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场中蔓延。
隔了许久,身穿红裙的女人才低声开口。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它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怀疑，对游戏玩家的抵触几乎要从喉咙里溢出来。
许知言伸手又从一旁的临时队友怀里拿了块饼干，放松的神情与对面人多势众的厂区NPC截然不同。
“因为与我合作是你唯一的出路,至于信不信我那都无所谓。”
他说着说着,忽然笑起来。
“情况在不断变坏是吗？厂区的内外经营都出了问题，你确实很害怕没有规则支撑的地方。”
顶楼处密密麻麻的监控是砌入墙中的,但整栋楼并没有改建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些监控的存在应该和大楼差不多,无规则区域也应该是很早就出现的。
但过熟原材料是从几个月前开始消失的,采购员也是那时候开始抓活人来感染。
环顾四周,许知捏着饼干调转话题。
“就在这里谈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好歹给提供一点水吧。”
他咬了口饼干，提出要求。
“当然，如果你提供的地点有更多关于救援队信息的话,那就太好了，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过熟原材料变少。”
利尔盯着他看了许久，抬手挥退了手下，让人撤了灯光。
……
厂长办公室内。
轮椅上的老厂长面色灰败，头顶已经没多少头发，被推到了休息室，其余人则留在会客区域。
许知言如愿拿到了一杯水，吃吃喝喝勉强填饱了肚子。
利尔小姐站在书柜前，里面的材料不断翻腾着，似乎正在等待它的查阅。
不,或许现在不应该叫它利尔小姐,被许知言识破身份后，它不再遮掩，五官被黑雾淹没,唯余下两只漆黑的眼睛，看起来和厂区里藏匿的怪物有几分相似。
齐山仁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他凑到许知言身边暗搓搓开口：“许老板，它怎么长这样……”
“不用担心。”
许知言安抚道。
原先他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厂区内外的感染呈现的效果是不同的。
厂区外的怪物面目清晰，从肌肤上开始蔓延锈斑，但厂区内的怪物反倒是从衣服开始生锈。
如果内外是两套不同的规则，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厂区内的活人，会因为违背厂区内规则被感染，逐渐变成与‘利尔小姐’一样面目不清晰的怪物；但如果不小心触发了外面怪物的感染机制，则会迅速衰败死亡。
不过思及此，许知言对它的动机又有些不解。
“它大概有链接外界的特殊渠道，能做到不停引诱外界送人进入，却没法做到自己顺着通道离开吗？”
“砰！”
已经找到资料的怪物来到了桌前，将一个纸箱子放到了桌上，里面除了相关信息记录，还有以前救援队
成员的物品。
“原材料为什么会变少？”
它直勾勾盯着许知言，说话时的声音也变的粗粝无比。
许知言往箱子看了眼，随手拿起里面的笔记本来，见确实是之前救援队成员的记录，才合上本子开口解释。
“你知道厂区食堂里放的饮料机吗？”他冷不丁提起了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题。
利尔一愣，迟疑着点头。
“只有新人才会去厂区食堂，那里饮料机早就不用了。”
信息差出现，作为掌控一整个厂区的规则，它看起来很久没有检查过那个危险的食堂了。
许知言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吞噬过人类吗？我很少遇到像你这样能正常交流的怪物，是利尔小姐吗？”
他没有直接解惑，反倒是继续询问。
这个问题似乎触到了怪物的逆鳞，它的身体快速被锈斑覆盖，只是这些斑驳痕迹的颜色在片刻后，从褐色变成了灰色，与原材料的灰色极为相似。
齐山仁猛地瞪大眼，许知言仍旧气定神闲坐着。
怪物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模样。
“……是她吞噬了我。”披着女人外皮的怪物如是说。
多年前，规则以全新的生命形式出现，互相吞噬，城市陷入巨大危机。
“她比怪物还要恐怖。”
利尔小姐是厂区的下一任接班人，她熟悉厂区里的一切，是个非常合格的继承者，如果诡异的污染没有降临，那么她绝对会是个好的厂长。
“她第一时间发现了厂区的规则会影响我，她没有利用这个漏洞离开，反而选择取而代之。”
利用规则特性，利尔小姐将自己与厂区规则相融合，用血肉困住了怪物。
听到这里，许知言一改之前懒散的动作，坐在沙发里腰背笔直。
“人类的躯体是很脆弱，可内心却并不弱。”
他喃喃低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融合了规则的利尔小姐虽然意识消散了，但她想要保护厂区的意念却深刻在怪物的思想里。
自此，怪物披上了人皮。
“也不全是坏处。”它压低了声音：“我变的更像人类了。”
越过了浑浑噩噩只知道吞噬的阶段，它没有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许多怪物要进化多年才能得到的思维力量。
