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一下尾巴？
听到这话,许知言停下脚步，用一种怀疑的表情望了过去。
鬼神仍旧是老样子，周身气质凛冽,只是一身衣服与缠绕在四周的锁链，让祂看上去与这个科技感十足的空间有些格格不入。
等等……可看起来这完全不像变态啊。
思索片刻，许知言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蹙着眉头问：“你说什么？”
谁知鬼神一本正经点点头。
“想捏一下你的尾巴。”
祂的表情太过于坦然,语气也没有任何波动,反倒是把许知言给搞懵了。
“你……你……”
许知言罕有的支支吾吾，竟找不到词来回答。
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看着一脸淡定的鬼神,他第一次遇到别人对他施展‘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项技能。
犹豫了几秒，许知言调整好心情，伸长脖子转回头去，从上往下看了看自己屁股后面拳头大小的毛绒尾巴。
尾巴球抖了抖。
柔软的白毛蓬松极了。
许知言站直身子,眉头皱在一起。
看上去……确实挺好捏的？
他试着代入他人视角,来理解一下甲方的想法。
假设江槐鹧或者金盛，突然长出什么猫尾巴兔子尾巴,他是肯定要上去好好捏两把，当个新鲜事物看看。
毕竟这种事发生的概率低,快赶上西洋景了。
这么想想,许知言忽然觉得甲方提出这种奇怪的愿望，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鬼神一天到晚龟缩在安全屋，像个留守花瓶，加之安全屋里的怪物一个两个丑的千奇百怪，想要摸摸这个可爱尾巴好像也没那么难理解！
“可以，等到剔除规则的时候,就让你捏一把。”
他是个大方的合伙人。
区区尾巴而已，小事一桩！
很快调整好思路，许知言点点头，答应了鬼神的要求，转身向着门走去，嘴里还嘟囔着杂事。
“听曲季说最近市面上流通了不少召唤系的道具，虽然等级不太高，但架不住数量多，我原本还打算科技树这边大力研制召唤系道具，现在看的话，可以往后放放……”
另一边，鬼神没事人一样，跟了过去。
垂在衣摆下的手，缓缓松开，祂内心的忐忑没人知道，至于许知言后面的话，祂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刚刚在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后，鬼神就意识到了不妙。
自己在心上人面前维持的形象要崩塌了吗？
祂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越遮掩就越奇怪，无奈之下，祂只能在对方询问的时候，坦然承认，自己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鬼知道祂甚至都想要动用力量，直接回溯噩梦小区的时间了……
就在情况紧绷到极限的时候，许知言却意外答应了这件事。
鬼神的一颗心仿佛在坐过山车，上上下下。
青年说话字正腔圆，声线平稳，除了最初听到问题的时候，表情有些难以置信，后来竟然对此表示出了理解？
虽然不知道许知言到底理解了什么，但现在的结果，确实出乎鬼神意料。
望着走路是一抖一抖的毛绒尾巴，鬼神微微垂下头，不存在的心脏仿若在胸腔中狂跳，思绪乱飞。
祂的继承者，是不是也稍稍有些喜欢祂？
噩梦小区的温度上升了不少，不断有NPC从窗户中探出头来向外望。
科技树基础系统广播着新小区建设相关事宜，这个沉寂了一段时间的空间，即将迎来属于自己的旺盛春日。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
一片浓郁的漆黑中，甘靡睁着眼睛，无视了脚下的失重感。
等到眼前再次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副本登出，来到了熟悉的休息区。
感受着开始恢复的体力，他长舒一口气。
杀掉了太多怪物，身上的血腥味道尚且没有散去，也被带进了这个狭小空间。
身侧的游戏面板疯狂刷新着数据，一片片艳红的数字，代表着他在上个副本中，几乎将能够屠杀的怪物全部杀了个干净。
眼珠转动一圈，他扫了眼周围，有些意外。
这个休息区不太普通，比起以往经常进入的休息区要大出去几倍，里面的人也多的离谱，粗略看过去，差不多有二十多个。
甘靡动了动脖子，疑惑道：“怎么这么多人？”
他第一次回到这么多人的休息区。
现在的场面有些可笑，这间偌大的休息室被人为的分成了两半。
甘靡站在靠近门那部分的中间，一个人独占了大半地方，其余的二十多位玩家，则默契的靠在另外一边，或坐或站，两方泾渭分明。
