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背叛理想国。”
甘靡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铿锵有力。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会倒戈向人类一方。
见许知言立马张嘴想要反驳什么，甘靡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说：“我约你出来，是希望你以后能收敛一点。”
从副本内登出后,他仔细查看了副本复盘信息,越看越心惊。
安全屋的动作太大了。
拟态者早已熟悉的了在副本中被针对,但以往也没见主系统管过其他人类玩家的死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汪颖的实力,先前安全屋展示出的力量不俗,如果小丑真的得到安全屋的全力资助，再赌上性命,说不定真的可以重创汪颖。
但也仅仅是重创，他还在副本中就代表着汪颖绝不会死。
当然,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倒是没考虑过自己被重创的可能性。
甘靡垂下眼帘,将情绪掩盖住。
“说起来,那时候不给我坐标，我也不会追过去的。”
写有身份的特殊纸条像是一个甜美的信号,他没想到许知言竟然会把身份直截了当说出来，甘靡可以肯定自己大概率是第一个知晓对方身份的人，他回忆起这点总是抑制不住的窃喜。
只是纸条上给出的信息很是复杂。
许知言远比看起来要谨慎。
背后的坐标看似是用来换取小丑性命的示好,但其内在意义不止于此，许知言在告知他,安全屋对这个副本拥有掌控权,如果他乖乖配合皆大欢喜,如果他把小丑追回来杀了，那么有概率会遭到报复。
起先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对方要给出警告，直到离开副本看见竞猜。
尽管明白许知言是在确保他不会杀小丑,甘靡还是因为被防备而感到不愉悦，更让人难受的是他太理智了，他清楚的明白许知言的防备是正确的，换他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只会把警告写的更直白。
压下嘴角苦涩的笑容，甘靡小心遮掩着内心的狼狈，他像是在重复告知自己那般，郑重开口。
“不管你抛出什么好处我都不会倒戈。”
他甚至都不是人。
他有自己的路。
不过这些就不用告知了，甘靡始终觉得对方知道的过多不好。
许知言下意识转了转左手的戒指，语气有些惊讶。
“喂喂，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这样盖棺定论真的好吗？你要不要听听你刚刚在说什么？”
他主动站起来，走到酒柜前挑挑拣拣，嘴上一刻也不停。
“我本来的计划是忽悠你投靠安全屋，然后再利用你扳倒理想国，最后看你的态度怎么样，要是态度好就留下你一条命给我打工赎罪，态度不好就把你噶了喂怪物。”
说着，他伸手拿了两瓶牛奶。
“哟，服务还不错，上次走的时候投诉饮料种类不全，没想到这次就什么都有了。”
望着正在从酒柜处拎着牛奶折返的青年，甘靡从怔愣中缓过神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还说我？你怎么不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简直要气笑了。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瞥见桌上被推过来的牛奶，甘靡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
“真贪啊，还敢让我给你打工。”
他没伸手去拿牛奶，笑着等待许知言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瓶。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许知言把空瓶子丢进垃圾桶，再次坐到沙发上的时候，不论动作还是表情都正式了很多。
他盯着甘靡的双眼缓缓开口。
“我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拟态者的更多信息？”
在‘拟态者’三个字出现的时候，甘靡的动作宛如被按下了暂停键。
许知言没有理会对方的震惊继续道。
“别说什么你不会倒戈向人类，原本恩利死后就应该彻底失去感情的拟态者，在得到安全屋继承者的信息后，非但没有告知其他同伴，反而自己来和我见面，这足以说明你和其他拟态者不同。”
这话太过于直白，几乎将甘靡的行动给分析到透彻。
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甘靡不开口，许知言也不着急。
