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风声呼啸,沈知鹤弯腰抱起落下的被子,不好意思的一笑:“有点重,没有抱住,阿鹤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妻主莫要见怪。”
他目光转向青叶,手指不自觉的颤了一下,但是面上仍然是笑着的:“青叶,你来接一下,今晚给妻主添一床被子。将妻主服侍好。”
青叶垂下眼,福身一礼,快步上前将被子接过来。
沈知鹤便同应宁告辞:“妻主,那阿鹤就先离开了。”
话落,转身欲走。
应宁扯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皱眉:“阿鹤?”
沈知鹤懵懵转身抬头,脸色毫无异样:”妻主?”
对着这样的沈知鹤,应宁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沈知鹤的表现太平淡了,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亦或者看见了也丝毫不在意,贤惠大度,视若平常。
这时候应宁说点什么都有一些多此一举了,甚至现在的情况放在在大多数人身上,大家都应该感到高兴,毕竟有这样一个“贤夫”。
想到这里,应宁垂下眼,笑了一下对沈知鹤道:“我送你回去吧。”
“青叶,你等我一下。”
她说着往前,沈知鹤却制止她,笑道:“妻主,我身边跟着人呢。等会儿我还想送你回来,送来送去还怎么歇息呀。我一会儿就到了。”
他话落,转身离开,甚至还不忘体贴的带上门。
屋外脚步声远去,屋内一片寂静,放好被子的青叶跨步上前来,在她身旁跪下:“小姐,您快去追主夫吧,送他回去,然后陪他一晚。”
应宁敛目:“你没看见么?他不需要。”
“怎会不需要呢?”青叶脸上出现焦急。
“主夫年纪小,又千里迢迢远嫁,在这里最信赖最亲近的就是小姐您了,怎会对这样的事一点不介意?只是主夫亦有为难之处,他是主夫,要宽宥大度,要得体。可是还是会想要小姐的。”
说着,青叶越矩的推了推应宁的小腿:“小姐,您快去吧。”
应宁回首:“那,你呢?”
青叶明显一怔,随即目光温柔眷恋:“我永远都是小姐的啊,小姐能这样念着我,已经够了。”
应宁定定看他一眼,忽然拔腿出去了。
门打开又阖上,带来的风让烛影晃动,跪着的青叶用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他注视着阖上的门,目光幽深。
沈知鹤走在回程的路上,脸上难得的显出空茫,眼前反反复复都是应宁和青叶两个人亲昵的一幕。
跟着他出来的是活泼一些的沉书,他不知道室内发生了什么,只是察觉主夫出门以后情绪越来越不对,于是直言问道:“主夫,您不是给小姐送被子吗?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觉得您有些不高兴。”
沈知鹤摇摇头:“不高兴?我没有啊。”
他只是觉得空荡荡的,心口有些不舒服罢了。
“主夫就是不高兴啊!”沉书肯定道,主夫的情绪明显不对劲。
若是一切如常,按照两位主子的性子,主夫现在应当笑着的,因为送被子这样的体贴小事,按照小姐的性子,一定会夸夸或者感谢主夫的,主夫虽然腼腆,但被妻主夸,得到认可,也是藏不住笑意的。
这可是沉书从两个人的婚后相处总结出来的结论,不然两个人不会和谐相处了一个月,预想中忐忑难安的远嫁新婚生活里,沈知鹤不会一直适应良好。
沉书将他的想法信誓旦旦说了,沈知鹤一怔:“是这样吗?”
“是呀!”
回首一想,似乎是这样,妻主是个很开朗随和的性子,一点小事总是夸夸,让人总觉得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刚刚接触的时候他还觉得妻主的性子夸张幼稚了一些,但是不知不觉中,那些让人脸红的夸赞肯定也让他的婚后生活充满了底气和鼓舞,觉得自己的主夫做的不错。
甚至就像白日,察觉他不舒服,应宁就不让他去请安了。
“所以主夫为什么不高兴啊?”沉书追问。
他等不及沈知鹤回答就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主夫,您是不是撞见了青叶。”
他想起来青叶今夜是服侍应宁的,他不由得忿忿:“是不是青叶作妖了?”
出嫁前出嫁后他们被科普了很多,首要防的就是妻主这边心大的侍人,尤其是有情份的侍人,因此沈知鹤情绪不对沉书就有了相应联想。
“别乱想!青叶好好的!”沈知鹤轻斥,是他安排的青叶服侍,青叶也没做什么,他撞见的本来就是正常行为,是他自己修炼不到家,跟一个妒夫一样,心胸狭隘,半点容不得人。
他低声道:“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不适应看到应该和他相依偎的妻主碰另一个男子。
不适应正屋空荡荡的大床上少了一个温热包容他的人。
昨夜他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为王爹爹的话烦躁,所以辗转难眠,可他今夜明明没有想那些,还是辗转反侧,他才察觉心底真正烦躁的源头。
所以送走应宁后,他左思右想,寻了个送被子的由头。
沉书有些犹豫:“公子,您是真的不适应吗?侍身怎么觉得,你是……喜欢上了小姐?”
