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商南明在离开那间遍布污染物的房间后,脚步未停,没有放过一分一秒,快速向最有可能隐匿污染源的方向走去。

长年与污染打交道的直觉,在此刻被发挥到极致。

他行走在黑暗中,如同行走在水流湍急的江河中,逆流而上。

越向前,压力越重。每一步,都顶着海水倒灌般的沉重力量,空气也逐渐稀薄。

而黑暗中,逐渐有了其他杂色。

那不是纯粹的黑,更像是血肉腐烂后的红至发黑,有什么人形的东西站在路的尽头,隐约出现又消失。

商南明眉眼无波,脚步没有片刻犹豫。

手中枪已上膛。

“锵!”

长刀重重抽飞冲过来的头骨,力道之大,让头颅爆裂在半空,血浆迸飞。

祈行夜灵敏一侧身避过飞过来的眼珠,目送它“啪!”的一声在墙壁上摔碎成一滩烂泥浆糊,顺着墙壁缓缓流淌下来。

他耸了耸肩,回身嬉笑着看向四周:“下一个!”

四面八方,悄无声息。

长刀缓缓抬起,扛在肩上。祈行夜挑眉,眉眼间带着运动后的酣畅,抬手将微微汗湿的碎发拢上去,笑着点头:“好吧,看来你们已经没有其他要说的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就此别过吧。”

他摆了摆手,笑着转身:“不用再追来了——我知道你们很爱我,但是人鬼殊途,我们是不可能的,就算你排队也不会让我感动。”

整个房间如狂风过境,一地狼藉。

所有柜门甚至是纸箱,这次都被祈行夜仔仔细细的打开检查过,确认里面不会再有另外一颗头颅藏匿。

而被找到的污染物,也都被妥帖的锁进了铁鞋柜,在铁链束缚中不断撞击发出声音,恶鬼咆哮,箱套挣脱。

至于中年女士,她已经被污染。

并非身体上,而是神智。在人类承受极限的痛苦中,她选择了放弃理智,选择了堕化。

就算她尚保有头颅,祈行夜也可以用阻断剂救回她的污染系数,但神智……她的大脑就像在微波炉里转过的奶油,已经无法回到正常人的限度。

祈行夜尝试后也只能宣布爱莫能助,他将她重新藏进衣柜里,准备等找到污染源并且结案之后,再让医疗官来看看。

专业的人士,或许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确定了不会再有追兵后,祈行夜头也不回跨出房间,去寻找商南明。

他相信以商南明的能力,已经足够确认污染源的所在。

走廊的地面上散落着杂物,像被谁故意拂落在地,变成了指引路线的地标。

祈行夜笑着点头:“我就知道。”

路线指引向走廊的尽头。

玻璃窗被布料糊住,杂物堆积,昏暗中静悄悄一片。

但是旁边那户人家的房门,却敞开着。

祈行夜皱眉,脚步变得警惕,小心翼翼靠近。

从外面看去,整个房间都像是一碗黏糊糊的黑芝麻糊,被阻碍的视野无法分辨里面的具体情况。

祈行夜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被什么影响了,他竟然觉得这些黑色在旋转,颜色凹凸不平的不均匀。

他紧贴着房门向内看去,压低声音呼唤商南明的名字,试图搞清楚商南明此时的状况。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一缕飘散出来的血腥味。

祈行夜猛然色变,不再等待,提着刀直冲进房门。

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他在跨过那道门槛时,却感受到了空气中骤然的变化,压力猛增,像是海拔徒然上升,但是眼前的视野像是被擦去雾气的窗户,忽然间重新明亮了起来,足够他看清房间内的情况。

这是某位独居年轻人的家。

不大,但整洁且温馨,井井有条——曾经。

祈行夜还看到墙壁上贴着的电影明星海报,墙角处倾倒摔碎的吉他,以及桌面上和电视柜处的手办墙漫画书。

它们曾经构成了某人的生活,但现在,它们都飞溅上了鲜血,破碎而狼藉,满地滚落,刚刚发生过的打斗毁了这里曾经被盼望的生活。

作为私人侦探的职业习惯,让祈行夜迅速判断出了房间主人的身份。

当他绕过被用漫画书做成的影壁隔断之后,“战场”也慢慢出现在他面前。

无头人坐在飘窗上,背后的窗外一轮血月高悬,而它端坐其上,手捧一本书,竟然在安静的垂头阅读。

它看得如此专注且安详,仿佛房屋内的所有破坏甚至它消失的头颅,都只是一场幻觉。

而那颗曾经在商南明手里的头颅,此刻就端端正正的摆在无头人的身边。

它像是对待猫咪一般,将头颅好好安放在身边的软垫上,让头颅陪自己一起看书。

祈行夜甚至还能借助血月透进来的光,隐约看清那漫画书封皮上的草帽轮廓。

祈行夜:“…………”

这是他一路走过来,遇到的最安静平和的污染物了。

——如果不是商南明给他留了标记,本来在商南明手里的头颅也在这但他本人消失不见,或许,他还真的会相信对方是无害的。

“哟兄弟。”

祈行夜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依靠在门边,抬手笑着和无头人打了个招呼:“我在找一个人,你见过他吗?”

