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异样,出现在向某个学生询问时。
左春鸣是个很谨慎的人,即便他在与眼前人打交道,倾听对方恐惧颤抖的话语,也没有放松对周围环境的监察。
于是当他听到身后“滋啦……滋啦”的细微摩擦声,第一时间回首向后看去,眼神警惕。
打开的宿舍门外,什么也没有。
只有白炽灯照射下空荡荡的走廊,以及站在门外等候的明荔枝。
“怎么了?”
接受问话的男生被左春鸣的神情吓了一跳,也连忙向外看去。
他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是……是又有鬼出现了吗?”
“我不知道。”
左春鸣回首:“你来告诉我。当你那晚第一次遇到鬼的时候,周围都有什么预兆,不论是声音,环境变动。”
他严肃:“你告诉我越多,我就越能保护你,否则。”
话没说完,但男生被左春鸣的眼神骇到,忙不送迭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不仅是他。
整栋宿舍楼的男生都看到过鬼。
他们之所以会对校园论坛的鬼故事如此热衷,就是因为他们曾经亲眼见证了它的存在。其他宿舍楼的人或许是为了寻找乐子或打发时间,但其中绝对不包括他们。
他们都曾听到女生的哀嚎哭泣。
就在那几名女生出事被带走送往医院之后。
这栋男生宿舍……就有什么东西,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发生了变化。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们就能听到被子外面的呜呜咽咽,像是死去之人不甘心的哭诉,对人间仍有留恋,哭泣自己的遭遇。
那声音极近,极远,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女人紧紧贴着自己的脑袋与自己相依偎,絮絮低语混杂不清的白噪音冰冷阴森,像怨毒的诅咒,就连说话时呼出的气流都落在自己的皮肤上,带起一阵冷意。
可当他终于大着胆子拽开被子向外看,自己旁边又什么都没有,身边的宿舍空荡荡,窗户外也只有山林。被子外,是安全的。
但是,只要重新闭上眼睛,或是移开视线,那声音又会重新回来,如影随形紧紧缠绕,像逐渐收紧的藤蔓,令人窒息。
“我去寻找过那鬼魂,因为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存在,那都是愚昧的人被声音光影吓到之后的过度反应而已。”
男生哆嗦着,下意识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带来安全。
“可是……可是我真的看到了,鬼……”
就从自己的宿舍门外,拖拽着破碎粘稠得不成人形的身体,从皮肉楞……像从前敲着小鼓的卖货郎,从宿舍走廊走过。
白炽灯不停闪烁将要熄灭,那鬼如有实质,甚至有影子投射在墙上,落在它的脚下。
大把大把的头发拖拽在地面,顺着它的脚步慢慢向前,像一个黑色的拖布,只不过经过之处,全都被染上了血色。
刚打开门想要看个清楚的男生立刻被吓到,赶紧关上了门。
咔嗒。
关门时的落锁声发出轻微的响动,在死寂无声的走廊里如此清晰。
已经走过去的怪物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向宿舍门的方向望来。
男生也在这一刻看清了那东西的样貌。
已经很难再将那东西与人类联系起来,哪怕是曾经。
骨肉剥离,本应该是手脚的地方已经失去肢体,却连断口都没有,只剩一片平滑却腐烂的青黑斑驳皮肤,不断冒着小泡又消失,像是在那块皮肤上,埋藏着一眼沸腾的岩浆。
然而,就在那东西的脑后……如果那被撕扯得扭曲变形,像是小孩吹泡泡吹出来的椭圆,还能被称为大脑的话。
脑袋后面,却粘连着手脚。
虽然被拉扯得极长,极细,像一根根飘摇在空中的红色金针菇,但还能依稀看出它曾经拥有的分叉和形状,它们取代被怪物踩在脚下的黑色长发,成为了它新的头发。
反而是那头颅根直挺挺的棍子,像一棵长得过于笔直的树木,上方.插.着人头,而树木下方的黑色长发,像是它新的根须。
榕树的气根,飘摇在地面和空气中,随时准备好在原地扎根。
那诡异的怪物缓缓转过头,看过来的脸上一片空白,没有鼻子嘴巴,更没有下巴颧骨轮廓,更像一块被随手揉碎又挤压形状的面团,每一处转折和走笔都出人意料,似人非人,混沌的恐惧。
只有两个像是被随手撕开的孔洞,里面镶嵌了两枚黑核,像是眼珠,无神的看向宿舍。
透过猫眼看到这一切的男生瞬间被吓得冷汗津津,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祈祷怪物赶紧离开。