甘靡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为了冲排名，特意避开了五星副本，选择进入的是一个四星半副本。
眼前这群玩家，确实很弱……
他没有再看，待到身体机能完全恢复，便大步流星走向门外。
“砰——”
白色闸门缓缓闭合时发出的声音明明很小，却在安静的休息室内被无限放大。
直到甘靡离开，几分钟后，这个由于存活人数过多，而异常拥挤的休息室，才渐渐有了声音。
“救命我觉得我要死了……”
“甘老板走了吗？走了吧！呼！”
“总算敢说话了啊啊啊啊！”
这是被甘靡吓到不敢吱声的玩家。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还没搞明白，游戏怎么就结束了？”
“呜呜呜游戏提前结束前，我正在他妈的被怪物追赶，吓死我了……”
这是还没搞清楚状态，便提前通关结束游戏的有幸运儿。
“那个真的是甘靡吗？是那个笑面虎吗？”
“23了！他冲到23名了！我的天啊也太强了吧……”
“甘老板的绰号是不是要换了？他都不笑耶，杀怪的时候那股子疯劲，太吓人了。”
“呜呜我以后就是甘老板的粉丝了，我记得以前传闻里甘老板过副本的时候，会无视其他玩家死活，烧杀劫掠，这么看根本就不是嘛！他这次根本就没杀什么玩家！”
“他对空气的操控，比以前更精准了，可怕……”
这是已经适应过来，开始八卦的部分玩家。
整个休息区内，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甘靡展开，从排名到特性。
然而甘靡并不在意。
他在休息区人来人往的门口，遇到了一个熟人。
一个满身血气的青年，与他同步从隔壁的休息区内踏出，两人并排而立，对方身上的血腥气并不比他身上少多少。
甘靡微微侧头，打量着身侧的青年。
对方穿着一件黑色半身连帽斗篷，几乎把头完全遮住，仅露出来的下巴部分，也带着黑色的口罩，上面用红色荧光笔画着奇怪的涂鸦。
不管是缠在小腿上的绑带，还腰间的□□与弹夹，都是无限游戏玩家很常见的东西，唯一突兀的是，对方背后背着一根用黑布包裹着的长棍。
那被包起来的东西，比青年本身还要高。
甘靡用眼睛测算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他上次近距离观察这个长度的东西，还是许知言来还双头刀的时候。
那柄代表不详的双头刀，直接把他狭窄的门卫室给捅了个对穿。
是西楠。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
见身旁的人站在原地，也没有动，甘靡收回目光，直视正前方，淡淡开口。
“在等我动手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他像是想到什么，蹙起眉头说：“抱歉，忘记你已经没有舌头了。”
内心暗暗衡量了一会儿。
甘靡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这条疯狗的事情了。
晏城凡把杀西楠的事安排给了别人，那么对方的命和他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况且在壳里打架很难打死人，所以发动攻击什么的，怎么想都不太聪明，还是不打为妙。
就在甘靡打算装作看不见的时候，另外一个打扮和西楠类似的人出现了。
对方并不高，从身形能够看出是个女人，厚重的斗篷盖住了大半面容，在发现他的时候，女人变的相当紧张，直接站到了两人中间，摆出了一副防备姿态。
反正已经被防备了，甘靡索性转过身来，正对着两人。
“哦？找到新队友了吗？”
虽然他不需要再去杀西楠，但如果能拿到一些信息内容好像也不错。
自从晏城凡对西楠发起的悬赏后，价值不菲的悬赏令贴满黑市，无数人想要去找疯狗的麻烦，用那颗脑袋换积分，但至今无人成功。
疯狗好像得到了某些组织的资助。
对方的杀人风格，仍旧变态且血腥，会将被害者身上的肉一刀刀切下。
甘靡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要虐杀？麻烦。
不过现在他想不通的事情又多了一条。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选择西楠这种变态疯狗做队友，甚至给予积分与道具的资助，要知道现在西楠的直播间几乎在每次暴露后，都会重新修改姓名……
他想不通，但他有点好奇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
双方都没有说话，气氛僵持起来。
甘靡思考了一会儿，总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些眼熟，他应当是在什么时候与眼前这人打过交道，但一时记不起来……
“我们见过。”
他好奇望向挡在西楠身侧的女人，用笃定语气说。
带着兜帽披风的女人，把身体压的更低了一点，退后了一步，紧张回答：“我们没有见过。”
