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流自认为是个运气还不错的普通玩家。
被拉入游戏这么久的时间里,他虽然在副本里虽然混的不怎么样，能力也非常平庸，但总能靠运气磕磕绊绊通关,遇到运气爆棚没有大佬的时候，他还能拿个前几名，多混几条支线奖励。
直到他进入分裂病院这个副本。
进入副本的第一天,他就远远看到教皇和铁骑士一起在大楼里晃悠。
那时骁流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这个副本里竟然有大佬，虽然教皇口碑还算可以，但他还挺谨慎的，不断告诫自己要小心一点。
第二天,他半夜做任务时，路过医院花园，看到了满身血污的百万积分新人，不对,都五星副本,不算新人了……总之对方带着S级别邪佛道具,正在辣手摧树迫害花园里的造型景观,整个人脸上还带着狂热贪婪的笑容,让人分不清谁才是怪物。
骁流有些慌了。
许百万名声响亮，有这家伙的副本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偏难，骁流开始担心分裂病院这个副本的风水不好。
第三天的凌晨,骁流在夜晚找到了一条支线线索。
正当他兴高采烈的去找支线的时候,却目睹了一场正在进行的战斗。
或许应该说是单方面击杀。
积分榜排名前列的医生宋龙川，踩着天亮前最后的黑暗，带了三个输出类型玩家，对着比他们提前几分钟发现支线的玩家,进行了物理超度。
直到四人离开，骁流还躲在角落不敢出来。
他等了一个小时，确定宋龙川和他的打手们真的离开后，才终于敢上前查看。
支线没有了，玩家的尸体也凉透了。
他看了一眼死去玩家的遗体，不禁有些唏嘘，对方和他一样是个散人玩家，没有队友，两人在进入副本的第一天遇到过，还聊了几句。
骁流去摸了摸倒霉蛋的尸体，什么道具都没有。
他离开时不断告诫自己，这个副本忒邪门，一定要小心谨慎。
遇到宋龙川等于没命。
遇到教皇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死亡。
遇到许百万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被掏空钱包。
所以从上午开始，他就老老实实躲在自己的病房里，除了发病的时候出去躲躲，其余时间就想象自己是一块黏在病房地板上的口香糖。
可祸事并不是简单躲避就能消失的。
铁骑士闯进了他的病房，都不用动手，单单那个威压就让从床上翻下来的骁流轻轻跪了下来……
找许知言买白医生坐标的任务就这么落在了他头上。
回忆完，骁流望着眼前的青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五……五万吗？”
他有些局促。
五万积分其实不算太多，可买一个NPC坐标点是他想也没想过的事情，谁他妈有这大病花这么多积分去买NPC坐标？
但作为一个贫穷的玩家，骁流开价一万是因为他身上只剩两万流动积分了。
看出对方的窘迫，许知言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有NPC在悄悄看过来了，于是示意眼前的陌生玩家和他一起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路上他询问了骁流的基本信息，得知了对方的悲惨遭遇。
无人的空房间里，许知言随手拉过一把凳子，挑眉看着眼前快哭出来的倒霉玩家，温声细语开口。
“铁骑士给你的预算是多少？”
只听说切片要关赛齐耶禁闭，没想到对方动手这么迅速，还真把人给弄进去了！
铁骑士来要白医生的坐标，那么九成九是为了把赛齐耶救出来，就是不知道对方的打算是和解贿赂，还是直接杀了换新。
如果是后者……
许知言的眼神暗了暗。
这个能够自我收集器官的鬼神切片，目前没有暴露出什么很强的战斗能力，强度不是很确定。
说白医生强吧，他自己还十分遵循医院的规则，不像之前的切片都是和系统对着干，把副本搅的天翻地覆；说白医生弱吧，对方不仅能够穿透人类身体，还能实施催眠控制……
不过依照先前鬼神切片们的强度，许知言更倾向于白医生很强，他有些好奇这个切片的战斗力了。
“没，没有，她只说让我找你买白医生的坐标，钱她会出……”骁流要哭出来了。
一张纸巾递到面前，许知言笑意盈盈。
“啊，那就是说可以无限开价……咳，可以多开点价格对吧！”
骁流惊呆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许知言这种人？考虑到自己的承受能力，他只能讷讷开口，祈求眼前的许知言能放过他。
“……不，我，我身上只有两万积分了。”
“没事，你可以先去找老铁拿钱，反正大家都在副本里，她用脚想也知道你不敢卷款跑路。”