“他很高,很帅,并且非常迷恋我,排队追我甚至为了我大打出手的那种。他自己出来玩,但我想他应该是在你家迷路了,你能带我去找到他吗?”

无头人并不言语,也不抬头接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但是祈行夜却分明看到,有鲜血,从它所坐着的地方,缓缓顺着墙壁流淌下来,在地面上蔓延。

无数白色如雪花般的结晶体,从血液中显现,飘然升起。

像是一场反向的落雪,一场蒲公英的梦。

在血月之下。

祈行夜眼睁睁的看到,无数头颅在窗边无头人的身后显现,像一个个面具组合在一处,遮天蔽日,占据视野。

那些头颅的脸上很多都残留着茫然,像是对自己的死亡毫无预兆,甚至他们的身躯和灵魂,直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依旧以为自己在按照寻常的步调按部就班的生活,平静而幸福。

死亡对他们生前甚至是死亡的那一刻来说,都太过遥远,像是只会在新闻中听到的词汇,是属于别人的悲剧,只会在文字和画面中被阅读。

他们除了一声叹息的感慨谈论后,不会有更多感受,转头就会遗忘。

但是现在,死亡却找上了门。

他们或许只是在家中睡觉,休假,或许刚刚下班,放学,可能前一分钟还在和朋友发着信息,笑着讨论八卦和明天的计划,然后在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污染悄然蔓延。

夺走他们的生命,在痛苦中,使得他们从人,堕化成了污染物。

祈行夜在其中看到数张眼熟的脸。

那是他刚刚才在中年女士家中击退的头颅,有几个甚至被他击打得血肉模糊,头骨碎裂变成墙壁上粘着的一滩烂泥。但是现在,它们又重新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无头人背后。

祈行夜握紧了手中长刀,心里忽然冒出猜测:这不仅仅是污染物,更是污染源。

所有污染和悲剧的源头。

“商南明。”

祈行夜冷静呼唤同伴的名字,即便没有回应也丝毫不在意:“你要是再不过来找我,我保证今晚就和村头老郝跑路——我问过了,他这次的案子也在这附近。”

“今晚我们吃涮羊肉不带你!”

“咚!”

祈行夜话音刚落,旁边的墙壁猛然被敲响,在安静的空间里引人注目。

他连忙转头看向旁边。

整面墙壁都在缓缓渗透杂色,在满室红光的照耀下,那面白墙像是被霉菌入侵一般,逐渐有黑色蔓延,直到整面墙壁。

“滴答,滴答……”

凝结水珠,湿冷,腥气。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随即猛地意识到——那不是水,也不是黑色,是血!

墙壁在渗血!

瞬间,祈行夜的胸膛像有冷风倒灌而入,冻得他心脏发寒无法运转。

他连忙转身冲向墙壁另一边,暂时将污染源放下,不断试图冲击旁边房间紧锁的房门,只为验证心中小小猜测。

“商南明,是你在里面吗!”

房间门明明没有上锁,但薄薄一扇木门,却任由祈行夜如何用力冲撞都纹丝不动,里面也没有回应,细听之下,只有水流奔涌的声音。

……不。

更像是,血海。

“咚,咚咚!”

就在祈行夜心中焦急时,忽然有人从门内敲响门板。

声长,声短。

摩斯密码。

那声响在传递信息:污染物,头颅,我在,开门。

祈行夜眼眸中瞬间迸发出光彩,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顷刻间灌进他的体内,顺着每一根血管奔流。

他倒退数步,猛吸一口气,眼神坚定沉稳。随即,他助跑借力向门板发起冲锋,用自己有力的臂膀冲撞大门,一下下,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受伤。

“咔嚓!”

终于,猛一击之下,有细微的碎裂声从门板处传来。

一道裂纹。

祈行夜看准那一点,一鼓作气猛攻,在短时间内对那一点发起迅猛且多次的攻击。

裂纹迅速蔓延,薄薄的门板在颤抖,像是无法承受更大压力的玻璃缸。

在巨响之下,门板终于碎裂,带着血腥气的液体从内部猛冲出来。

祈行夜可以躲闪,但他挂心着有可能被关在门内的商南明,不躲不避的站在原地,硬生生抗下了迅猛奔涌而来的血水。

他伸出手,在视觉受阻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在血水中捞人,试图捞到一条美人鱼。

有力的手掌忽然从血水中握住他的手腕。

在血水将他冲击得踉跄之时,有人从水中抓住了他,将他拽向自己。

祈行夜感觉自己撞进了一片温热坚实的胸膛。

他抬头,正好与商南明四目相对,那双眼眸依旧如印象中一般平静,长长眼睫上坠挂着血珠,要落不落,朦胧了眸光。

“祈行夜……”

商南明声音嘶哑低沉。

祈行夜挑眉,得意洋洋:“怎么样商长官,这次我赢过你了吧?记得你欠我一次救命之恩。”

他欢快的眨了眨眼:“救命之恩,你知道应该怎么还吧?快叫官人!以身相许可是传统美德……”

话未说完,商南明眼神一厉,猛然抬手武器指向祈行夜身后。

“砰!”

