候我就多观察了一下……他们家家户户都有孩子，但没有见到一个孕妇，而且每个家庭的孩子都只有一个。”
何颜蕙怔了怔。
同伴有些犹豫地开口：“所以我怀疑……他们说的‘神明赐予的礼物’，会不会真的是‘赐予的礼物’？孩子并不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其实早在第一天寻找神子们的时候，众人都先感觉到了有点奇怪。
向这种寻找神子，将被找到的神子带走，这样的行为说不定会让神子的父母不舍，毕竟这可是他们的孩子啊。
但谁也没想到，找到神子之后，玩家们一说“这是神子”，孩子们的父母欢天喜地的就将孩子推给了玩家们。
为什么？如果孩子真的是“神明赐予的礼物”，那回收指的是什么？
众人心里有着这样的疑惑，只能将孩子又带回了神居塔。
中午时间，其余玩家都正在吃饭。
现在的玩家们氛围和之前又是有了很大的不同，大家一边吃着饭，一边赞美着神明。
上午的时候，大家帮助了很多需要帮助的启明城的居民，得到了居民们的感谢，也得到了不少的神力，众人都感觉自己跟神明之间有了更深的联系。
何颜蕙抱着这陌生的小孩，虽然这不是他的孩子，但母亲的本能让她有些排斥这样的场面。
这样……看上去很幸福，实际上似乎掩藏着无数个令人胆寒的“真相”的场面。
怀里的小孩哭了一阵后倦倦地趴在她怀中睡着了。
何颜蕙抱着这小孩，神色中有些迷茫。
她整个人像是被分成了两个，一个不停地在她脑海中跟她诉说神明有多好，神明给予她一个美丽的梦境，让她在梦里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孩子，拥有了短暂的幸福，随后又给予了她那么多的技能和道具，让她更有信心能在这个游戏里生存下去，以换得以后重回现世的机会。
可怀里沉甸甸的小孩似乎又在体现她……这个神明不对劲。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质疑神，但启明城的百姓，真的很幸福吗？
仉道安扫过她。
解方澄在他旁边坐着，憋了一肚子的疑惑。
仉道安说的“等”，解方澄原本还以为这“等”只是一个形容词，他们要一边等着一边做点什么。
结果没有。
上午的时候解方澄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就像个咸鱼一样在床上躺了一上午，仉道安甚至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死神工会的成员那儿给他借了个电脑让他玩扫雷，还给他留下了一堆不知道怎么弄来的薯条可乐之类的零食，让他先体会到了在副本里当死宅的快乐。
不过解方澄疑惑归疑惑，他还记得仉道安说的，这副本怕是正处于纪朝阳的监视之下。
于是解经理憋住了自己的疑惑，只是凑近仉道安。
“哎哎，晚上你要不要再来我房间？”
仉道安眼角余光看到齐蝉阳扒拉饭的手骤然停了。
他笑：“行啊。”
解方澄挠了下头。
因为神侍们都死了，所以在仉道安的提议下，大家找了不少居民NPC来负责以前神侍们的工作，做饭、打扫卫生之类的。
而且仉道安说得也非常的慈爱。
“我们要找的话就找那些生活苦一点的，等他们干完活之后还能给他们一些报酬，让他们的生活得到提高。”
NPC们都很听话，干活也卖力，玩家们的报酬给的也很舒心。
反正神居塔里别的不多，钱是真的多。
这座塔从外面看倒是看不太出来，只觉得很圣洁。进了塔里之后就会发现，里面无比的奢靡。
地板是银色的，看上去应该是银子做成的。墙壁上镶嵌着大颗的宝石，悬挂着的吊灯做工精美，连烛台都精巧的比之神殿更胜一筹。
仓库常年是满的，神侍们也挺勤劳，每三天会补充一批新鲜的食材，同时将老的一批扔掉。
现在神侍们都死了，也是在仉道安的倡议下，仓库中的食材没有像以前一样浪费掉，而是在NPC来帮完忙后赠与了这些NPC。
NPC看起来都感激涕零的，不少人拿着食物都想给玩家们跪下。
这种感激让不少玩家都觉得很受用。
“这个副本真的太好了吧！”有玩家感慨道，“启明城真的是世外桃源啊！”
听见这话，仉道安只是讽刺地笑了笑。
倒是齐蝉阳隐约想明白了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
启明城是世外桃源吗？
城中绝大多数居民都贫穷到饿肚子的前提下，一座吸着全城人的血建造起的神居塔，塔里的人有什么资格认为这是世外桃源呢？
从前神侍们在的时候是不允许城中居民进入神居塔的，甚至不允许在神居塔附近逗留。而现在，设立在神居塔前的救助点，招的直接进入神居塔来工作的NPC，全程的居民都有机会来神居塔看看。
当城里的居民们逐渐发现，这座塔里的“神眷”们和自己生活差距这么大之后……他们还会心甘情愿的供养这“慈爱”的神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