“……许先生虽然我确实很弱，但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伤人了。”骁流内心中了一箭，他觉得自己有被伤害到。
可眼前的青年只是毫不在意笑笑，掰着手指头教起要钱话术。
“你找到她之后这么说，白医生的普通坐标要五万，但不能保证这个时间点的白医生在哪里，有可能正在NPC堆里工作，想要下班时间的坐标双倍价格，如果想要单独的1V1野外见面坐标，要四倍价格，二十万积分……”
骁流的眼泪憋回去了，他用纸巾擦了擦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整个人像个鹌鹑一样，怯怯开口。
“许老板！我这么去一开口就会被打死的，绝对会被打死的！”
他要崩溃了。
先前许知言开价五万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离大谱了，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绝对想不到有人会这样胆大包天。
二十万！这和直接去掏铁骑士的腰包有什么区别？
“那你到底去不去？”
许知言歪头看了一眼骁流，提点道：“放心吧，她找我买白医生坐标是为了把教皇放出来，她不会杀你的。”
骁流哭唧唧点头。
“呜呜呜我去。”
两人约定了新的交易地点后，分道扬镳。
直播间里，观众看了直摇头。
【牛逼的嘞，四倍，小百万还真敢要价啊！】
【笑死了一开始我看这个倒霉蛋说一万的时候，就已经要惊掉下巴了，怎么会有人花钱买NPC坐标，铁骑士也是傻了！】
【你懂个屁，你们没发现白医生的活动轨迹非常安全吗？他平时除了科室就是宿舍，晚上都不离开，乖巧的很，不花钱买坐标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去实验室？】
【因为教皇现世也是医生，所以会比较清楚这点？】
【srds我要是铁骑士，听到报价的瞬间我肯定就会想要飞奔过来把小百万杀了！】
【小百万：来，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坐地起价！】
【哈哈哈哈楼上好损啊。】
【只有我一个不理解小百万为什么要卖坐标吗？白医生简直就是他在医院的守护神，等铁骑士把白医生给噶了，谁来给他搞药物啊？】
【……草，这么算的话，一个白医生才赚二十万，小百万确实亏了。】
十分钟后，许知言在交易地点等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穿着普通病号服的铁骑士出现在了房间外。
沉默的女人带着骇人的压迫感走了进来，她的脚步声很重，每一步都很稳。
“吱嘎——”
拉开桌对面的凳子，佐菲坐了下去。
看着身上挂满了各式各样防御道具，像棵移动圣诞树的许知言，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既不嘲笑也不惧怕，整个人像铁一样冰冷。
“二十万，白医生的坐标。”她开口就答应了许知言的漫天要价。
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许知言还是被铁骑士的富有所震惊到了：“老铁你……真这么有钱啊？”
没有人回答。
只有铁骑士毫无波澜的目光望过来。
“好，好，这个1v1我帮你约，你想去小花园打还是想去小树林打？但这得是太阳落山之前，天黑的话，我不确定能不能帮你把人约出来。”
许知言贪财人尽皆知。
不过在苦心经营之下，他的信誉也被刷到了非常不错的地步，没有人会怀疑他收钱不办事。
“花园。”
铁骑士调出面板选择了可视化，没有犹豫的就刷过去了二十万积分，打钱的动作和她打人时一样干脆利落。
“谢谢惠顾，我这里还卖抑制药物，五万积分一粒，你知道的。”
许知言摸了摸后脑勺，身上的不少防御道具已经开始发颤，隐约有开启屏障的意思了。
这么近距离靠近铁骑士，他多少还是有点发憷。
铁骑士人如其名。
交过钱后没有半句废话，起身就打算离开。
许知言见状连忙喊住对方：“老铁啊，你要不要再买一份保险？”
“嗯？”
副本里过于新奇的词汇让佐菲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你买白医生的坐标，无非就是想杀了他把教皇放出来，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白医生有可能会很强？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找我买一份保险，我愿意在紧急时刻帮你拦一拦他……”
他说的很委婉。
上次看到切片打玩家，还是在噩梦小区。
追到楼上的疯狗西楠遇到鬼神切片，然后被变态画家用刀差点片成烤鸭，他去的时候对方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铁骑士没有再搭理房间里的家伙。