祈行夜愕然,迅速转身。

然后他就看到,之前始终没有反应的污染源,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不远处,在武器的后坐力之下踉跄向后。

商南明勾了勾唇,在祈行夜耳边声音嘶哑:“救命之恩?”

轻柔温热的气息拂过,吹得祈行夜耳朵痒痒的。

他咳了一声:“那我们扯平了。”

祈行夜释放出商南明的行为激怒了污染源,它一改刚刚的平静,一手捧着那颗并非自己的头颅,一手伸向祈行夜两人。

白点散发着微光,如落雪,在室内纷纷扬扬,落在血水中融化。

黑暗在扭曲,整个空间内的压力徒增。

那些头颅在空气中显露又消失,数不清的无头人逐渐从四面八方现身,靠近祈行夜两人。

他们被围困在此,无论向哪个角度看去,都只能看到逐步走来伸手向他们的无头人。

含混的杂音交织,融化成一片令人头疼的杂音,像掺杂着电流噪音的佛经。从地狱传来,恶鬼索命。

祈行夜皱眉,一心二用努力分辨,听清那些无头人说的,是:头,将我的头,还给我。

它们向祈行夜伸出手,踏进血水。

“我的头,把我的头,还给我。”

“你看到我的头了吗?如果你没有,那就用你的头来代替吧。”

“死吧,死吧,和我一样,变成我们中的一员……”

祈行夜与商南明交错站位,确保不会有任何视野死角,他握紧了手中长刀,低声问:“你是抢了他们钱吗?他们怎么紧追不舍的?”

他大致数过去,发现这些无头人中,还有不少“熟人”。

之前在小区里不仅见过,他甚至还用简易拘束装置将它们绑了起来——好吧,是有几个无头人,因为拘束装置不够而共用了一个。

而那些共用的,现在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这里,就连他之前造成的伤害都荡然无存。

祈行夜:……淦!白干了!

但他也在这一刻,清晰的意识到污染物并不等同于他曾经熟悉的世界,无法真正被物理伤害。

不论他打倒那些污染物多少次,甚至令其粉身碎骨,但只要污染物依旧在污染粒子的影响下,它就能一次次的“满血复活”。

祈行夜无语,快速低声的向商南明说出自己的发现。

商南明轻笑:“这就是污染,祈行夜。”

“你尚属幸运,武器对你而言没有限制。但对其他调查官,没有特制武器,他们连污染物都碰不到。就算费尽心力深入巢穴,还要面临武器可能见底的险境。”

商南明声音依旧平稳,即便他已经冲向围攻而来的无头人,激烈的动作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声音。

祈行夜本来点了点头,却慢慢意识到什么,疑惑的歪了歪头:“他们?你的人称代指为什么是‘他们’?”

“商南明,你不在这个范围内吗?”

商南明的身影已经快得看不到了,变成了血色翻涌间的一抹残影,只能听到不断响起的枪声。

祈行夜:“?”

他满头问号,无辜摊手,但还是只能暂时放下疑问,紧跟着冲进围攻之中。

而在反击的间隙中,祈行夜的视线越过无头人,分明看到污染源弯下腰,珍惜的从一地狼藉血污中,拾起一本漫画,小心翼翼抬手用袖子擦过封皮上的血污。

祈行夜皱眉。

紧随而来的攻击让他旋身反击。但再看向刚刚污染源站立之处,却空无一人。

污染源不知所踪,像是在污染物的掩护下逃跑。

而没有了污染源近距离的加持,污染物像是上班摸鱼带薪拉屎的打工人,攻势也不似刚刚迅猛难挡,给祈行夜两人留下了得以喘息的间隙。

“所以,你刚刚到底遇到了什么?”

祈行夜在嘈杂声音中扯着嗓子喊,问商南明:“你怎么被人金屋藏娇了?那污染源又是怎么回事?”

商南明:“……或许,下次你可以重修一下语文。”

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但商南明尝试他的,祈行夜依旧我行我素,迅速认错,坚决不改,装傻到底。

商南明无声的叹了口气:“你是真的倔。”

祈行夜笑嘻嘻耸肩:“换个词吧,坚韧不拔怎么样?”