但他的祈祷却事与愿违。
怪物歪了歪头,似乎是确定了什么,它拖着怪异的身体,一步,一步,迟缓的向宿舍大门行走。
它在宿舍门前停下脚步,弯下腰,用那双勉强能成为眼睛的黑核,猛地看向大门猫眼,紧紧贴近不留一丝缝隙,占据了整块凸起的玻璃。
男生没想到它会从猫眼看过来,猝不及防之下被惊吓恐惧,却连动也不敢动,像被那向宿舍内探究的视线死死钉在原地,僵直的站在猫眼后面,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保持自己刚刚向外看去的动作,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与那怪物对视。
他看到那双没有眼白的黑眼珠里,蜘蛛网般密布着青紫色血管,纵横交织,将黑眼珠切割得细碎没有神采,像已经僵化的玻璃弹珠。
一眼望进那边黑色深处,甚至会产生错觉,仿佛自己是被蜘蛛网捕获的猎物,牢牢粘死在蛛丝之中,被循着丝线前来的蜘蛛撕咬,吞噬。
无法挣脱。
只隔着一层门板,男生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外面怪物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呼哧,呼哧……像破了的风箱,粗粝的摩擦着空气。
男生觉得奇怪。
怪物也需要呼吸的吗?
很久,他才慢了数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哦,那不是怪物的心跳和呼吸声。
是我的。
他失去了对周围环境的所有感知,像被蛛丝包裹的茧房,在逐渐下陷,沉沦,浑噩。
失去对自己身躯和神智的掌控,成为蜘蛛网的一部分。
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男生用尽了自己所剩下的全部力气,拼命将自己的意识从那张密密麻麻包裹住他的蛛网中向外拔。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又将把他带向何种境地。
但在他的潜意识中,大脑在向他疯狂示警,嘶吼着要他离开:快逃,会死!
“后面再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男生脸色煞白,心有余悸:“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上了。我舍友今早返校,说一打开门我就从门后站着摔向他,像立在门后面的尸体……他差点以为我死了,问我发生了什么,但我什么也记不住。”
“最后的印象,就是那双眼睛。”
黑得像夜色的眼睛,牢牢印刻在他的脑海中,只要稍微想起,当时独自一人隔着薄薄门板与怪物对视的恐惧,都会重新涌上心头,将心脏牢牢抓住,近乎窒息。
男生忍不住问左春鸣:“你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吗?真的是鬼?”
左春鸣看了明荔枝一眼。
四目相对,明荔枝严肃的向他微微点头。
没错,那就是祈老板在抓的“鬼”,也是污染计数器示警的源头。
但是在男生身上,甚至他的宿舍内外,都没有检测到污染粒子,计数器并没有示警。
左春鸣皱眉,疑惑用眼神询问明荔枝。
明荔枝苦苦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当着男生的面不好直接讨论污染,他便将信息发给了左春鸣。
[有可能在他看见怪物的时候,怪物还没有真正变成鬼,而是在堕化过程中。]
按照祈行夜之前的猜测,导致女生宿舍被污染的源头,是之前那个跳楼自杀的男生。或许那男生在死亡后仍有抵抗,没有立刻堕化成污染物,而是僵持了很长时间,在那期间苦苦挣扎于杀和不杀之间。
也因此使得大部分人明明看到了“鬼”,却还存活,并没有出事,顶多只是沾染了污染的灰尘。
而直到女生出事,那时候,才是污染物真正堕化和残害生命的开端。
左春鸣思索,忽然皱眉脱口而出:“不对。”
“啊?”男生迷茫抬头。
左春鸣转头看向他,严肃问:“你遇到鬼,是在女生宿舍出事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男生回答得干脆:“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因为隔壁女生宿舍出了事,所以我才会反锁房门,听到声音也没有直接推门出去看。不然以我平时的习惯,睡觉之前从来不检查房门的。宿舍楼能出什么事?”
