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你爹他们是不是快要到了?”林舒正在写大字。
“是啊,少爷,应该就是这一两日了,王大虎走了也有几天,不知道到了没有。”六子将洗干净的冬衣放进柜子里。
“应该快了,大虎走的着急,还选了耐力最好的马,说不准这会儿都到了也不一定,不知道杜老爷和杜夫人他们收到消息会回什么?”
林舒仔细的将写好的大字收起来,他以前的字很丑,狗爬的一样,先生让他每天写二十张大字,还找了字帖给他临摹,虽然现在时间还短,但一笔一画的写,总是规整了很多。
练字最需要耐心,他也时常告诫自己,耐心、细心,谨慎。
忍耐他是最不缺,反而在杜北看来,他应该增加一些冲劲儿。
林舒在心里琢磨,什么才叫有冲劲?
“舒少爷!有夫人的来信!”
“来了!”六子去拿了信,“想来是和王大虎错过了,应当是之前送来的信。”
林舒打开看了,面上没什么表情。
“少爷?”六子看出来他现在很不高兴,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内容,才让少爷情绪变差。
“来人!”林舒没了练字的心情,毛笔都看不顺眼的想摔在地上,但他忍住了,压着火气喊了一声。
门外候着的信使立刻进来,“舒少爷。”
“这信给大少爷送了吗?”
“送了,只不过少将军此时正在路上,不一定何时能够送达。”信使一边回答一边从身上取出第二封信,“夫人说要是舒少爷问起这事,就让小的把第二封信给您。”
说完,双手将信递上。
六子看了一眼林舒,将信拿了给他看。
林舒看完第二封信,脸色更差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日再返程。”
“是。”
等信使下去休息,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林舒肩膀都塌了下来。
“少爷,这是发生了什么?”
“夫人要给元朔纳妾,让我选个日子。”
“什么?这…这不合适吧,少爷和姑爷成亲还不到三个月,而且那张家二小姐刚满十五岁岁,何必这么着急?再等两年也不妨事啊。”
“话是这么说,但那张家小姐恐怕是等不了那么久。”
林舒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张二姑娘和她母亲一起去月老庙上香,谁知遇到了劫匪,张夫人为了保护女儿,不幸遇害了,张小姐现在也是惊吓过度,说不准会……”
“夫人想着,人是必须进府的,早两年晚两年都一样,但要是人没进府就死了,怕是不吉利,给了我两个日子,一个是半个月后,一个是二十五天后,从中选一个。”
相当于没有选择。
六子也为难的皱巴巴着一张脸,又问,“那第二封信是什么?”
“夫人猜到我和元朔商量好了不纳妾,以我是正妻,有责任、有义务为杜家开枝散叶,承担起正妻该有的责任为由,说元朔后院的事都归我管,不得推脱。”
林舒心里不舒服,又说不出这件事哪里出了问题,好像从古至今,所有的正妻都是这样的,大度、贤惠、威严,管理好后宅,照顾好丈夫,教育好孩子...
他虽然是个男子,但他现在顶着正妻的身份,似乎确实要承担起正妻的责任来。可他就是不想,杜元朔自己答应他的,又不是他逼着他说的,那断子绝孙就断子绝孙呗,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不能有孩子。
“可是少爷,你本来就是个男人,也不符合传统啊。”六子一语中的,点破了其中的关键,“若是真那么在乎和不和礼数、规矩、传统,杜家就不应该娶少爷进门。”
他随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当谁不知道杜老爷事土匪起家吗?还在意那么多?”
林舒噗哧一下笑了出来,“这种传言你也信?”