直到过了十几分钟，才有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拟态者是什么吗？”
甘靡低声说。
不等许知言回答，他犹如自言自语那般开口：“我们是主系统的造物，最初我们只是没有感情的工具，不，别说感情了，最初我们连躯壳都没有。”
连身躯都是借来的生命体，又怎么会自我产生感情呢？
“很奇怪吧，得到人类的躯体后我们不仅能够继承对方的记忆，就连感情也能够一并继承。”
还好只要杀掉所有血亲，这具身体的感情就会消失。
届时，拥有了全新身体的拟态者就会成为彻彻底底的理智生命，不会再被记忆所困。
其实甘靡也很好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保留着对许知言的复杂感情，这既不合理也不科学，他甚至不敢多想。
“恩利死了，可我还记得你。”
他勾了勾嘴角，说不上来心里是欢喜还是痛苦，大概因为许知言承载了他对人类最后的感情，这些复杂情绪堆叠在一起，竟然愈演愈烈。
最终，甘靡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
“我想这可能是因为BOSS，又或者是因为许砚。”
许知言是许砚最后的血脉亲人，纵然是血缘稀薄到不能再稀薄的旁支，但理论上许砚早该杀了许知言，但又因为许家人天生感情淡薄，许砚并没有动手，实力也依然很强劲。
至于晏城凡……
想到那个拥有一头毛躁白发的男人，甘靡的笑容渐渐消失。
在他记忆恢复前，晏城凡曾经吃掉了一个被许知言咬过一口的苹果，那时候他只觉得意外，但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一切早已注定。
许知言听的正入神，谁知甘靡冷不丁的话音一拐收了尾：“好了，能告诉你的我都说完了。”
“哎？这不是才刚开一个头吗？”
许知言对此表示不满：“还有上一轮游戏？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求不高，你捡点能说的说说呗。”
“……你脸皮能不能别这么厚？”
甘靡又好气又好笑，他都做好了深沉讲完然后再嘱咐两句离开的准备了。
“英雄不问出处，能获得更多信息要脸干什么？”
对此，许知言毫不在意。
甘靡叹了口气彻底收起笑容。
“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上一轮游戏很惨烈，小丑为什么不把拟态者的信息公布于众，是因为在上一轮游戏就已经有人做过这件事了。”
拟态者如此强大，还危害人类性命，不是没人发现制止，也不是没人愿意牺牲。
“人类曾经短暂聚集起来应对拟态者。”
“但只需要抛出一个诱饵，人类又会分崩离析。”
成为拟态者享受不死不灭的生命，这诱惑太大了，生活在安稳现世中的人尚且不能完全抵抗这提议，更不用说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类玩家了。
甘靡站起来，伸手拿过了桌上的牛奶准备离开。
但看到仍旧坐在沙发上的青年，他抿了抿唇，继续开口告诫着：“把今天的信息烂在肚子里，还有，不要靠近疯狗。”
这是他第二次在许知言面前提及西楠。
“那家伙现在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全凭感觉杀人，今天过后他会变的更强。”
语闭，甘靡不再多说什么。
见甘靡铁了心要离开，宁愿给出拟态者的消息也不愿意投靠安全屋，许知言清楚对方的决心，但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开口。
“我并不是让你偏向人类，你只需要像今天一样给我支付一些信息，不会影响到你。”
甘靡都快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又倒了回来。
他站在桌前弯腰盯着青年漂亮的眼睛，再开口时每个字都很缓慢。
“你猜为什么理想国的人几乎包揽的排行榜前排？你猜弹幕为什么这么和谐？”
所有质疑的、发声的人都死在了不明不白的角落，有天赋的玩家只要出现就会被招揽，要么死要么归顺，拟态者掌控这个游戏太久了，以至于暗巷出现的第一时间他们并没有在意。
“晏城凡比你想的要恐怖。”
“我们是主系统的造物，却也比其他存在更了解这家伙，当主系统沉不住气违规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
一口气说完，甘靡收回目光。
“留在你的安全屋，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进入副本，你救不了人类。”
这是他能说的全部了。
甘靡带上面具，匆匆离开，手上还不忘拿好那瓶备受嫌弃的牛奶。
许知言没有再挽留。
他靠在沙发上眉头紧皱，思绪忍不住想到白天主系统的异常。
‘违规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
