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宁很快就收到了应文雪公事繁忙,急急离开明昭回云安城的消息。
伴随着她离开的,是一堆珍贵的礼物和药材送到了应宁的小宅子,来送东西的侍女一板一眼的禀告:“世女担心二小姐的病情,只是实在抽不出身来看望二小姐,只能送些东西来给二小姐消遣,这些药材就用来给二小姐温补的。”
应宁躺在榻上,床幔垂下,只能隐隐看见她的身形轮廓,她听着传话,懒洋洋一笑:“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等人走了,沈知鹤才有些疑惑的掀开床幔,看向应宁:“妻主,人已经走了。”
“嗯。”应宁应声,手中卷着一卷书册,看的漫不经心。
“妻主,为什么要装病啊?”他忍了忍。没有忍住疑惑,索性直接问道。
“因为被气到了。”她玩笑般的说了一句,然后放下手里的书册,看向沈知鹤,继续道:“所以不想见到她,不过相比起我不想见她,她现在更不想见我。”
沈知鹤怔怔,有些不解:“可是妻主同世女关系不是很亲近吗?”
他是亲眼在每一次的请安的早上看到过这两人的姐妹亲昵的,每次应文雪看向应宁的目光都温和又宠爱,这些神情并不像是假的。
难道应文雪真的有这样精湛的演技?
不过即使是骗人,那她也很大方了,毕竟应宁私产里的商铺,不少稀缺玩意,一大部分出自世女两口子。
应宁笑了一下:“确实是很亲近的。”
那为什么一个装病,一个知道妹妹病了却不愿意来看呢。沈知鹤还在想,应宁就说话了。
“但是,阿鹤,人是很复杂的。”
“她除了是我的姐姐,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长乐亲王府的世女。”
在家里,她们可以是亲密无间的姐妹,但是成为世女,应宁的存在就不是贴心可爱妹妹了,而是长乐王府的嫡女。
这话应宁没有赤裸裸的说出来,但是她觉得,沈知鹤接受的礼教思想应该能懂。
沈知鹤惊愕的瞪大眼:“可是,妻主您是次女啊。”
嫡长,嫡长,重点先是嫡,后是长,应文雪两样都站的很稳妥。
应宁笑眯眯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可是,应文雪已经没有父亲了,现在的长乐亲王君,是我的父亲。”
她说着,神情略过复杂,最后总结道:“抛除外界影响,我和姐姐感情现阶段还是很不错的。”
应文雪对她担忧爱护都是真的。
长乐亲王府或者说整个皇室都有点子嗣不丰,应文雪也只有她一个妹妹。
这有点错综复杂的关系属实让沈知鹤有点懵。
他的家庭关系说起来也简单。
母亲是个清贵的翰林,父亲是守礼的夫郎。因为母亲的清贵(也就是穷和面子),家里侍夫只有两个,加上父亲持家严谨,下面的庶弟乖乖巧巧。嫡女庶女的姐姐妹妹因着母亲亲自教养的问题,同他也并不是很亲近。
可以说,他家是一个规矩大于亲情的地方。所有事情只要按照规矩办事,不说多么肆意,也算是一个舒舒服服的地方。
所以当时请安,还有盘铺子,他才会震惊高兴。
在他印象里,长乐亲王府有钱,妻主也很有钱,这里也比安静的沈家更让人轻松,人情味儿更重。
结果今天接受的又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只能将送进来的东西盘点入库。
日子似乎又变得清闲安宁下来。
叛军来了又走,在这个小宅子里仿佛只是丁点一个插曲,激起一点波澜又很快归于平静。
可是在外面,这件事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
不知哪里的好事者,将应文雪亲自捉拿潜入明昭城叛军,结果被叛军金蝉脱壳的事说了出来。因为描述详细,仿佛亲眼见过,加上几百人对一支三五十人的小队还让人跑了,这件事一下子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云诏这里的彪悍,消息流通也快,应文雪很快成了笑料,甚至有说书先生避忌王府特地改了名字说这件事谋生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继云诏后,靠的近的合安府也知道长乐亲王世女被反贼耍了。甚至这消息像长了翅膀,越飞越远。
在这样的情况下,长乐亲王府一时间非常低调,而应宁收到了姐夫阮朔寄来的家书。
应文雪被这些言论真的气到了,生病躺在榻上,身体很快消瘦下来。
不过姐夫阮朔写这封信并不是让应宁回去探病的,而是婉转说起怕应宁病刚好,让她们近一个月都不要归家,免得又过了应文雪的病气,
应宁摸着鼻子笑了一下。
这时候折折腾腾已经快到冬日了,天气肉眼可见的冷下来。
京城关于对合安府叛乱的事终于有圣旨和军队姗姗来迟。
应文雪的请命并没有得到皇帝姨母的批准,被派来平定叛乱的主帅是东南部驻军韩将军,一个很稳扎稳打将领。
不过先锋军倒是派了一个皇室中人过来,是皇帝膝下的四皇女应时昕。
大约是应文雪丢脸的事传的到处都是,不成体统,所以急需一个皇室中人来洗刷名声,应时昕就是被挑出来的这个人。
应宁自小长在云诏,只听说过这个四皇女,应宁今年虚岁十六,这位四皇女应时昕比她大两岁左右,今年有十八岁了。
皇女十六岁可出宫立府封王,只是当今陛下子嗣不丰,生了五个皇女只立住三个,其中有一个还身体孱弱的很,并不是长寿之相。
因此对于这个容貌优秀,身体健康,也有才华四女儿也偏宠一些,十八岁了还没有出宫建府。
应宁都能猜到,把她带来合安府放在一向沉稳的韩将军下面做先锋,应当是想要立些功绩,然后在出宫建府或者封王的字上做些文章。