没想到,也正是因为这难得的小心,竟然真的救了他一命。
在左春鸣提起这件事之后,男生转念再想想当晚的情形,顿时一阵后怕,惊起一身冷汗。
“幸好锁了门,要不然,可能连具全尸都剩不下了……”
但这对左春鸣而言,却绝非好消息。
他眉眼严肃,看向明荔枝,眼神中透露着明晃晃的疑问。
不对。
顺序错了。
他们本以为目前在宿舍楼附近游荡的污染物只有一个,被之前握有的情报所误导,以为是污染物在抓“替身”,一个替换一个,始终只有一个存留。
但从现在男生口中得知的消息来看,当时已经开始异化的污染物,曾经是女性。
而其他人所说的,听起来更像是男性。
就是跳楼自杀的那位。
如果是在女生宿舍出事后……那就意味着,他们之前的猜测,被全部推翻。
污染物,不是一个。
而是多个。
在污染源扩散了污染范围之后,很可能连出事女生的一部分也被硬生生留在这里,异化中变成了怪物,继续狩猎人类。
“很有可能……就在这栋楼里。”
明荔枝惊呼出声:“它藏起来了!”
“那他们之前听到的声音。”
左春鸣瞥了一眼身边满头雾水的男生,隐晦向明荔枝道:“就是它。”
是污染物在异化过程中的痛苦嘶吼和挣扎。
这几日来男生宿舍楼所能听到的异响,不是闹鬼或幻觉,而是实打实的,污染物发出的声音。
从人,到怪物,发出的痛苦悲鸣,试图向旁人求助。
却没有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像只剩下独自一头鲸鱼的海面,种群之间不互通的语言产生了误解,求助与恐吓的信息混杂错乱,最后在无力的绝望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日复一日的异变,扭曲,丧失了所有曾经身为人类时的模样。
镜子里映照出的,是一张自己也不再认识的陌生面孔,可怕而狰狞。
再也不是人类。
这个意识击垮了污染物,成为堕化最后一根稻草。
轰然垮塌,彻底堕化。
但如果是这样……
左春鸣迅速起身,匆匆嘱咐了男生一定要反锁房门不要出来:“就算你要睡觉,也最好睁着眼睛睡,如果你还想活命就别睡死。”
男生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什,什么意思?”
他磕磕巴巴:“有鬼?鬼还来?”
左春鸣将自己的号码快速写给他,叮嘱他如果出事就及时打自己的电话。
他没时间再说太多,不等男生询问就已经匆匆转身,问了闹鬼目击的时间地点,就和明荔枝一起离开。
男生拿着电话号码,可怜巴巴的想要求左春鸣留下,他害怕。
但左春鸣没给他这个机会,眨眼之间人已经离开了宿舍。
唯独好在男生还有舍友,他现在不是之前看见鬼时的一人独居状态了,这让他稍稍感觉到了一点安慰。
“快关门快关门!”
舍友从床上伸出头,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快!万一就在这一会功夫,鬼就来了怎么办?”
刚刚男生和左春鸣谈话时,舍友全程缩在被子里,仍旧听得冷汗津津,吓得人快要昏厥过去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本来兴奋回学校,以为能看到自己同宿舍的儿子们,却没想到刚一打开门,男生就浑身冰冷僵直的向他倒下来,砸在他身上。
一百多斤肉砸下来,砸得他眼冒金星,但更令他惊骇的,却是男生一点温度也没有,冷得像块冰。
那时候,他是真的有一瞬间以为男生已经死了。
不管他在游戏里杀了多少人热血沸腾,但在现实中,他从未亲眼见过死亡。
更没有那样近距离的接触尸体,冷得他发抖。他到现在还记得那种触感和温度。
“关了吗?快拿椅子柜子顶住。”
他担忧催促:“万一鬼闯进来怎么办?”
男生被舍友的急切感染,不自觉也跟着一起害怕起来,赶忙将门反锁后又拿重物顶上,又检查了窗户后拉上窗帘,小小的宿舍彻底与外界隔绝,这才松了口气。
“应该是安全了。”
男生笑道:“人总不能那么倒霉接连遇鬼吧?”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听到门窗外传来幽幽声响。
“当啷,当啷……”
像是什么东西被拖拽着,一步,一下,撞击着地面,发出轻微撞击声。
男生瞬间被吓得面无血色,赶紧向后退去远离大门。
可当他稍微靠近窗户,却又听到身后窗户外也传来敲击声,“叩叩叩”,像是啄木鸟在礼貌敲门。
男生惊恐,浑身僵硬,他迟缓的慢慢转过身,看向窗户。
但他刚刚拉上窗帘,在外面看不到宿舍里面的同时,他们也无法看到窗户外面究竟有什么。
无声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几乎要撕裂般疼痛,惶惶不安的焦灼等待与猜疑快要逼疯他。
太想知道了。
窗外究竟是什么东西。
说不定……说不定是他想多了,其实窗外真的只是鸟呢?