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许知言站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机会。
“人身保险一百万积分，保你在这个副本里不被白医生打死，如果你愿意说服你老大别杀我，那我可以给你打八折！”
八折，减去二十万。
许知言觉得自己的诚意真的很足。
他不是不知道铁骑士是赛齐耶的手下要杀他，但对方看起来真的很有钱，自从上次赛齐耶买药是铁骑士付钱后，许知言就发现这两个人的组合，竟然是铁骑士在管账。
而且，如果不是教皇的指令，铁骑士看起来好像根本不会攻击他……
联想到教皇在现世里干的糟烂事，许知言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提醒一二，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副本里卖保险的操作惊到了观众们，直播间成了弹幕的海洋。
【？？？？草？？卖保险？？】
【小百万啊小百万，你他娘的真是什么也敢卖啊！】
【烙铁素质真是好啊，如果换我我肯定要冲回去把小百万的头拧掉！】
【哈哈哈哈哈你没看小百万身上挂着的一堆道具吗？他也很怕铁骑士冲上来把他头拧掉哈哈哈！】
【哟，那个小倒霉蛋还在门口呢！】
【烙铁好像是怕这个蠢货被小百万放鸽子，所以才带来的。】
【哈哈哈哈哈废话，小百万这张破嘴，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在交易地点等！】
离开空房间，许知言也发现了缩在门口的倒霉蛋骁流。
两人对视一眼，骁流眼巴巴道：“没，没我什么事了对吧，我能走吗？”
许知言想起骁流之前和他说的事情，犹豫片刻，送了对方一份免费的安全屋基础补给大礼包，让对方帮他去跑个腿。
“你去十九号楼701，去问问白医生有没有看见我的患者身份手环，他如果问你就说遇到我在花园里找……”
再次被安排了任务的骁流抱着补给大礼包，又感动又害怕。
好消息是眼前的玩家把他当人看，坏消息是对方好像没什么良心……刚刚那个一百万的保险他可听到了！需要铁骑士花钱买坐标亲自去解决的NPC，肯定强到离谱吧！
但最后，骁流低头看着眼前补给大礼包里面的安全屋限量版双拼治疗枕头，整个人又快乐起来。
这套组合的治疗枕头现在外面都炒出天价了！
呜呜呜呜他错了，他以后再也不说许知言是黑心商人了！
落日余晖尚在，天空似火烧一般。
告别骁流，许知言没有去花园，反而兜兜转转去了四号问诊楼附近的医疗废物处理点。
从骁流给出的信息中，他发现了盲点——玩家在副本死亡后，尸体不会消失。
先前遇到的翻出墙外的NPC，从墙面上掉下来的时候便已经消失不见，而花园一战里，被铁骑士和教皇弄死的NPC们也尸骨无存。
考虑到从奖励时间里离开时，玩家们会快速进入腐烂状态，眨眼间连衣服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知言有一些东西想要确定。
阴暗潮湿的角落中，被开膛破肚的玩家尸体静静躺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按照提示这里是医院的医疗废物回收处，只有傍晚八点才会有垃圾车经过，把这里的垃圾清理走，尸体或许也会在那个时间点被一并带走。
许知言走过来的时候，地上的血迹已经干了。
死者是一位约摸着三十来岁的中年玩家。
死了十几个小时的尸体四肢僵硬，身上有不少尸斑，看起来已经不新鲜了，尸体的腹部被钝器划开，肠子和内脏有不少流了出来，皮下黄白脂肪也露出了不少，破掉的胃袋中还有些许没有消化完的食物残骸。
托这里是医院副本十分干净的福，虽然画面有点恶心，但目前还没有出现什么吃尸体的动物，连只苍蝇都没有。
许知言站在一旁，蹙着眉头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从一旁的绿化带里捡了一根手指粗的树枝回来。
当树枝挑起胃袋的时候，直播间的观众发起了强烈抗议。
【我抗议！凭什么小百万他脱个上衣都要打马赛克，他搁这瞎几把戳别人的胃就不打马赛克？】
【rn主系统！要么就不打马赛克！要么就全打马赛克！】
【呕，他还翻了看看，呕——我不行了——呕——】
【妈的……呕，凭什么小百万长的柔柔弱弱，能面不改色去翻死人的内脏，我长的五大三粗，看到血都晕。】
【楼上你要不要去测测，你可能是晕血。】
【啊啊啊我的眼睛！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看美人翻内脏！草，好怪，再看一眼，呕——再看一眼……】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喂喂，你们别光看刺激场景，你们倒是看他翻的具体东西！嘿？小百万手里拿的是什么？】