商南明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的说起了自己与他分开后的经历。

他确实找到了污染源。

看到污染源时,它将自己整具成年人的身躯都折叠成小小一个,用难以达到的姿势,塞在房间书柜的方格里。

过于庞大的身躯,与狭小的空间。

像是凶杀案的弃尸。

它双手环抱身躯,断裂后失去头颅的脖颈血淋淋的塞在自己的胸膛间,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只有狭小和四面是墙的空间能带来些许安全感。

但当商南明刚一踏进这间房屋,房屋内的污染粒子暴动,让他很确定对方绝非什么凶杀案受害者。

而是拥有足够力量的加害者。

粒子暴动形成风暴,商南明踩住的每一块土地,都瞬间柔软波动,像是踩进了沼泽里,越是用力越无法挣脱。

这片拥有“生命”的沼泽地渗出血液,无数手臂从土地下伸出手,抓向商南明的脚踝,试图将他拖进土壤。

而在那其中,商南明看到了一张熟悉却惨白的脸。

……祈行夜。

分别前还是鲜活灵动的俊容,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生机,变得青白僵硬,冰冷感受不到温度。

商南明一瞬间晃了神,结果被一只手抓住了靴子,随即更多手臂从各个方向伸出来,像是编织成了一张捕猎的蜘蛛网,将他牢牢网在其中,拖进土壤之下。

那里并非单纯的黑暗,而是血海。

在那里,商南明看到了所有融化消失的头颅,以及那些变成污染物的人们。

他们在血海中挣扎,哀嚎,哭泣和咒骂。

似乎所有在这次案件中被污染的人们,他们丢失或主动放弃的神智,都集中在了这片血海中,融为一体。

祈行夜发觉不对之前,商南明正平静的边听旁边一颗头颅向他喋喋不休的抱怨,边寻找到血海的边缘并尝试砸碎墙壁离开。

“所以,你还意犹未尽,觉得听了还想听?”

祈行夜诧异:“那是德O社退休大爷吗这么有魅力?我还以为你不是会喜欢听家长里短的人,那颗人头讲的得有多好才这么吸引你?”

“这叫什么,乐不思蜀?所以算起来还是我打扰你听免费德O社了呗?”

商南明挑眉:“你嫉妒?”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啊对对对,嫉妒你能和十几颗人头亲密接触。”

“不过,按照你说的。”

转瞬,他又重新笑起来,靠近商南明笑得促狭:“我魅力这么大吗?竟然能干扰你?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祈行夜猛抬起手臂,一个利落肘击解决了从商南明身后冲过来的头颅,然后大度的拍了拍商南明的肩膀,劝道:“没事哈,喜欢你祈哥不丢人,我这么有魅力,你喜欢我也是正常的,勇敢承认吧,我听着呢。”

“算起来我也是青年才俊,你看我年纪轻轻就在京城有车有房,还有自己的公司和业务,出身名校不说还自己当老板。”

祈行夜数着数着,自己都快信了,一叉腰,美滋滋:“诶呀我这么优秀啊!”

商南明:“嗯,闹鬼的房子,入不敷出的‘公司’,只有一个时薪五块的兼职生做下属的老板——下属还比你有钱。”

“至于名校,我不确定京城大学愿不愿意以你为荣。”

祈行夜:“…………”

他悲愤:“可以不用数得那么详细的!难得糊涂不行吗!”

商南明点头:“看你似乎想太多,出于搭档的友爱精神提醒你而已。”

他一枪爆头冲过来的头颅,在四溅纷飞的脑浆碎肉中平静转身,看向祈行夜:“不用想太多,我只是出于对搭档的关心。”

祈行夜磨牙:“你要是能找到女朋友,我名字倒过来写!真有人能忍受你这么古板无聊的性格吗,你都不喜欢开玩笑!”

商南明挑眉,一指祈行夜身后:“你背后,有人。”

祈行夜冷笑:“呵呵,现在想临时开玩笑抱佛脚?晚了!”

他毫不在意一转身——“卧槽!”

和鲜血淋漓的头颅脸贴脸,甚至擦着对方脸皮而过的祈行夜哀嚎:“真有啊!你不早说!”

商南明无辜摊手:“我早就说了。”

祈行夜手忙脚乱打死和自己亲密接触的人头后,转身看过来的视线都颤颤巍巍:“QAQ。”

他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中饱含热泪,像被欺负了的大狗狗:“商南明,狠。”

祈行夜颤巍巍抬手,竖起个大拇指:“你是真的记仇。”

商南明优雅颔首:“谢谢夸奖。”

“不过有一点。”

他侧身,勾唇:“我没有隔夜仇。”

祈行夜:对对对,你最大度了——你一般有仇当场报。

在有充足的准备下,两人加起来的杀伤力远不是D级案件中的污染物能匹及的。

如果污染源耗费几个月,再发展些污染物,组成一支人头“军队”,或许还有杀死两人的可能。

但现在,祈行夜化悲愤为动力,很快就杀穿了这片血水污泥,手中长刀也卷了刃。

“啪!”

