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矜淮在屋里坐了良久,叩着桌子的频率逐渐变得焦虑,还是不愿相信阿意竟然会不说一声就离开。
等到景春进门之后,陆矜淮迟疑着开口道:“……他走了吗?”
景春正在扫地,闻言抬头,“走了啊,殿下有什么事吗?”
……真的就这么走了,陆矜淮的心突然凉了半截。
陆矜淮忍不住攥紧了指尖,对于没有之前记忆的阿意,他的确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尤其这是个古代世界,在前两个世界的时候,虽然同性恋爱并不是主流,但也能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但这个世界……陆矜淮闭了闭眼,不好说。
阿意还是个小太监,可能从来没有想过感情这方面的事情。陆矜淮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有可能阿意确实只是现在不懂感情呢。
而且阿意是要干活的人,急着离开应该是要去做事了。
陆矜淮低低叹了口气,如果让他面对这一段从零开始的感情,陆矜淮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对阿意好,让阿意能喜欢上他。
但陆矜淮烦恼的是,以他现在的生活条件,他可能还没有阿意过得好,也不知道拿什么来对阿意好。
更何况他现在不仅穷且体弱,甚至还是个瞎子。阿意又不傻,能看上他奇怪了。
陆矜淮想通了这一切,但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总归是他现在的力量太弱,不然就可以直接把阿意绑走当小夫郎。
唔,这样想起来似乎还不错。
*
楚檀下午回府里处理完政务之后,心里一直放心不下在宫中的那人。虽然他已经留了人在宫里照看着,但不是亲自见着人还是不心安。
黄昏时候,楚檀拿起提前准备的包括药材在内的一些物什再次进了宫,他并不清楚陆矜淮得的什么病,只从库房里拿了些珍贵补药,顺便捎带了一盒子蜜饯果脯。
到了宫里天色渐暗,楚檀见到他留在宫里照看的侍卫,问他下午的情况。
侍卫如实回答,“属下一直在附近看着,宫殿大门无人进出过。”
楚檀眉心微蹙,“晚膳时候呢?”
侍卫:“亦无人出入。”
楚檀转身走向那处萧寂的宫殿里,刚一推开大门,就看见院子里支了一口大锅,那个叫景春的太监正在旁边火急火燎地扇风。
楚檀没见过这架势,走近了见大锅里竟是装着快要咕嘟冒泡的热水。
景春拼命扇火,余光瞥见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影,转头见是下午的那位公子。景春擦了擦汗,“公子,殿下现在不便见客,您明天再来吧。”
楚檀视线从锅移开,看向唯一一间亮着烛火的屋子,“发生什么了?”
“殿下眼疾复发了,刚出了一场大汗……”景春努力烧热水,倏地嗅嗅鼻子闻到什么,又慌张地飞速跑向厨房,“……啊,药要煎糊了。”
楚檀一人被留在院子里,眸光有些担心地看向屋内。
忽然此时,卧房内传来略带哑意的男声,声音不大,“景春,热水。”
景春在厨房里听不到声音,楚檀微顿,俯身拿起木瓢把锅里的烫水舀进木桶里,舀满之后,楚檀单手提着木桶走到了屋子门口。
楚檀叩了叩门。
陆矜淮听见敲门声觉得奇怪,景春之前通常是在门外喊一声,“直接进来吧。”
楚檀依言打开房门,顿时扑面而来一股水雾。热气缭绕间,一个木质浴桶摆在屋子中间,隐约看到坐在其间男人的光裸的后背,在朦胧的烛光下依然白得晃眼。
楚檀心跳无意识地加快,反手飞快地关上了门。
陆矜淮长发被挽起在脑后,懒洋洋地半靠在浴桶里,等着景春给他添些热水。
等了半天,没听到景春的动作声,陆矜淮疑惑地四处张望,“……景春?”
楚檀没做声,默默走上前去,动作很轻地拿起木瓢往浴桶里添热水。
陆矜淮舒服地哼了哼,平时景春都是把水放下就走,今天怎么这么贴心。
楚檀颈间泛起一层薄红,不知是不是被屋内的热气熏的,身上的温度发烫,仿佛连思维都迟钝了几分。
楚檀的视线不敢随便看,更不敢低头看浴桶里,只能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陆矜淮的脸上。
在看到陆矜淮脸的一瞬间,楚檀瞬间愣住了,连手上的动作都无意识地停住。
这是楚檀第一次看到陆矜淮的眼睛,平日里见到陆矜淮的时候,男人要不是眼上蒙着白布,就算摘了白布也是闭着眼的状态。
但现在的陆矜淮却是睁着眼睛,露出了漂亮清浅的瞳仁。浅淡的眸色没有焦距,却并不觉得违和,只是看起来像是在发呆一般。
陆矜淮感受到往桶里浇热水的动作停下了,微微诧异,“没水了吗?”
楚檀顿时回过神来,接着刚才的动作。
陆矜淮懒散地倚在半边浴桶边,屋内只听得到水声和呼吸声。
陆矜淮耳朵灵敏,听着旁边人低沉又熟悉的呼吸声,陆矜淮顿了顿,“……小意子?”
楚檀没想到陆矜淮察觉到不同,更没想到陆矜淮能认出来是自己,抿了抿唇,“是我。”
陆矜淮茫然地看向阿意的方向,虽然看不到人,但能想象到阿意站在那里的样子。
陆矜淮单手支在桶边,微微弯了弯唇,“你什么时候来的?”
