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像是发了狂似的,噼啪作响。
关上窗户却听不到太多声音,翟青有些纳闷,抬头一看,屋檐比往常还要低一些。
小竹也适时的出声,解了他的疑惑,“也是管家,送来火盆的时候说玉茗院年久失修,怕下雨会导致屋里漏雨,所以叫护卫们先在房顶上铺了油布和稻草,窗子上又糊了一层窗纸。”
“少爷,那些护卫的动作好快,而且一个个的,武艺超群,上房顶咻的一下就上去了,还没有声音,只用了半个时辰就都弄完了!”
小竹不禁感慨,长留侯府的护卫果然各个都是高手,太厉害了。
“你是说护卫来铺了房顶?”翟青又一次确认。
“是啊,前院的逐风逐总领都来了,还跟春阳说了几句话,”小竹一拍脑门,“主子,原来春阳是逐总领的独子,怪不得春阳看着年纪小,原来是和逐总领一样都是娃娃脸!”
翟青看着窗子外的山茶树,在大雨之中,这株山茶树也狂舞着,之前还觉得有些鬼魅,现在却觉得似乎也没那么吓人了。
“明日让春桃做些补元气的吃食给护卫们和管家,多谢他们用心了。”
“哎,奴记下了。”小竹把已经放温了的白水递给他,“主子喝些水,可要再睡一会儿?”
翟青摇了摇头,“去拿本书来,再煮些茶。”
大雨一直下到辰时末,才依依不舍的停下来,只是这乌压压的黑云执意不肯散去,反而招呼着其他的云朵向它靠近,太阳也干脆的躲了懒,连个面都不露。
“莫一。”用过早膳,杜北准备去皇宫里刷脸,把小厮叫来。
“主子。”莫一捧着他的佩剑,递给他。
“一会儿你带着药材补品,去一趟翟府,就说...”杜北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随后道,“就说是夫人得知翟三公子病了,有些担心,叫你去看望一番。”
莫一心里想着,侯爷果然还是喜欢翟三公子的,“哎,奴这就去。”
“嗯,去找管家拿东西吧,已经备好了。”
说完杜北直接大步流星的走了,似乎有人在背后追他一样,落在莫一眼里,就是那天和翟连闹别扭后悔了,但又要顾及面子,不好表现的太明显。
杜北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又充满了霸气,比以往更加又气势。
“走。”
“是!”一串利落整齐的上马时佩剑碰撞马鞍的声音。
今天他是带着护卫一起去皇宫的,人数不多,只有十人,但他们都是杜北的心腹。
出示了令牌,杜北一行人顺利的进了宫,在宫门口下了马,杜北和大家分开,一人去往皇帝的寝宫,其他人则是去了御林军当值的地方。
他们这边刚进宫,那边老皇帝已经收到了消息。
“陛下,长留侯带着他的亲兵进了宫。”一名身穿灰色内侍服装的男子在老皇帝床边汇报。
老皇帝苍老而没有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几个人?”
“十人。”
老皇帝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才十人,定然不是趁机逼宫的,“燕王呢?”
“还在大牢里,不过大理寺那边已经顶不住,这一两日便会放燕王出去。”
“呵,他出不出去又有何异?”老皇帝浑浊的眼里全是不满,没有他的命令,燕王就能随意的搬运东西去牢里,可见燕王平时在朝中的嚣张跋扈!
老皇帝这纯粹是因为害怕儿子抢了他的皇位,刻意的给燕王罗织罪名。
要论嚣张跋扈,满朝文武加上皇亲贵胄,谁比的过长留侯杜北?
正五品以下的官员说杀就杀,皇亲国戚也说抓就抓,半点情面不留。
但是,只要杜北还听老皇帝的话,只要他还没有反心,老皇帝都能容忍,不但如此,还因为杜北娶了男妻且在他面前发誓不会纳妾、养外室而降低了戒心,再看他如此肆无忌惮的得罪所有人,也就放心了八成。
虽然还会戒备,帝王的疑心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但有个成年且母族强大的皇子在,杜北的威胁性确实比较低。
“王伴伴,陛下今日如何?”杜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老皇帝挥手,内侍悄悄的隐匿。
“阿北,进来。”
王吉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脸喜极而泣的样子,“侯爷先见陛下吧。”
“王伴伴辛苦。”杜北拍拍他的肩膀,“我去见陛下,有我在,伴伴且放心休息。”
说完,他直接进了内殿,“陛下,阿北来看陛下了。”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多么的激动,反而眼眶微微泛红,“陛下终于醒来了。”
老皇帝极为亲近的向他招了招手,“阿北,来朕身边坐。”
若是原主,自然是大刺刺的坐了,坐龙床又怎么了?他以后还要做皇帝呢!