最后一颗还在活动的人头被凶狠砸碎在墙壁上,烂泥般缓缓滑下。

两人站立在满地血污中,举目四顾,再无可以反抗的对手。

祈行夜却还记挂着商南明说起过的污染源初印象,他瞥向旁边的书墙。

即便变成战场的房屋毁了原本的整洁,但也能看出原主人对这些漫画书的爱惜,连窝角折边都没有,很多书都被细心的套上塑封袋保存,避免老化和灰尘。

祈行夜缓步走过去,在书墙和置物架转角屈膝蹲下,仔细端详。

这不仅仅是无生命的死物,更是一个人的精神世界。

不论这扇房门外的世界如何纷乱疲惫,当那人躲进小楼,进入这方天地,就有了慰藉。

“祈行夜,污染物没有人性。”

商南明垂眼看去:“在意识之海中的粗略统计,污染物十七,这个数字,也是污染源杀害的正常人数量。不论它本身有无意识,它都将悲剧带给了其他人。”

“它打碎了其他人的人生。如果你依旧对污染源抱有不切实的盼望,你将成为第十八个受害者。”

商南明居高临下看去的眸光平静:“你死亡时,我会负责为你收尸,为你的死亡负责。”

祈行夜就着半蹲的姿势转身,仰头看向商南明,无语:“谢谢,但不用了,我还等着收工回去吃涮羊肉呢——今晚没你的份!”

他直起身时眉头微锁,看向房屋门外安静得可怕的走廊。

污染源已经不知去往何处。

最后的印象,定格在污染源弯下腰,爱惜的从血污中拾起漫画书擦拭的画面。

那在祈行夜看来,不是一个污染物该有的举动。

更像是沉默寡言的孩子,被打扰了安静的看书时间,于是只好带着书和自己的宝藏,另寻看书之地。

只不过对于污染源而言,这个场景有些惊悚——它是带着别人的头颅走的。

“它那么想要自己的头,到处找头颅,甚至为此杀了十七个人,但是怎么在看见别人的头时,反而认不出来?”

祈行夜皱眉不解:“头颅对它而言到底重不重要?”

商南明曾深入那片意识之海。

虽然污染源的本意是要杀死他,但也让他有了与污染物“同源”的机会,在那里,他不仅是听了人头的喋喋不休,还听到了他们的挣扎,嘶吼,看到被遮掩的污染粒子本质。

“或者你可以说,污染源不是身躯,而是丢失的那颗头。”

商南明声音沉稳:“和人类似,污染源的身躯承担了保护的功能,头颅负责指挥,失去头颅的身躯,没那么聪明。就算雕刻的木头脑袋,对它而言也差不多功效。”

祈行夜忽然觉得污染源的头颅有点惨,怜悯道:“如果缝隙有神智,估计它哭死的心都有了。要是让它主动选,下次可别选这么佛系的污染源了——那个身躯只想看漫画,成为征服大海的男人,一点不想保护头颅。”

商南明皱眉:“目前科研院对缝隙是否有主动选择神智的议题,并无定论。”

“也有可能,缝隙认为污染源作为人时有你所说的征服本能,这与污染不谋而合,因此选择了它。”

祈行夜:“!!!”

“卧槽你别吓我,看个漫画还能吸引来污染吗?”

即便按照商南明的猜测,更重要的是头颅,但对于身躯,他们也不能放任不管,只能按照祈行夜的猜测,尽可能去揣摩一个想找地方看漫画书的佛系身躯可能的想法,循路前往。

“污染源死的太快了,它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就像其他那些污染物一样。再加上没有头颅的指挥——污染源的身躯,就是个杀伤力大点的普通人。”

就像老虎,就算它本身没有伤人意图,只是伸爪子和人类友好玩耍,脆弱的人类也无法承受一掌的威力。

祈行夜耸肩:“不过刚好,对我们来说,它的杀伤力在可控范围内。”

商南明颔首:“你抓到身躯,头颅也会被吸引而来。可以一试。”

按照祈行夜的思路,两人找到污染源时,对方正缩在电梯井的控制间。

这房间极狭窄,处于顶楼,鲜少有人前来。而房间外面,就是宽阔的顶楼露台,站在边缘向下望去,半个安平区尽收眼中。

如果不是今夜小区的异变,寻常时放眼望去,京城车水马龙的繁华,灯火辉煌火树银花,美得像一幅艺术品。

和顶楼的安静交织,是再好不过的小天地,完全可以容纳一个想要躲进自己小世界的年轻人。

失去了头颅的污染源正坐在顶楼露台边缘,背对着身后血月,安静的低头看书。

血液在它身边肆意流淌,重新在它脚边聚集成一汪血海,污染将它包围,它却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祈行夜脚步缓慢,边笑着呼唤着污染源,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友好,试图靠近污染源。

“你怎么躲在这看漫画?是因为我打扰你了吗?”

祈行夜笑问:“刚刚是把你家不小心打乱了,要不然我给你道个歉,带你去买新的漫画当做补偿?”