她的声音粗粝沙哑，很难想象她本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确实是没听过的声音。”
甘靡颔首，眯眼笑着抬起胳膊，指尖对准了两人，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让人无法判断他现在的情绪。
“我不喜欢猜，但既然遇到了，那么还是看一下的好。”
“嘭！”
“锵！”
响指声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同时出现。
发起攻势的空气遇到劲敌，在被黑布包裹着的双头刀上，留下了一个豁口，露出了里面还带着血迹的暗红色金属刀身。
西楠不知何时挪到了更靠近的位置。
打包好的双头刀几乎要触摸到甘靡的指尖。
两人靠的很近，将刚刚出现的女人甩到身后。
“哦？变强了不少。”
甘靡毫不意外刚刚试探性的攻击会被挡住，此时此刻还有心调侃。
与他面对面站着的银发青年闻言，抬起头来，伸手将口罩拉了一截，嘴唇微微开合。
“你也无法逃脱。”
明明已经失去了舌头，却发出了声音。
这声音已经和原先的西楠没有任何关系了，而是一种由电子合成出现的男声，还夹杂着丝丝电流声。
留有规则之力的伤口无法复原，也不能移植其他生物的舌头。
甘靡看到了西楠口中一闪而过的金属光泽，猜测对方应该是拿到了科技类的产物，来重新拥有声音。
“无法逃脱？”
他有些搞不明白对方这话的意思。
甘靡莫名暴躁起来，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伴随着眼前这家伙的出现而产生，每次遇到谜语人的时候，他都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失控。
这种所有人好像都知道什么事，但只有自己不知道的感觉，坏极了。
上次也是，自家BOSS总是在说一些奇怪的话，他每次都在尽力忽视，却好像无法逃脱……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甘靡没有再理会眼前的疯狗，他认为对方才是应该逃跑的人。
来消息的是恩利。
【蠢驴弟弟：出副本了吗？来高级休息区。】
“啧，也不知道关心我一下……”甘靡看完笑骂了一句，收起手机，再次抬头时，西楠已经退回原来的位置了。
他没有再为难这两人，径直向着高级休息区大楼走去。
很快，甘靡的身影被往来人群吞噬。
身形矮小的女人忽然开口：“为什么刚刚不走？你如果直接走了，笑面虎有90%的可能性不会追过来。”
女人平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没有得到回应，她又补充道：“赤血之月会影响你的精神，如非必要，不要动用，这柄刀会害了你。”
西楠闭上眼睛，带着电流的电子声音响起，答非所问。
“那是我终其一生都无法再遇见的快乐时光。”
散发着酒精味道的疗养院房间、三张并列摆放的病床、电视里可笑的动画片、走廊中飞溅的鲜血……
明明是冰冷且没有情绪的电子合成音，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脆弱感，罕有地流露出情绪。
意味不明的情愫一闪而过。
当女人再次望向西楠的时候，对方已然张开双眼，瞳孔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她没有再就此多说什么，只是快步走下台阶，淡淡开口道：“召唤师在等你。”
西楠点点头，将口罩重新带好。
两人游鱼般走入人群，消失不见。
……
“顶楼？什么时候又加盖了顶楼？99层也太高了吧？”步入走廊时，甘靡看着身旁来接待他的NPC，表情古怪。
他记得前几天进入副本的时候，这里还没那么高。
现在看这个高度，应该都快赶上积分塔了。
“甘先生，您的伙伴在顶楼等您。”
训练有素的NPC柔柔一笑，将人请到直通顶楼的电梯处，介绍着相关内容。
“这扇门需要掌纹打开，很抱歉我权限不足，无法陪您上去。”NPC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立在电梯门外。
就在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站在里面的甘靡忽然伸出手来，挡住了门。
他皱着眉，盯着眼前的NPC。
“谁在上面等我？”
发消息找他的是恩利，对方只约了高级休息区，并没有约具体地点。
来时，甘靡以为是蠢货弟弟又闯了什么祸，或者是他的准弟媳沈珍闯了什么祸，毕竟这两人除了闯祸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技能了……他理所应当认为，恩利会约在休息区其中的某个楼层。
没人比他更清楚，要在这种地方，新买下一层建筑，要花费多少积分。
