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叉手见礼,不知小胤一个孩童前来干什么,尽管他知晓小胤天资早慧,远超同龄孩童,俨然像是一位小大人,但是孩童毕竟是孩童,缺少处事经验,更难孤身抵御危险。
「胤王殿下。」
鸿胪寺小吏们纷纷见礼。
小胤从高高的马匹上跃下,身形轻巧如燕,他从怀中摸出一张手掌长短,三指多宽的淡黄符纸,上面没有字迹,只有如墨渍一般的三个小黑点,递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接过符纸:「太傅的符?」
小胤点头,这是爹爹赵无疆交给他的。
狄仁杰松了口气,他抬手将符纸抛入火海,符纸一瞬被点燃,化作灰飞,他愣了一下,暗道自己糊涂,还没问清使用方式,就贸然行事。
可下一刻,四周冷风骤起,向着火海吹袭而去,平康坊上方的夜空滴下一滴不为人察觉的天雨,紧接着,雨势越来越大,大雨如注,倾泻下来。
火海面对天雨,如白雪遇烈阳,顷刻间消弭殆尽。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欢呼:
「天佑我大唐。」
狄仁杰看着冒着黑烟的平康坊,此刻平康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葬身其中的尸首与焚毁的其余物什混在一起分不清,他面色难看,忧心忡忡,天降流火,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巧合?是人为?是天罚?
「胤王殿下真乃吉星临尘,刚一到来,这从天而降的流火,就被迫逃遁消弭。」鸿胪寺小吏躬身,满脸谄媚的笑意,恭维赵小胤。
「从天而降?」赵小胤立马道:「清点损失。」
尽管他只是个八岁多的孩童,但时常出入皇宫,见惯了大臣,更是武媚娘与赵无疆的血脉,耳濡目染下,小小年纪已有一股威严之气。
「是。」小吏恭声,被这股气势震慑,心中感叹,不愧是胤王殿下。
「小胤,你怎么看?」狄仁杰目光扫过焦黑的断壁残垣,沉声道。
他与赵小胤身影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立在平康坊外围街道边。
赵小胤面露思索,没有立刻回答狄仁杰,小半展茶后,他突然扯了扯狄仁杰的袖子,稚嫩的嗓音疑惑问道:
「狄阿叔,你不是曾说我爹是了不得的术士吗?强大的术士之力,可以呼风唤雨左右一方天象.这天火,算天象吧?」
「你是说,这是术士所为?」
狄仁杰瞪大了眼眸,他曾见过赵无疆呼风唤雨,刚才也见过符纸召唤天雨灭火,如今经过小胤这么一提示,他猛然惊悟。
「这不是术士所为.」
赵无疆坐在自家小院,身披大裘,搓了搓手中的黑灰,摇头否认。
「尊上,莫非真是天降流火不成?这未免也太巧了?如今遣唐使等人皆葬身火海中,难道是天意不让我们与两国交好?」
赵无疆的身后恭敬站着一个黑袍人,黑袍人的衣衫制式正是如今不良人的衣衫制式。
「这火无根,怎么会是天穹所降呢?」赵无疆眸光幽远,摇头笑道,递过去一个钱袋:
「你退下吧,今夜多与兄弟们巡防,辛苦了。」
黑袍人接过钱袋,单膝跪地,埋首恭敬道:
「多谢尊上!」
赵无疆摆了摆手,黑袍人骤然消失在零星的风雪中,他跺跺脚,缓缓起身,遥望南方,眸中黑白分明,他面露忍色轻捂口鼻,咳嗽了两声:
「魑魅魍魉.咳.咳.」
他擦去嘴角沁出的殷红血迹,浑不在意呵呵笑了起来。
狄仁杰与赵小胤在一片焦黑的平康坊内走动,四周小吏匆匆忙忙,抬走一具
具焦黑尸首,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赵小胤方才关于术士的猜测,引起了他强烈的警惕,大唐太平好些年了,如今太平要被打破了吗?
他用证物袋装起一捧焦黑的芥粉,准备带回去给赵无疆查探,赵无疆是强大的术士,应该能看透。
「狄阿叔,如果真是术士所为,这术士胆子也太大了。」赵小胤浑然不顾火势熄灭之后残留的灼热余温,也没有因死相惨烈的尸首而害怕。
赵无疆常教导他,若自身浩然,正气便可驱散近身鬼怪,所以在常人眼中畏惧的尸首,在他眼中就失去了绝大多数恐怖,但他毕竟还是孩童,此刻小心翼翼行走,跟在狄仁杰身后,尽量无视心中升起的不多的寒意。
「是呀。」狄仁杰摇头一叹:「平康坊都敢烧,还有什么不敢.嗯?」
狄仁杰猛然一顿,他心中咯噔一下,眼眸怒睁,惊声道:
「皇城!」
他一把抱起赵小胤,神色焦急狂奔出平康坊,翻身跃上马匹,向着皇城策马而去。
在他上马的一瞬间,人群中传来惊呼,随后是惊骇的大吼。
「快看!天火又来了!」
狄仁杰与赵小胤猛然抬头,天穹一团橙色的流焰划过夜空,向着西北方坠去,那里正是皇城的方向。
人群中惊骇之声此起彼伏,狄仁杰狠狠咽了口唾沫,高呼一声:「扶住马脖子,抓紧缰绳。」
马儿在街道奔驰,向着朱雀大道奔跑,跨上贯通南北的官道,向着皇城一刻不停奔去,火团在这对叔侄俩眼中越来越大,将四周照耀得宛如白昼。
就在此时,一道矮小但睥睨的身影从皇城中一跃而起,凌上半空,他抬手作举天状,将天火拦了下来。
「是祖爷爷。」
赵小胤惊喜,三祖爷爷武三通,是很厉害很厉害的高手。
狄仁杰松了口气,暗道今晚乱了心神,诺大的皇城怎么可能没有顶尖高手守护?
他与小胤策马至城门。
金吾卫等只是骚乱了一会,就迅速冷静下来,作出了防御之势,见狄仁杰与赵小胤,先是见礼之后,便放他们同行。
两人一路上快步行走,很快到达御书房。
御书房门口,小老头武三通正酌着小酒,优哉游哉,神色丝毫不见慌乱,身上也没有对抗天火的凌乱之处。
赵小胤甜甜唤了一声:「祖爷爷!」
武三通慈祥地将他抱入怀中,还试图喂他喝酒,惹得他一个劲儿的摇头。
「武公!」狄仁杰恭敬见礼。
房门被打开,赵小胤逃一般从武三通怀中挣脱,冲进御书房,奔向武媚娘,丫开了双手:「娘亲,你宝贝儿子回来啦。」
「微臣狄仁杰,参见皇上。」狄仁杰神色恭敬。
武媚娘慈爱揉了揉小胤的脑袋,将书桌上的一盘橘子递给小胤,示意娘亲有正事要谈。
赵小胤乖巧地接过,迅速告退,走时带上房门。
「狄卿,说吧。」武媚娘面目恢复威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