他像是拿着棒棒糖诱拐孩童的怪叔叔,污染源直起身,安静的看向他,却并未有任何反应。

只有平静,不辨喜怒。

祈行夜一边努力维持自己脸上快要僵硬的笑容,边转头向商南明低声道:“这真是……太挑战我了。我是比较喜欢和人打交道,但没有头的,还是第一次。”

最关键的是,他寻常和其他人交流对话,都会根据对方的表情判断对方心中所想,从而及时调整话题,拉近与对方的距离获得好感。

但现在……人家连头都没有,他去哪看啊!

商南明手中武器一直对准污染源,从未稍移。

“祈行夜,看污染源身后。”他低声提醒。

从祈行夜的站位角度,血月刚好被污染源挡得结实。

他闻言纳闷,向旁边侧身迈步,再看去时,却微微睁大了眼眸。

污染源身后的,哪里是月亮……

那分明是,一颗头颅!

一颗从未见过的人头!

没有出现在小区里,也没有在血海里出现过。从一开始,它就始终跟在污染源身后,散发着红光,朦胧好似月亮。

直到污染粒子化作的雾气散开。

他们才终于看清那“血月”的真面目——污染源丢失的头颅,始终,都在它身后。

一股寒意顺着脚下从小腿向上蔓延。

祈行夜想起商南明之前说,小心背后。但现在,他才忽然觉得,背后……有人。

只不过是另一重意思。

就在祈行夜两人发现头颅之谜的瞬间,头颅同时也注意到了他们。那张一直平静的脸上,忽然间横眉立目,神情狰狞,发出“嗬嗬”气音。

霎时间,像是某种命令被接收和执行。

原本平静低头看书的污染源瞬间起身发难,如离弦之箭猛冲向两人。

商南明手中武器沉稳扣下扳机,连发的子弹带来强横的后坐力,让污染源的速度在中途不断被消磨,祈行夜得以有反应的时间,匕首横在胸前格挡,制止污染源伸向自己脖颈的手臂。

血水在顶楼翻滚,那颗悬空的头颅坠向血水的瞬间被团团包裹,吞噬其中。

而血水立刻汹涌,惊涛骇浪的拍击顶楼露台边缘,如流质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冲向祈行夜。

两人在反击中不断后退。

武器打空了整个弹夹,商南明精准的枪法确保没有一颗特制子弹被浪费,但是打在污染源身上,却像是毫无反应,除了让它的速度不得不变慢,行动开始迟缓之外,并没有阻止冲过来的势头。

更大的问题是,商南明的武器,开始见底了。

他在坠入意识之海时,随身携带的武器遗失了一部分,污染源的坚硬又出乎意料。

头颅和身躯分开,不仅没有对污染源造成任何妨碍,反而成了助力。头颅躲在后面操控,身躯冲在前面做盾牌。

对要害的完美防护。

祈行夜抬手护着商南明背后,眼不错珠的紧紧盯着污染源,不放过它任何的路径移动,不给对方任何偷袭反击的机会,靠着手中两把匕首,稳步削弱污染源的攻势,逐渐重新掌控局面。

污染源在生前虽然只是普通人,身体素质绝对比不上经受过严苛磨砺的祈行夜,但是现在,污染源没有头的身躯得到了污染粒子的加强,甚至可以说,它只是一副皮囊,填充皮囊内里并带来力量的,是污染粒子。

一颗漂浮的微粒,攻击时随风起舞,风止重聚,如何彻底杀死它?

祈行夜抬手硬生生挨下一击的同时,敏捷将商南明拽回来,躲避过血水冲击和污染源攻势的双重攻击。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被堵进了电梯间的角落,身后就是电梯井。

后退无路。

前路有狼虎。

祈行夜磨了磨牙:“还不如来个拳击手真的打一架,这种和空气打架的感觉,真是不爽。”

热武器用尽,商南明果断丢弃沉重枪械减重,同时抬手抽出背后武器绑带里的刀。

血水咆哮冲击,将整个电梯间淹没,水位肉眼可见的在上涨。

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在他们和污染源分出个胜负之前,就已经要淹死在楼顶了。

而祈行夜瞥见,商南明的防护服已经逐渐靠近极限。

他们随身携带的阻断剂,都在来的时候分发给了沿路上的居民们,现在他们两人身上连一支都没留下,一旦重伤或被污染,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难以支撑。

如果只有祈行夜自己还好,他不受污染影响。

但商南明……祈行夜眸光沉下去,侧身看了眼身后的电梯井,做了决断。

“嘿搭档。”

祈行夜咧开笑容,一口整齐白牙笑得灿烂:“你恐高吗?”

商南明皱眉:嗯?

不等问出口,祈行夜已经果断转身,扬起手中匕首刀柄又重重落下。

金属凶狠相撞擦出火花。

老旧电梯井的门锁,应声被砸开。

祈行夜叼着刀,双手撑着电梯井双开门两边,用力推开一条缝隙。

血水顺着缝隙奔流落进电梯井,刚刚已经没过大腿根的水位线顿时下降。

祈行夜向商南明扬了扬下颔示意。

商南明:“我恐高与否不清楚,但你一定不恐高。”

他无奈:“把这当免费游乐园了?”

