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八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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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妇进门找顾怜的那一刻,林守就顺手算了一下。

因果这东西太玄,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所以算的是此人有利于顾怜修行的概率,六成。

坐下之后,老妇人明显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连连称赞宋老掌柜仁义。

林守渐渐感觉到,虽然说他来的时候老宋已经驾鹤西去,虽然说他暗地里干着走私灵药的买卖,但确实是个好心人,毕竟民众的口碑是做不了假的,就好比,没人会在私底下称赞刘坤元心善。

几句话下来,众人打听出这妇人叫钱迎秋,其祖父曾在县衙任职,那时她还小,便记不清究竟是个什么职位,反正家中也曾阔气过,但后来似乎犯了事,家道中落,父母双亡。

可她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尽管一穷二白,到底是在镇里是找了个宰猪的富户成亲,日子本还不错,可那体壮的丈夫后来莫名害了病,她倒不离不弃,只是花光了家底也没把人留住。

「你们不知道啊,那时候可苦了,要不是老宋掌柜接济,还凭白送了我好些药材,只怕我都要受穷而死了。」

钱迎秋说得很有条理,几句话就讲清了自身与宋老掌柜的渊源,一看小时候就读过些书,而说这些,恐怕也存着套近乎的心思。

顾怜问道:「施主此来,所谓何事啊?」

钱迎秋赶忙道:「听闻共济堂有位顾仙师,上闻天机,下知凶吉……」

「小道顾怜,并非什么仙师,施主言重了。」

他心中稳如泰山,这一把年纪,总不可能又是来算姻缘的,顺便还暗赞了一声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仙师!」

钱迎秋还算矜持,但语气很是焦急,「求仙师救我儿性命。」

林守给她杯中续了点水,和声道:「大娘莫急,先把事情说清楚来。」

随后又是一阵交谈。

这老妇人有一双儿女,大的是儿,名唤罗刚,年过而立尚未取亲,在这世道算是很少见的,之所以如此,缘故有二。

其一,家中无父,壮劳力只他一人,于是这罗刚四处奔波,打各种长短工养家,时常漂泊在外。

这第二重缘由就更是无奈,儿女中的女儿叫作罗小柔,天生痴傻,生活不能自理,这无疑加重了生活的负担。

说句难听的,等钱迎秋百年之后,就只有罗刚来照顾这妹妹了。

得知了大概背景,林守问道:「敢问婆婆,令郎,是出了何事啊?」

「他去年起找了份差事,工钱不少,只是路途遥远,每月仅有三日休沐,但他放心不下咱娘儿俩,所以每月都赶着日子回来。」

钱迎秋神色之中尽是悲戚,「可上个月,他没回来,也没人捎来口信,我以为他忙,便又等了一个月,却仍不见人,前几日我去寻他,工友却说他上个月走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顾怜张了张嘴说道:「您是想叫我算一算,令郎现在何方?」

钱迎秋连连点头。

「这……」

顾怜没说话,林守倒是面露难色,因为他已经算出来,罗刚死了。

其实都不用算,光听刚才的描述也能知道,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死半路上了,这世道不太平,遇到个范阳虎那样的凶徒,连官差都活不了,更不要说一个普通人。

林守问道:「您倒是先说说,他是在什么地方做工啊?」

钱迎秋答道:「是刘东家在八里山的矿上。」

听到这个回答,林守和顾怜对视一眼,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道士才拿出了那巨大无比的签筒,放在地上,小声嘀咕了一阵念词,随后双手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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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一支寸许宽的竹签自己从中跳了出来。

场面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要不是林守知道他其实不会算命,简直就要被唬住了。

签拿起来,上面写的不是人话,只有些奇怪的符号,顾怜盯着看了一会,随后说道:「天机遮蔽,晦暗不明,婆婆,非是小道故弄玄虚,实在是这签一时半刻恐怕解不出来,不如您先回去稍待两日,小道推演出个结果,再来拜访如何?」

钱迎秋虽急,却怕惹「仙师」不快,哪敢说半个不字,只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铜板:「仙师,仙师,我一家老小可就全靠您了。」

顾怜赶紧拒绝:「使不得使不得,这太多了。」

他虽不是佛门中人,却也有慈悲之心,哪会收这老妇钱财,最后只留下了三枚:「小道卜卦,只收三文钱。」

待她走后,林守才问道:「不收钱就不收到底呗,咋还拿三文。」

「一文不收,哪来的因果,这三颗钱上沾着愿力呢。」

顾怜随便解释了一遍,他抬手掂了掂,又说道,「这因果还不小。对了,你觉得,那罗刚在哪?」

「在哪?」

林守冷笑一声,「自是阴曹地府。你若不去弄清楚真相,恐怕是捞不到这因果吧?看来郭家村的事情要有后续了。」

「你会跟我一起去的吧?」顾怜一脸谄笑,拿手肘顶了顶他。

「去啊,我若不去,怕是你也得死在山里。」

「胡说,那地主老财岂能害得了我性命。」

「那可说不好。」

不是林守悲观,只是有一件事让他有些琢磨不透,自己明明已经破了境,与薛浪同样是一境圆满,又经过了酒意和阴气的加持,外加镇凶司段承恩和赵山海的关系,按理说扳倒刘坤元的概率应该猛涨才对。

可他刚才算了一算,那概率还是六成,这事情有些蹊跷,肯定是不放心顾怜独自一人前往的。

傍晚,宋小婉将收拾好的行李帮两人跨上,叮嘱道:「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好嘞,离九,手脚勤快点儿,别让掌柜太劳累。」

「嗯!」小和尚用力点头。.

两人一蛇站在门口,目送林顾二人远去。

天下送行者不止此处。

肃州,一处巍峨高山下,山道旁立着石碑,碑上刻着「白水」二字。

「儿啊,路上注意安全,有点眼力,碰到那些凶人离远些,千万莫与人冲突。谁若欺负了你,就回来告诉娘,娘替你把他们全杀了。」

说话的是个肥胖妇人,浓妆艳抹,隔着三丈远都能闻到那股脂粉香。

她叮嘱的是一个二十啷当岁,快至而立的男人,正是沈虚。

听到沈母的话,既是山主,也是亲爹的沈父重重地哼了一声:「休要听妇道人家胡言,你若是遇到敌手,又夹着尾巴逃回来,我白水山还有何脸面?世人只会说白水山少主是个刀都不敢出的孬种!」

「脸面!脸面!」

沈母对着沈父骂道,「你就知道个脸面,可有儿子性命重要!」

「哼,凭他的修为,要遇上打不过的也不容易。」沈父看似硬气,话语其实已怂了。

沈母却不饶人:「那若是遇上了该如何?」

「这,若是境界有差距,事急从权也是合理。」

两人拌嘴许久,猛然回头才发现沈虚早已经悄悄溜走,连个影子都没了。

此时他正骑马疾奔在大路上,心里很是雀跃。

林老弟,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