把恩利和沈珍拆开剁碎了卖，恐怕都不值这么多，对方怎么会约他去连NPC都没有权限的顶楼见面呢？
“您的伙伴。”
NPC仍旧是原先的说辞。
不是队友，不是亲人，不是玩家。
不管甘靡怎么询问，NPC的用词都是‘伙伴’。
给恩利发消息没有回，见从NPC嘴里也问不出什么，甘靡不情不愿收回手，按下了99层。
失重感传来。
“叮！”
很快，电梯到了相应的楼层。
望向鲜红的大字，甘靡将手掌放到一旁的金属面板上，任由光线扫过。
门还未全开，一个娇俏的女声出现。
“啊——你果然比BOSS要聪明呢！真不知道他怎么当上的BOSS~”
汪颖今天换了一身红黑色搭配的小洋装，裙子上的柄图，也从可爱动物喝下午茶，变成了荆棘缠绕的黑玫瑰。
甘靡吓了一跳。
“鬼狮汪颖？”他浑身紧绷，说出了门外少女的名字。
以他从前所知道的，晏城凡的手下大部分徘徊在20-50名，其中排名16的占星师已经是非常靠前的玩家了。
可眼前的鬼狮，是排名第4的玩家。
对方虽然脱离副本时看起来人畜无害，但能依靠暴力手段打到积分排名前五的人，又怎么会愿意臣服于其他人呢？
所以甘靡率先剔除了汪颖是同僚的想法。
难道是……
难道是汪颖绑架了恩利？
可那头蠢驴弟弟有什么好绑架的？
大概是他在电梯中站着的时间太久了，汪颖有些不耐烦。
“墨迹什么啊墨迹？还需要我的进去请你——”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向后跃了三步。
“砰！砰！砰！”
就在汪颖平稳落地后，她刚刚所站着的位置，突兀地出现了三道空气爆破留下的痕迹。
谁知汪颖没有生气。
留着金色长发的少女，忽然将手中的小香扇往旁边一丢，激动道。
“不赖的攻击！要打一架吗！”
汪颖兴奋的表情让人看了有些胆寒，她原本的褐色虹膜突然变浅了许多，衬托出中间黑色的瞳孔格外明显。
空气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少女曲腿脚下用力一蹬，脱离地面，即将发动出第一轮攻击时，突兀的击掌声出现。
“啪！”
“星象。”
汪颖的眼前瞬间变黑！
无数星光斑点出现，在半点的最中央处，一个带状漩涡缓缓移动。
就在她飞身一跃即将落入无边星空前一刻，洋装少女腰身扭转，硬生生在半空中调转了方向，摔向右侧的墙面。
“轰隆——”
碎石飞溅，洁白墙壁被砸了一个大坑。
废墟中央传来少女的怒吼：
“阿尔维斯！我杀你全家！”
甘靡愣愣看着这一幕。
一个穿着深蓝色衣服的女人站在走廊另一边，她的身上佩戴着华丽的金色配饰，披风上的星光来回闪烁，耀眼无比。
“阿尔维斯？”
甘靡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声音里透着不解。
只可惜占星师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在阻止了一场暴力事件后，她远远对着甘靡点头，说：“BOSS在等你。”
甘靡总算弄清楚了当前状况。
他望向从废墟中爬出来的汪颖意识到，他的BOSS晏城凡，好像还有其他的秘密。
没等甘靡走到尽头的房间，晏城凡自己就先走了出来。
见到甘靡，头发毛躁的白发男人十分高兴。
他先是走上前，对着甘靡摊开双手，似乎想要拥抱一下对方，但被无情拒绝了。
“BOSS，我觉得你需要先解释一下。”甘靡不知道应该先问恩利的事情，还是先问汪颖的事情。
谁知晏城凡摆摆手，一脸无所谓。
“你很快就会知道，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他的声音少有的带着兴奋。
“计分板上的分数，终于又到了临界值！”
“来吧甘靡，我觉得你需要恢复一些记忆，就当庆祝好了~”
晏城凡推开了大门。
甘靡走进去，愣在原地。
里面有十几个人，其中不乏高级玩家，但他来不及查看，因为人群中央，他的蠢驴弟弟被五花大绑，丢在中间。
他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包括恩利。
他感觉到身旁的占星师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听到晏城凡对他说。
“来吧甘靡，杀了他！”
“利利对你的影响有些大。”
“你做人类太久了，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其实不是人类的事实了。”
甘靡愣愣的，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他望向地板上的恩利，他听到蠢驴弟弟用平静的声音对他说。
“你杀了我吧。”
“哥，放过沈珍，求你了。”
热烈的白炽灯光照射下来，在在场每个人的脚下投下一团浓黑的影子。
甘靡忽然喘不上气来。
他觉得有些眩晕。
他第一次听到恩利喊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