跳楼机这么玩,可是要加钱的。

祈行夜叼着刀合不拢嘴巴:“呜哇呜哇!”

嘴很酸啊大哥!你能不能快点!

祈行夜不好移动,警戒的工作就落在了商南明身上。

他持刀横劈竖砍,大开大合,扫荡出一片真空地带,让污染源无法靠近电梯井的方向,随即转身猛冲向祈行夜撑开的电梯井缝隙,纵身一跃——

而祈行夜也紧随其后,跟着一起冲进缝隙。

只是在缝隙关闭前的最后几秒,他转身,咧开笑容,向缝隙外冷冷看过来的头颅,做出了国际友好手势。

缝隙闭合。

被激怒般的怒吼声从外面传来。

先一步冲进来的商南明已经抬手拽住缆绳制止下落速度,脚踩住井边壁沿稳住身形,手掌内侧磨得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

祈行夜跳下来时,商南明抬头始终注视着他,快速在脑海中计算下落速度和距离,默数着数字然后果断伸手,在祈行夜落向自己时将他拽住,甩向自己怀里。

祈行夜也极为默契,一手环住商南明肩膀,两人毫无缝隙的贴合,仿佛融为一体,不会因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影响动作,另一手撑住旁边的缆绳齿轮,快速让缆绳重新适应多加了一个人的重量,晃晃悠悠之后,重新达到平衡。

“我们现在去污染源的房间?我一部分武器在那里,可以获得补给。”

商南明说话时,气息扑落在祈行夜脖颈边,让他缩了缩,忍不住在商南明怀里扭.动。

“嘶!很痒!”

祈行夜气不过,也凑过去向商南明耳边呵了一口热气。

商南明顿了顿:“……你三岁?”

祈行夜:“幼儿园小孩都比你有素质!”

“我们不回污染源家,放心,污染源自己就会追过来。”

他拍着胸膛,自信满满:“没人能在我蓄意挑衅时还保持冷静!它要不追上来,我可以喊它爷爷!”

商南明皱眉:“你做了什么?”

祈行夜眼带无辜,冲商南明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凸!”。

商南明额角抽了抽。

祈行夜像提前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迅速后退,撑着商南明的胸膛拉开距离,惊恐又无辜:“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不是我想做!我都没听过还有你这样的要求,但谁让我们是搭档,所以我还是满足了你心愿——这也有错吗!”

商南明:“……你最好是。”

祈行夜为求“活命”,赶在商南明真的发怒之前,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计划和对方说了,准备请君入瓮。

好在电梯轿厢停留在高楼层,距离祈行夜两人不过一层楼的距离,让他们可以轻松跳下,稳稳落在轿厢顶上。

祈行夜半蹲下身,手里匕首转过一圈翻了个刀花,熟练的拧开轿厢顶上的螺丝,三两下就将铁皮拆开,露出下方轿厢。

“等着吧,它一定主动来找我们,但时间差足够我们提前布局了。”

祈行夜自信满满:“这样一来,优势就掌握在我们手里。”

跳进轿厢前,商南明抬头,眯了眯眼眸看向上方,然后平稳跳下,抽出自己手中武器:“那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布局。”

“最多一分钟,污染源就会冲破电梯井大门。”

祈行夜觉得自己头发都惊得竖起来了:“卧槽!这么快?”

商南明垂眼:“你挑衅的时候,似乎挑衅过头了。”

污染源的怒气比意料的还要大,速度也更快。

刚刚他们才避免淹死在顶楼,争取到新的转机。但如果利用不好——“先人竖着葬,后人一定旺!”①

商南明:“……?”

祈行夜向商南明竖起大拇指:“我们要是死在电梯井里,那调查局估计就香火兴隆,蒸蒸日上了!所有调查官出门都要拜拜我们保平安!”

商南明:“…………你把后事都想好了吗?”

祈行夜摸了摸鼻子:“咳,民俗学,老职业习惯了,抱歉。”

他还是忍不住:“但是这里风水真的很好诶,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死在这吗?说不定我们死后还能成为调查局的保家仙呢!”

商南明:“不想,不感兴趣,谢谢邀请。”

上方忽然响起巨大的鸣响。

祈行夜瞬间收敛了嬉笑神情,严肃抬头向上看去。

电梯轿厢不断摇晃,灯光忽明忽暗,重物坠击在轿厢上发出声响。

一张人脸,慢慢从轿厢顶的孔洞处,伸了过来。

那整张狰狞的死人脸,彻底堵住孔洞,在忽明忽暗的惨白灯光下,如恶鬼显形。

眼珠咕噜噜转动。

最后那双浑浊青白的眼珠,死死盯住祈行夜,在与他对视的瞬间,露出一个笑容。

“找。”

“到。”

“了……”