他不是沈知鹤,接触的圈子要更直白一些,下面的侍人和侍女有些混不吝的,是说过些闲话□□的。这让他懂了一些东西,而且旁观者清,沈知鹤的情绪越来越随应宁变化而变化,他们是看的分明的。
沈知鹤一震,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响起,只能闭嘴不言。
等沈知鹤往回看清走近的身影时,他的眼睛里显然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慌乱无措:“妻主,你怎么来了。”
“送你回房。”应宁言简意赅道。
“走吧。”
沈知鹤心慌慌的,一路沉默着被应宁送回了房,正屋门口,他行礼:“辛苦妻主了,妻主回去歇息吧。”
应宁站在房门前,看着他迫不及待让她走的模样,叹了口气,不可避免的有些失望:“行,你睡吧。”
她转身走进夜色里,步伐开始很缓慢,但是渐渐的,步伐慢慢快起来,彻底消失在灯火里。
沈知鹤站在门边,却浑身一软,扶着门框跌坐在地上,他浑然不觉似的,捂住心口,眉间痛苦的皱起:“喜欢?是喜欢吗?”
沉书沉墨忙过来扶他,却都被他打发了,他怔怔的在地上坐了不知多久,听见雨声淅淅,抬头看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竟然开始下雨了。
雨水飞溅,在屋子前开出一朵朵小花,甚是好看。他伸手想去接那雨水,却听见夜色里传来喵呜喵呜的奶音。
他还是没有想清楚,想明白。因此睡是睡不着了,他索性取了伞拒绝了沉书沉墨的跟随,寻着声音去探寻源头。
寻到的时候才看见一个意外的人,他试探出声:“小九?”
拿着片树叶挡雨喂猫的瘦弱少年闻声回头,然后有些腼腆羞涩的行礼:“主夫。”
夜色下,他梨涡甜甜,身上沾了些雨水,弱不胜衣,出水小荷一般,甚是引人怜惜。
“你怎么还没歇息?”沈知鹤问。小九被带回来暂时安排去了厨房,这个时候不当值的人应该睡了。
小九是新来的,也应该没那么快轮到夜值。
小九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侍身今夜当值,夜间下雨,听见似乎有东西在叫,就寻了出来。”
沈知鹤走过去给他挡了挡没遮住的雨,皱眉:”怎么是你当夜值。”
难道是有人故意为难?
仿佛猜出他所想,小九连忙解释:“主夫不要误会,是我感激两位恩人,让我活命,让我不再颠沛流离,因此想要多为你们做些事,这夜值是我自己主动揽的差事。厨房的人都待我很好。”
沈知鹤这才怒气平复一些,小九复又关心他:”主夫怎么也还没歇息呢?主夫昨夜就没歇息好了,今夜合该好好休息的。”
提到这个,沈知鹤的脸色就黯淡下来。
小九抱起胆子挺大,一直没跑的小猫,关切道:“主夫是有什么心事吗?若是方便说,可以把小九当只小猫说出来,若是不方便说,就和小九喂喂猫吧,心情也会好一些。”
沈知鹤沉默着没说话,却也没拒绝喂猫的提议。
小九引着他去了厨房坐下,找了些食物给他喂猫,自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也并不出声侵扰。
厨房里烧着热水,小九就盯着柴火,偶尔添柴进去。
柴火炸裂的声响里,小九听见沈知鹤自言自语一般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呢?”
小九塞了一根柴:“就是恩人和主夫这样的呀。”
“我们这样的?”
“对呀,恩人宠着您纵着你,事事为你考虑周全,若不是喜欢,哪里有这么多周到呢?就像处理我报恩,恩人也能在众人面前舍下女子的面子,说是您管事。”
“主夫也是呀,事事想着恩人,看见恩人时就不自觉笑。”
“就像我母亲和父亲一样。”
他说到这里,有些调皮的笑了笑,脸上是少年的甜美和赤诚:“我说的这些话是我昨天回来时观察出来的哦,主夫可不要治我僭越,把我当成那只小猫就好啦!”
沈知鹤闻言,像是一团乱麻被理出了个线头,心情渐渐明朗起来。
原来真的是因为不自觉的喜欢啊。
所以才辗转反侧,所以青叶才让他不舒服,明明一个月前对青叶还毫不在意的。
枯坐半夜,在这个仿佛只有两人一猫的小空间里,被夜幕遮掩身份,被雨声掩盖心跳,听着柴火燃烧的声音,仿佛打破了这宅子里规矩的樊笼,他终于能够平静的接受这个不敢想的事实了。
只是他很快想起一个藏在心底深处的告诫:“阿鹤,你万万不能对你的妻主动情,绝对不能!”
沈知鹤晃晃脑袋,将这告诫强压下去。
而且,妻主也喜欢他吗?
一想到这个,他不自觉的雀跃起来。
再见小九的表情,便也忍不住笑了:“好,小九猫。”
小九腼腆的笑了笑:“主夫真是个好人,一定会和恩人圆圆满满的。”
沈知鹤失笑,不过也在心底生出期盼:对,他一定会和妻主圆圆满满的。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