楚檀:“在你要热水的时候。”
顿了片刻,楚檀问道:“你怎么认出来我的?”
陆矜淮下午时候的不愉快在见到阿意的时候全消散了,陆矜淮笑吟吟道:“听你呼吸声听出来的。”
“还有一点,景春可不会这么细心地帮我舀洗澡水,你是第一个——”
楚檀闻言心跳一快,手上装着热水的木瓢没注意地脱落,掉到了水桶里,水花溅到了陆矜淮的身上。
陆矜淮抹了把被溅到脸上的水,无可奈何道:“刚说完你细心……”
楚檀目光从陆矜淮的眼睛移到被热气熏成绯色的唇,无意识地看向下方光裸的脖颈和胸膛,……和带着艳色的茱萸。
楚檀咻地一下闭上了眼睛,满脑子都是极致的白和红。
陆矜淮泡得差不多了,准备起身穿衣的时候,想起旁边还有个沉默许久的阿意。陆矜淮并不介意被阿意看,但见面两天就这样做容易被当成流氓。
陆矜淮礼貌道:“小意子,我要穿衣服了。”
楚檀乍一下没理解陆矜淮的意思,“衣服在哪儿,我给你拿。”
陆矜淮往水下沉了沉,无奈道,“你还能帮我穿衣服吗?”
楚檀瞬间明白了含义,立即背过身去,又怕陆矜淮不相信他,楚檀转身走向门口,语气有些许藏不住的慌忙,“我先出去等着。”
陆矜淮忍不住笑了笑,起身穿好了亵衣,然后回了床上躺着。
景春把煎好的药端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场景,黑衣公子颊色通红地站在自家殿下房门口,明明晚上的风吹着凉凉的,但这位公子仿佛像是热得不行。
景春把药送了进去,放在殿下床边的桌子上,再三嘱咐道:“殿下,一定要趁热喝。”
景春偷偷看了看门外,忽而小声道:“殿下,中午来找过您的那人现在一直站在屋外面,要奴让他先走吗?”
一般殿下喝完药就要睡觉了,景春这才这样说。
陆矜淮笑了笑,“不用,他等会要进来的。”
景春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然后回了厨房里继续做事。
楚檀在屋外吹了半晌的凉风,终于淡下去了心中的热气,稳了稳心神,才转身进了屋子。
陆矜淮此刻心情好,正端着碗低头喝药,一点都没有拖延。
楚檀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抬眼就看见亵衣松垮的领口,露出了半边锁骨。
陆矜淮听见声响抬头,“你回来了。”
楚檀嗯了声,看着陆矜淮喝完了药,然后往陆矜淮手里塞了一颗甜蜜饯。
陆矜淮用手捏了捏,然后塞进了嘴里。
楚檀顿了下,“你就不问一下是什么吗?”
“我摸出来了。”
蜜饯的酸甜味很好地冲淡了嘴里的苦味,陆矜淮满足地道:“再来一个。”
楚檀给陆矜淮手里塞了一把。
陆矜淮吃了几个,才反应过来地问道:“这是你从哪儿来的?”
楚檀面不改色,“别人给的。”
陆矜淮点了点头,然后把吃剩下的几颗蜜饯放到了床头上。
楚檀瞥了一眼,“腻了?”
“还有五颗。”陆矜淮自言自语,“留着明天吃。”
楚檀微怔,心中像是忽然被刺痛了一下,解释道:“我给你带了一盒子,还有很多。”
陆矜淮疑惑,“都是别人给的吗?”
楚檀记得自己扮演的身份,“是的,上面赏下来的。”
陆矜淮显然对楚檀的工作很好奇,“因为你表现得好吗?”
楚檀闭着眼睛说瞎话,“是的,我干活卖力。”
“那你真棒。”陆矜淮称赞,又问道:“那你都给我了,你不吃吗?”
楚檀低声:“我不爱吃这个。”
陆矜淮唔了声,“既然是你好不容易得来的,我就更要慢慢吃了。……早知道刚刚只吃一个的。”
楚檀愣了下,“……想吃多少吃多少,我那里还有很多。”
陆矜淮显然没相信。有些东西在皇宫外面随处可见的东西,但对于几乎不能出宫的宫人来说却是珍贵无比。
楚檀也想起了自己带过来的药材,若是交到景春手里,景春不敢收。但要是给陆矜淮,他还得想出一个理由。
药材不比其他,结合他现在在陆矜淮面前的身份,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但陆矜淮也不一定会问,于是楚檀直接道:“听说你身子不好,我还给你带了一点药材。”
不出意外,陆矜淮下意识道:“药材?从哪儿来的?”
楚檀面无表情,“偷来的,从太医院偷的。”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能符合现在身份的理由。
陆矜淮没怀疑楚檀说的理由,惊讶道:“是专门给我偷的吗?”
楚檀沉默片刻,“是。”
陆矜淮担心道:“你下午去偷的吗,没被发现吧?”
楚檀不想再继续聊这个偷的话题了,他觉得他再继续回答下去,陆矜淮下一个问题就该问他怎么偷的了。
楚檀呼出一口气,道:“没有。随手偷的,没人看见。”
陆矜淮欲言又止,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神色担忧道:“下次你别去太医院偷药材了,万一被发现了要挨打的。”
楚檀后悔了,他就不应该用这个理由,早知还不如说药材是他在地里挖出来的,也不会被问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