声音嘶哑难听,混杂着血沫。

“啪!”的一声,灯泡爆裂,轿厢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与此同时,整个轿厢在轰然声中猛地下坠摇晃,似乎有缆绳崩断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祈行夜目光凛冽,脚一蹬旁边扶手直接向上窜,一手勾着轿厢顶的凹陷处稳住身形悬空,另一手匕首毫不留情直刺向头颅。

“噗呲!”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祈行夜绝不失手,匕首准确无误的插.进头颅的眼球里。

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头颅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短暂的静止死寂。

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哀嚎声。

整个轿厢也随之迅速向下坠去,血水顺着孔洞从上方落下,浇了祈行夜一身。

但他手中匕首极稳,插.在头颅的眼球里甚至还搅了搅,刀刃能感受到割断内里组织的阻力感,丝毫不受轿厢摇晃的影响。

祈行夜轻笑:“我本来还挺喜欢你的身躯的,安安静静看漫画的年轻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但我不喜欢你,你是雀占鸠巢的外来客,一个丑陋的污染。”

“我觉得你很恶心。所以。”

他勾唇,礼貌问:“能先请你去死一死吗?你恶心到我了,没有你空气都清新很多。”

头颅神情狰狞,状若发怒。

与此同时,另一重物也同时坠向轿厢。

祈行夜心里掂量了下多出来的重量,顿时了然。

——头颅忙着和他生气,对身躯的掌控力下降,而那只想看漫画的佛系身躯也因此失去战斗力,从上方掉了下来。

多出来的重量牵扯着轿厢,让本来就被破坏的缆绳更加快速的向下坠去,腾空的失重感令人心悸,耳边就是金属摩擦的声音,火花四溅,血水滴落。

但很快,不仅仅是血水,还有碎肉和骨茬迸飞。

祈行夜和商南明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污染源的身躯,确实够佛系的。没有头颅的指挥,都快被电梯井的齿轮磨成碎肉沫了,也不知道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而同时被磨成碎肉的,还有祈行夜手里的污染源头颅。

被刀.插.着的头颅在高速移动中被祈行夜故意靠向齿轮,几次都被他准确无误的摔进齿轮间,切割得碎肉迸飞。

本来就神情狰狞的脸,越发在摩擦下不成人形。

污染源在怒吼,挣扎,但一颗头颅能做的有限,失去了污染粒子的保护,它只是一颗头颅。

而即便它想要重新控制污染粒子,祈行夜也会笑眯眯的转移它的注意力,让它无暇顾及其他,只能在剧痛中将所有注意力放在祈行夜身上。

商南明趁此机会拿出随身的拘束装置,在高速坠落到底的冲撞瞬间,顺着轿厢沿壁而上,顶开轿厢顶的铁片,从头颅身后无声无息的出现。

头颅的注意力全被祈行夜吸引,愤怒想要撕碎他。反而忘记看顾自己后面。

而趁着头颅被齿轮和祈行夜双重折磨得分不出神时,商南明果断从头颅后面勒紧锁链,快速将它牢牢缠绕,包裹成一个巨大而严密的铁链球。

头颅刚回神,用残缺不全的眼球一抬头,就与商南明垂眸平静看过来的一眼相对视。

那是一片幽暗深海。

令污染物不寒而栗。

而在拘束装置之下,就算头颅再想要挣扎,也只能在商南明手里无能为力的嘶吼,却挣脱不得。

失去了头颅的掌控之后,污染源的身躯大字瘫在电梯轿厢上面,真如祈行夜所猜测的那样,佛得根本一动不动。

黏腻碎肉和血水在高速齿轮下被切磨成一滩粘液,顺着孔洞缓缓掉落进轿厢中。

灯泡不断闪烁,勉强照亮轿厢。

祈行夜站在一片血污狼藉之中,光影半暗间,眉眼凌厉如刀,像回到人间的森罗恶鬼。

但当灯光亮起时,他依旧是笑眯眯的悠然抬首,看向轿厢上方。

整个电梯井里,到处都是切磨迸飞的碎肉血水。

而浓重血腥气中,祈行夜抬手将.插.在匕首上的头颅拿下来,笑着与被铁链包裹得严密的头颅对视。

“你看,我都叮嘱过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祈行夜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在面前:“嘘……小心,身后有人。”

商南明站立在轿厢之上,垂眼看向身下的祈行夜,冷肃的眉眼间染上笑意。

污染粒子在电梯井里缓缓漂浮,像轻盈的浮沫飞雪,迎风而起。

淡蓝冰冷的光顺着电梯井缝隙照射进来,落在商南明肩头,镀了祈行夜满眼,像是共度了一场迟来的初雪。

祈行夜抬眸,笑眯眯看向商南明:“哟,我以身相许的商大官人,真是遗憾,这次没能一起死成功。下次一定!”

商南明:“有些事情,可以失约。”

随着污染源被控制阻隔,污染粒子的影响能力在消退,小区重新恢复了和外界的联络。

商南明接起电话:“案件CD5199,宣布结束。执行人,商南明……”

他垂眸看了眼,继续道:“祈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