“啊?难道不是吗?”六子挠了挠头,“可是津城里头大家都这么说啊。”
“当然不是,公爹和夫人自幼相识,怎么可能是土匪?不过家道中落是真的。杜家的根基在河北,曾经也是显赫一时的世家,只不过当年河北天灾,杜家为了赈灾,倾尽了大半家产,深受百姓爱戴,赵氏皇族恐其滋生野心,要杜家嫡子进京读书,当作人质。”
“杜家送了孩子来,但来一个死一个,一连死了七八个。到公爹,家中同辈已经无人可进京了,杜家本就子嗣少,如何能不怨恨?所以杜家反了,残赵不冤。”
林舒对赵氏皇族没有任何好感,吃喝玩乐、鱼肉百姓、不思朝政这些都只是昏庸而已,但不把别人的命当命,用女人来换取享乐,逼迫百姓去修行宫......不亡国真的很不合理。
“原来是这样,可是他们都说,老爷原来是土匪,才收了这么一帮匪兄弟。”
“公爹确实当过一段时间的土匪,石将军、荷兰将军他们都是那时候和公爹一起的。”
“哎,也是,我听我爹说,十几年前比现在乱多了,到处都是劫匪,路上白天也没有人敢出来做生意,甚至女人们都只敢躲在家里、地窖里,现在大家的日子反而好过了。”
林舒小时候记事早,不过他和六子一样,一直在林家的后宅里头,小时候外面什么样他也不知道,那时候他爹娘都在,他的日子挺舒服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唉,不说这些了,关于这个张二小姐,我真有点头疼,元朔已经把她查了底朝天,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她的性子过于暴虐,但她肯定不敢欺到我头上,以此为借口拒绝似乎不行。”
六子很惊讶,“少爷你不答应张二小姐进府?可是夫人那边的意思是……”
“我知道,但元朔和我说了,他不纳妾,他既然没有毁去承诺,我也不能拖后腿。这事儿肯定是不行,而且,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少爷,你说的对,我支持你。”
林舒松了一口气,“嗯!你歇会儿吧,我想想怎么写回信。”
“好,那我去看看今天厨房还有什么。”六子知道他需要安静,主动避出门去,还叮嘱了护卫们不要让人靠近。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煮好的糖水回来,小心翼翼的进了门。
林舒将毛笔放在一边,“六啊,我想不出来。”
“那就喝点糖水,缓缓再写?”六子端给他,“今天是苹果红糖水,虽然简单一些,但还挺暖身子的,里面加了一点姜汁,少爷尝尝。”
“姜汁?不会辣口吗?”林舒端着碗喝了一口,“确实挺好喝的,也尝不出来姜味。”
“姜汁一般都是煮姜茶的,这几日天冷儿,厨房就多煮了几锅,有些人不习惯这味儿,这不,灶台那边就改了招,放了两个山苹果进去,当糖水了。”
六子端着自己那碗美滋滋的喝着,以前他们主仆三个想吃点甜的,还得六子找机会溜出林府去找他爹娘带点糖回来。
要不是府里头负责采买的老妈子心眼好帮着打掩护,六子一旦被人发现了,肯定是要挨顿打再撵出府去。
“是啊,姜茶的味儿我也不喜欢,不过糖水很好喝。”
喝过糖水,林舒又要去想,该怎么解决张青青的事,不由的苦恼。
六子见状,“既然少爷想不出来,不如让人给姑爷送信,这事儿姑爷出面解决最为恰当。”
林舒摇摇头,“我又不是孩子了,什么都要他来解决,岂不是只能当个累赘?我且先自己应对着,实在没了法子,再找他给我撑腰也不迟。”
当然了,少不了要哭诉一下委屈,让元朔心疼心疼他。
这夫夫之间的感情,也得是有来有往,一点一点加深的,不长嘴巴沟通,再好的情谊也要消磨光。
林舒觉得自己很聪明,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六子,我给王大夫去一封信,你赶紧找人送出去。”林舒想了一下,三两下写好了信,并拿了一锭银子,约莫是五两左右,交给六子。
王大夫医术是顶好的,只不过他是同济堂的坐堂大夫,平时也只爱研究些冷僻病灶,在津城名气不显。
林舒思索了一番,飞快的写好了回信,他没有说不同意,也没有说同意,只说没必要这么赶。
杜夫人收到的时候,杨姨娘就在旁边,也跟着看了这封信。
信写的很恭顺,杜夫人看完也没有不高兴,反倒是杨姨娘看完了有些惊讶。
“他这是信不过咱们府里的大夫?还打算让城南的王大夫去给那个张青青看上一看,若是治得好,自然不必这么赶,若是真治不好,接到府里来也不能以妾的名义...说的也是,他和阿北都不在家,这是纳的什么妾?”
“而且小南翻过年已经十三了,比那张青青小了一岁多而已,万一受了什么蛊惑,说不清道不明的,还得伤了一家子和气。”
杨姨娘啧啧两声,“晚秋,看来林舒也没有我想的那么胆怯来着,这不是挺有主意也挺敢说的。”
杜夫人一开始确实着急,万一张青青真的死了,那她儿子怎么办?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到是谁在背后算计,说不定就是真的呢?
但她也不止一个儿子,小南虽然不是她生的,但小南的一切都是她来管的,对她来说,和亲生的没有两样。
若是真带坏了孩子,那她就要呕死自己。
“小南都十三了,你这个当娘的也不说操持操持,还在这儿看热闹。”杜夫人没好气的点点杨姨娘的鼻头。
杨姨娘皱皱鼻子,明明已经是妇人,却比少女更加娇美,“你才是主母哎,当然是你来操心啊,我操什么心?我才不管,你给他找个他喜欢的就行了,没那么多事儿。”
“你可真是...”杜夫人气个仰倒,“杨雪宁,你几岁了?!”
“林晚秋!不许凶我!”杨姨娘才不怕她,娇声娇气的反斥。
正巧杜老爷从外面回来,听到两人争吵,特别夸张的惊呼,“这倒是稀奇啊,你们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也会吵架?”
“谁和她吵架?”“谁和她吵架?”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又相互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杜老爷摇摇头,很是无奈,“得,咱想多了,你们俩这就是逗着玩呢。”
说实话,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杜老爷时常觉得自己有点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