但杜北不会这样,而是坐在了床边的椿凳上,双手握着老皇帝的手,微微俯身,期盼的问着,“陛下,可大安了?”
老皇帝的笑容多了一点,“朕好的很,莫担心。”
一个壮年男子坐在一个尚未病愈的老人身边,这样明显的强弱对比,只会让老人更加清楚自己的年岁老去。
最怕英雄迟暮。
老皇帝现在就是迟暮之人,他亦有雄心壮志,亦有盛世之心,但他已经老了,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尝过了权力的滋味,没有人愿意失去,哪怕是迟暮的帝王,就算死亡不可阻挡,他也要死在皇位,也要死在这至高无上的地方。
“你这几日在忙什么?”老皇帝似乎只是关心一个晚辈的亲切老人。
杜北也装作一个孝顺的晚辈,“前几日臣和燕王殿下闹了矛盾,燕王确实有错,但这也是我们的私人恩怨,谁知当晚便有人将燕王强抢民男民女的证据送到臣府上。”
“当时臣在气头上,直接就拿着证据送到了大理寺,还把燕王抓了。”他假装隐蔽的偷偷看了一眼老皇帝。
看他的表情没变,才继续说,“事后臣冷静下来,觉得这事儿不对,这是有人盯上了燕王,还想借臣的手扳倒燕王。”
“一查之下,发现竟是和宫中有牵连,所以这两日正在排查宫人。”杜北说着,还皱起了眉,“不查不知道,这宫人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比那蜘蛛结的网还错综复杂。”
“尤其是皇子所,宫人们半数以上都和后宫有牵扯,伺候的也不够仔细...”
老皇帝听了,脑内自动翻译成他的妃子们都有自己的打算。
他思索了一番,六皇子的生母是贵妃,七皇子的生母是良昭媛,八皇子的生母是赵修仪,九皇子的生母是王婕妤,十皇子的生母是海婕妤,十一皇子是六皇子的胞弟。
这么算来,贵妃有两个儿子,六皇子也要十岁了,若是燕王倒了,六皇子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若是他...六皇子登基,贵妃还可以垂帘听政...
老皇帝内心闪过这个念头,浑浊的眼中出现一抹阴鸷的戾气。
“不过,六皇子虽然才九岁,但已经有了做哥哥的样子,对七八皇子都很纵容,六皇子是个老实的孩子啊。”杜北还感慨起来。
“臣把那些宫人带出来审问,没想到还吓着六皇子了,幸好太医诊断没事,不然真是臣的罪过。”
老皇帝一听,对六皇子的那份防备和不喜消失了,既然六皇子胆怯,自然难成大事,不足为虑。
杜北看老皇帝露出疲惫的神情,立刻识趣的告退,继续去排查宫人。
老皇帝等他走了,在王吉的服侍之下躺好,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问,“贵妃最近做了什么?”
王吉显然已经知道他要问了,早有准备,轻声细语的回答,“贵妃娘娘说十一皇子体弱,除了陛下这的御医,其余的都被贵妃叫去广阳宫候着。”
“前日长留侯在皇子所抓了几个宫人,随后六皇子的贴身内侍去找李御医,被贵妃打了两巴掌,最后还是长留侯派人去请,才把李御医的徒弟胡御医请去皇子所。”
“亲自动手?”
他低眉垂目,“是,那内侍太楞,贵妃说御医腾不开手,他便扑过去磕头求贵妃,言语间说了句六皇子也是贵妃娘娘的儿子这样的话...贵妃也是气急。”
老皇帝对六皇子是半点不在意了,被母妃不喜,注定没有半点助力。
“派人去跟皇后说,贵妃跋扈,苛待宫人,罚她禁足半年,抄写经文百遍,磨好了性子再放她出来。”
“是。”
杜北得知这个消息,并不意外,而是再一次去了皇子所,半盏茶的功夫就离开了。
六皇子不知道他来做什么,他身后藏着的七皇子和八皇子呼了一大口气出来,跟他说,“六哥六哥,长留侯好像不吃小孩子。”
六皇子摸摸两个弟弟软乎乎的脸蛋,“长留侯是人,怎么可能吃小孩子?傻弟弟。”
“小七不傻!”“小八也不傻!”两个只差了半年的小孩子皱着眉毛,一人抓着六皇子一只手。
“是王姑姑说的啊,她说我们不老实,长留侯就会来吃掉我们。”
“对呀对呀,就这样嗷呜一口,就把我吃掉了。”
六皇子冷下脸,刚想问责王姑姑,突然想起来王姑姑被长留侯带走了,并没有放回来。
他发现,长留侯好像在做对他们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