合安府的反贼冲击官府后躲躲藏藏几个月中,也不是完全的坐以待毙,她们与当地守军一直周旋。时不时出来打一仗,倒是冲击了当地三四个县衙,在这个过程中借势发展的很好,人数规模已经达到一定数量。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群反贼也谨慎的很,只占据了两个地势占优的小城,进则可入合安府,退则可以深入合安府密林,离开大应。保持粮草供应。
两方各有优势,对峙起来。
这不是应宁能够干预的事情,因此她只保持基本的关注,不过由于她先前对这支能够金蝉脱壳的队伍的好奇,仲守还是给她查了一些消息来。
不过看下来,这群反贼的出身都平平无奇,而且不少都是合安府当地人,她们造反的原因也是因为当地官府巨贪且无限制使用免费劳役,还以各种名目私下收税,逼得当地农民毫无活路可走,于是选择了造反。
这里面唯一一个有意思的人是反贼军师。
仲守调查来的信息里面表明,是这位军师的存在鼓动了毫无生志,准备自杀身亡的反贼首领一行人揭竿而起,毅然造反。
反贼的首领对这位军师极其信服,基本上是指哪打哪。包括这次来到明昭城的主意,也是这个军师出的。
看得出来,军师是这一支队伍的灵魂人物,也是这支队伍里面最大的反贼头子。
而这位军师的身份消息,则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名字叫十四。
但是根据见过军师的人所描述的容貌身形特征,应宁没能将她和自己所认识的人对照起来。
她只能可惜的叹了口气,其实她还挺想见见这个人的。
合安府打归打,但是范围控制的很好,云诏这边还是一片和睦。
王爹爹的伤已经养好了,开始在沈知鹤身边服侍。
应宁也感受到了一点点变化。
无疑,主仆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一些,但是大约是应宁说的话有了效果,沈知鹤还有些克制,但是王爹爹却比以前照顾沈知鹤更体贴入微了,恨不得事事亲为,甚至就留在沈知鹤身边寸步不离。
他这样的照顾周到,对于在明昭城亲近惯了的小妻夫来说是很不适应的。
比如之前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升温,偶尔对视一眼也会不自觉靠近一些,身体接触很频繁,现在这样的动作就很明显的减少了。
因为沈知鹤的胆子虽然大,但也没有大到当着别人的面与应宁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有时候两个人情不自禁会靠在一起,但看见外面王爹爹的身影沈知鹤也会下意识坐直。
以前因为这边宅邸小无人管束,加上外边景色漂亮,应宁会在用完晚膳后带着沈知鹤出去逛逛,现在这个活动也被大大减少了,五六天里只有一两次能够出去。
原因就是王爹爹对沈知鹤进行了适时的“规劝”,毕竟这不符合大家夫郎的行为范畴。
对于这其中种种,应宁肯定是不高兴的,但她不能发作王爹爹,一则因为在人们看来,王爹爹所说的都有道理。至于其他外出行走的男子,明显是士农工商阶级里的农工商人家。
二则就是不得不考虑沈知鹤。他是当家夫郎,应宁直接惩罚王爹爹,就是对他管家的不认可。而且由于王爹爹与沈知鹤情谊非凡,也要考虑沈知鹤心里的想法。
不能自己动手,应宁就将这件事私底下同沈知鹤讨论了,她明确表示希望沈知鹤能空出妻夫相处的私密时间,然后约束一下王爹爹。
沈知鹤自己也是有些压抑的。
毕竟他和应宁正是情浓的时候,一些动作和行为本来就是发自本能,王爹爹的存在完全束缚,压抑到他了。
于是他很郑重的应下来,私底下找了王爹爹谈话,并且想让王爹爹专门管他的库房,不到内室来服侍了。
不过考虑到两个人的情谊,他说的很婉转,是说王爹爹辛苦了这么多年,也到了该他给他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只是最信重的人还是他,希望王爹爹能够得空之时帮他管理一下库房。
只是当他说完以后,王爹爹直接跪了下来,眼泪一直往下流:“是公子厌烦老奴了吗?”
沈知鹤皱眉,连忙解释:“怎么会是厌烦呢?是爹爹辛苦劳累了这么多年,还要事事服侍阿鹤,阿鹤心里心疼爹爹罢了。”
王爹爹哭着摇头:“服侍公子怎么会辛苦劳累呢,老奴愿意一直服侍公子,事事亲为!”
“尤其是鬼门关走了一遭,更是珍惜现在还能服侍公子的时光。”
沈知鹤张了张口,哑然。
面对涕泪横流的王爹爹,他是说不出来重话的,更何况现在的王爹爹提起了之前被反贼捉拿的事情。
□□的事情自心头浮现,他心一下就软了。
但是想要和妻主亲密,有私人空间的渴望也是真的,他的心又坚硬起来。
“爹爹,我意已决……”
“爹爹?”
他话没说完,就见王爹爹砰砰磕头:“老奴知道了,老奴怎么会为难公子呢?那就听公子安排,只是老奴舍不得公子,就给公子磕几个头吧。”
他留着泪,目光眷恋不舍的落在沈知鹤身上。
沈知鹤坚硬的心一下又软下来,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是不是太苛刻了?
王爹爹明明也是为他好。
王爹爹出去以后,沈知鹤就有些心神不定,大约是心里烦闷的厉害,他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甚至有些想吐,于是早早就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