【好像是白医生先前给他擦脖子的时候用的药水？】
画面中央，许知言在从死亡的玩家胃袋中翻出了一些食堂食物的残渣后，就转而去戳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
尸体成片紫红色的尸斑中，有不少地方出现了黑色的痕迹。
他犹豫着将从白医生那里拿到的药水倒了一些在死者身上，下一秒，对方斑驳的肌肤突然鼓胀起来，代表传染病的灰色不明生物从里面爬了出来。
只不过爬了没几步，沾染了药水的灰色传染物耗尽了全身力气，融化在了死者的表皮上，成了一滩水渍。
许知言冷眼看着。
过了几分钟，等到彻底没有虫子从尸体表面上爬出来后，他才再次靠近尸体。
“有人认识这个玩家的家人吗？”
看上去他在自言自语，但实际上他在和弹幕对话。
“骁流说他和这个玩家对话过，对方积极参与游戏的意义是因为现世中还有妻儿老小要养……”
眼前这个死在不知名角落的玩家，虽然也是在不知情情况下被拉入游戏的，但在进入游戏发现积分可以兑换现世币，能让他全家脱贫致富时，他就觉得进入游戏没什么不好的。
“做笔交易吧。”
“我出五万积分，购买你的心脏。”
许知言对着尸体轻声开口。
说完他唤出小脆骨，站在一旁看着小脆骨躲在角落里，先使用药水驱赶了尸体心脏上的感染物，又操控着阴影生物摘取已经不跳动的心脏，放进了玻璃瓶中。
和瓶子一起被送来的，还有阴影生物从死者身上找到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上面是死者一家三口以及四个老人一起的照片，无法想象对方的死亡到底会给这个家庭带来多么沉重的打击。
许知言晃了晃照片，淡淡开口。
“如果有人知道他的现世信息，可以给我留言……嗯，我会支付一份安全屋新品治疗枕头。”
虽然白医生和他掏了老底，后续可能并不需要使用内脏就能拿到药物，但强制交易一旦开启就无法停止，许知言必须得每天都支付一份内脏，不然会被系统强制扣钱。
其实他本来打算趁着铁骑士和白医生打架，偷偷溜到白医生的藏品库随便拿两件来着。
但有了这个玩家的心脏，他就可以再多苟一天，少编一个理由。
至于积分。
他是个商人，他有自己的原则。
既然拿走了对方的内脏，那么他会把积分换算后，将钱打给死者的家属。
许知言与死者做交易，带走了心脏，并承诺支付五万积分的行为，在直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不是都说小百万没良心嘛！】
【小百万虽然没良心总是坑人，但他真的说到做到呜呜，之前他收了死者的道具还给死去的玩家收尸来着！】
【哎，眼睛进桌子了。】
【我觉得我和那个死掉的倒霉家伙没什么区别，呜呜呜呜希望我死的时候也能遇到小百万。】
【但是五万积分也太少了吧，他明明能从白医生那里换到更多药。】
【楼上你没事吧？他明明可以一毛钱不给的！】
【可是一百万现金并不多，感觉用处不大。】
【笑死了，能给五万积分我都觉得小百万是他妈的圣母玛利亚下凡了，那可是一百万，虽然没法养这个玩家一辈子，但也能供一家人生活了。】
【是谁哭了，是我哭了，虽然每天都在游戏里死去活来，但我突然发现，我还是会被这种充满力量的怜悯打动呜呜呜！】
只可惜，观众们的感动没有存在太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医院外游走的NPC下班后理应消失，但今天消失的也太彻底了。
还未等许知言走到花园处，就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连脚下的地面也颤抖起来，激起一片片灰尘，可见战斗之激烈。
“不知道能不能再从老铁身上赚一百万……”他嘟嘟囔囔说着，忽然看到了从花园边缘树坑里爬着出来的骁流。
“呜呜呜呜呜许老板，太吓人了！我以为我要死了！”
骁流要吓死了。
他按照许知言的吩咐去告知了白医生，结果对方来的时候，就遭遇了铁骑士的攻击。
战斗一触即发，他仅仅是站在外围，差点被攻击余波震到内伤。
而比起这些战斗余波，更让骁流崩溃的是白医生被攻击后，变换出来的怪物形态……那哪里是什么怪物，那根本就是邪神！他仅仅是看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精神要崩溃了。
还没看到白医生真身的许知言尚且不知道自己一会儿要面对什么，他笑眯眯摸了摸骁流灰扑扑的脑袋，一脸怜爱开价：“要不要买一份人身保险？我可以保证你在这个副本里不被白医生打哦，只需要五万积分！”
“可以分期付款。”
考虑到骁流干瘪的钱包，许知言非常仁慈。
太好了！
能把刚刚买内脏的钱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