主系统这次为了借用安全屋的道具让小丑击杀拟态者，违规针对了不止一点半点，甚至连下放物资的权利都让渡了出去。
如果说拟态者们正在等待一个机会……
越发陷入双方争斗的旋涡中，许知言就越心惊。
……
甘靡站在十六号走廊酒吧的大厅。
面具隐藏住了愣怔的表情，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沙漏，安静的把东西妥帖收了起来。
是使用过的记忆沙漏，看来他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按照道具特性，很快他就要忘记使用过这东西的记忆了，一切安全。
耳畔传来吟游诗人的琴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欢快的音调陡然变的消沉悲伤，去先前形成了鲜明对比。
甘靡没有过多停留，沉默走了出去。
黑市还是那么的热闹。
他按照计划好的路线逛了一会儿，在时间即将到达四点钟的时候离开壳，熟练地乘车向着许宅前进。
……
穿过院落小道。
推开低调典雅的会客室大门，甘靡见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同伴。
他有些意外：“今天都来的很早。”
“恭喜！甘老板排名又往前了不少呢！”
汪颖‘噌’一下站起来，把椅子推的震天响，得到了收藏家嫌弃的目光，可她才不在乎，她的目标不仅仅是说句恭喜这么简单。
“来！打一架吧！你如果赢了我就把第三名让给你……不，我帮你打许砚，让他把第二名让给你！”
少女眼中只剩对战斗的狂热。
“……有病治病，不要耽误。”
甘靡呼吸一窒，盯着许砚的白眼皱着眉坐下。
上首处，头发毛躁的晏城凡托腮看着几人的互动，打了个哈欠，表情轻松坦然。
“下午干吗了？汪颖找了你半天。”他状似无意开口。
甘靡冷声回答：“看了看复盘，顺便去黑市鉴定了一下得来的酒到底是真是假。”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在先前的副本中得到了不少稀有酒水，作为一个嗜酒如命的人，迫不及待去鉴定也无可厚非。
果不其然，这话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酒有什么好的？真是不懂。”汪颖忍不住吐槽起来，她想找人打架，找了一下午都没找到甘靡，另外两个人打起来都太狗了，还是和甘靡打比较畅快。
晏城凡眯起眼盯着甘靡看了一会儿，最后笑了笑没有评价此事，晃了晃手机岔开话题。
“我早就觉得主系统需要更新，它漏洞百出还那么傲慢，不过现在我稍微有点喜欢烙印在意念深处的傲慢了，它竟然真的以为我们要针对的是暗巷的人类。”
他说的很隐晦，但在场的三人都听懂了。
自始至终，拟态者们都清晰的知道敌人是谁，去做出样子针对一些可有可无的附加物，不过是做给主系统看而已。
双方的博弈与其说是早就开始，不如说是一直持续着，现在才刚有了结果。
“我提议直接关闭特设副本。”
晏城凡轻描淡写说出这个离谱的要求，很显然，他借由主系统白天的违规得到了一些权限。
目前理想国是唯一一个拿到终焉副本钥匙的公会。
如果现在特设副本不再对外开放，那么相当于提前内定了结果，他们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
“主系统答应了吗？”
收藏家的指尖在桌上快速敲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答应了，但没有完全答应。”
晏城凡抓了抓头发，再开口时声音倒是并不焦躁。
“它请求开启最后一个特设副本，当然，具体哪个公会参加，还是由我们来指派，不过现在看来我们还是要遵守规则。”
晏城凡很有耐心。
“当然，我们已经做了万全准备，我不会犯造物主的错误。”
说完他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语气里显出一丝疲倦。
这个机会他等太久了。
从进入游戏开始，他就在等待了。
这么多年过去，主系统终于在特设副本开启的时候，给出了破绽。
“最后一个特设副本还是甘靡和小颖去。”晏城凡说。
被叫到名字，汪颖和甘靡可有可无点头，一个副本而已，对他们两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拟态者重新掌控了部分主系统的权利，虽然不能违规，但也不会再有针对的事情发生。
就在甘靡以为会议结束的时候，他又听到了晏城凡的话。
“甘靡的任务好像还没完成，所以这次我打算继续指定氪金改命，相信很快就会出现好结果的。”
上首处的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甘靡伸向茶杯的手悬在了半空。
停顿一闪而过，他的手掌最后落在了滚烫的茶杯上。
甘靡点头回答。
“这次我会杀了许知言。”
说完他抿了一口热茶，好像应下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