它能够思考，可以沟通，甚至能够从来人的对话里，得到关于游戏的信息。
一个无法想象的世界正向它敞开。
“如果不用保护这个厂区的人类，我可能会感激她。”
怪物话里的情绪十分复杂，在得到了人类特有的思维能力后，它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剖析完过去，它将目光重新放到许知言身上。
“因为这些原因，我必须要保护厂区的人类，为了能让他们活着，我每天都看着他们，并且选择了折中的办法。”
它利用漏
洞引诱外来者进入厂区，然后再将他们感染，作为祭品保全厂区。
许知言抿着唇，神情略有迟疑。
直播间里吵吵着，很热闹。
【啊这么看的话，这规则之兽真是有情有义啊！】
【它又不是自己想保护厂区NPC，是被美女吞噬不得已！】
【要是没有利尔，它肯定拉倒，不明白夸怪物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确实杀人了不错，但也救人了……】
【看你屁股坐哪边吧，要是坐老员工那肯定觉得它还行，不管怎么说都是收益，要是外来者，那妥妥的就是倒八辈子血霉。】
【我坐小百万这边！它一个怪物关我屁事！】
画面中央，许知言没有对怪物的行为进行任何点评。
按照约定他解释起为什么原材料会变少。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让新来的人牺牲，所以他们想出了牺牲更少的办法……嗯，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
最初在宿舍里翻找到的纸条，上面给出了人肉和螺丝的规则。
人肉不能被它发现。
人肉要丢进垃圾桶……
厂区食堂的位置在仅靠边缘的地方，垃圾处理站就在食堂附近。
“强行打四枚螺丝是信号，只要有人这么做了，相关的传送带上会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
强行打四个螺丝相当于是相信了纸条内容，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大概率会照做。
人肉被丢进垃圾桶，某些清洁工将这些袋子送到食堂。
或许是厨师本人，或许是饮料机自带的交换方式，总之他们靠交换得到了能够抑制污染的饮料。
“要达成这个循环不太容易。”
原料处理车间、加工车间、打包处，清洁工……每个环节都必须有相应的人。
又或者是，除了它之外的人，都已经达成了共识。
“反抗的人是你要保护的员工，他们知道你在监视着他们，所以他们只能留下纸条，让不被监视的外地人来做。”
车间主管对人肉视而不见，门卫亭的门卫虽然对他凶巴巴但并没有真的真的开枪……
关于原料的事情，除了采购员知道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员工察觉到城市变化，他们小心翼翼生活在古怪的世界，并且用自己的方式去救那些被感染的人。
“你选择牺牲一部分人，拯救一部分人。”
“他们选择牺牲少部分，拯救大多数……不过这少部分，可能是自愿的。”
如果是被害死亡，肯定会有勒痕淤青之类的，可他们从传送带上拿下来的尸块虽然有血，但皮肤光洁干净，不像是挣扎过的样子。
许知言说完没有急着继续下个话题，伸手在救援队成员残骸中翻找着能用的东西。
嗯，顺便也给对面的家伙一点思考空间。
听完解释，它已经彻底懵了。
属于利尔小
姐的美丽脸庞出现在它脖颈上，血与泪混合着，安静落下。
ap;ap;ldquo;人类真的很奇怪。ap;ap;rdquo;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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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什么都不用管就可以好好活着，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他们应该知道，违背我的规则真的会死……”
虽然得到了利尔小姐的思考能力，但它始终不是人。
它无法理解人类在困境中为不相识的同伴所做的牺牲，这在它看来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过了许久，利尔小姐的面孔消失，重新变为黑雾笼罩的头颅时，许知言清了清嗓子劝解：“我来，就是为了结束这一切的，和我合作你就不会再被困扰。”
他的声音虽然温和，但仔细听却能发现尾音微微颤抖。
见它点头，许知言伸手递过去一个钱包。
“你能联系到救援队？让他们再派几个人过来，就说我们这里情况高危，问题严重。”
他打开钱包，从里面翻出来几张照片，指着其中的一张。
“要这个人过来。”
照片上是几个人在办公室的合影，能看出来他们很激动，似乎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而几人身后，墙面最中央挂着一个穿着黑色军装制服的男人的照片。
照片下的字迹不算太清楚，但拼拼凑凑倒是能看出来。
[特殊危险物处理大队]
[总队长-白烬]
对上照片上男人冰冷深邃的目光，许知言挑眉，无声地笑了笑。
白烬？看这打扮还挺带劲。
就是不知道人模狗样的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