男生舔了舔起皮的嘴巴,颤抖着伸手,想要靠近窗帘掀开看看。
舍友意识到他的意图,瞳孔紧缩:“别拉窗帘!”
他不敢大声引来宿舍外那东西的注意,气音低喝:“离门窗远点,你赶紧上来,千万别打开!”
舍友也想知道窗外究竟是什么,但他更不敢知道,唯一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剩下了自己床上这方寸之地。
他紧紧捂着被子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大气也不敢出。
惊慌失措的男生也被这一声喝提醒,有了主心骨,赶忙按照舍友的话哆嗦着往床上爬,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两人谁也不敢说话,就这样屏息在安静黑暗的角落里,焦灼的看向门窗。
走廊上的灯光,从宿舍门下的缝隙里透进来,成为这片小空间唯一的亮光。
“砰。”
“砰!”
像巨人从门前走过,重重落地时的脚步声让地面震颤。
男生的心跳也跟着脚步声一起合上了节奏,一跳,一跳。
他在心里拼命祈祷,想让门外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赶紧离开。
可是,事与愿违。
越是害怕的事情……越会发生。
那东西,就在宿舍门外停住了脚。
影子透过门缝,落在宿舍的地砖上,白惨惨令人惴惴不安。
男生几乎要昏厥过去。
“怎,怎么办?”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只要稍微回想下之前的遇鬼经历,他都骇得面色惨白,简直是死里逃生。
如果再让他经历一次……他不敢想,但死绝对是更轻松的选择。
舍友也慌了神,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门缝外的那条微弱光线,已经在逐渐发生着变化,像是外面的东西开始动作,而窗帘后面传来的声音,也始终没有停止过,只是变了音调,更像是尖利的指甲在抓挠玻璃,想办法破开窗户冲进来。
两面夹击。
已经是没有生路的绝境。
舍友哆哆嗦嗦,终于勉强鼓起勇气,披着被子小心翼翼挪动靠近着大门,他蹲下身,趴在瓷砖上顺着那狭窄缝隙向外看去。
可在缝隙外……晃动的阴影中,一双眼珠,直直看着缝隙。
那双纯黑没有眼白的眼珠里,密密麻麻遍布着红色丝线,像是被蛛网捕获的猎物,近距离之下甚至能够看到那些丝线在翻涌着,像是活物。
猝不及防与这样一双眼睛对上视线的舍友,瞬间头皮发麻,大惊之下本能仰身向后,重重摔在地面。
但他顾不得疼痛,拼了命的手脚并用倒行向后退去,食欲试图远离门缝。
男生被舍友吓了一跳,他惊恐连声问舍友到底看到了什么,门外都有什么。
他重复问了几次,但舍友已经根本听不到了,满脑子的思维都被自己看到的那双黑色瞳仁占据,恐惧摄住了他的理智。
但很快,男生就知道舍友究竟看到了什么。
惨白细小的骨节顺着门缝延伸进来,如同蝎子尾,死死勾住门扉下沿,然后是第二节,第三节……一节更比一节粗壮的骨尾硬生生撑开细窄的门缝,在咔嚓咔嚓铁皮不堪重负的声音中,逐渐从变形的铁门
舍友离那骨尾的距离,不足一米。
他甚至能够看到骨节上的气孔和粘膜,还没有彻底甩脱的红色粘液和丝线。
迟钝的大脑慢了几拍,忽然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丝线,那分明是一缕一缕肉丝,人类的肌肉束。
那是……在人类脊椎上,还未能彻底剥离的血肉。
像是用剔骨刀硬生生将一整具完整的脊椎从身体里拔出来,脊椎成为了尾巴,而在尾巴尽头的……
舍友不可自抑的脸皮剧烈颤抖着,强撑着自己抬起头,顺着尾巴一路向上看去。
然后他看到,就在扭曲变形的铁皮后面,一颗人头,缓缓从洞口出现。
没有眼白的黑眼珠转了转,锁定了距离大门最近的舍友,那张青白僵硬的面孔咧开嘴角一直到眼睛下,它在靠近宿舍,慢慢从洞口下穿过。
舍友睁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全身热血上涌,就在那一瞬间,时间和空间都仿佛被无限拉长又缩短。
他能听得到,细微仿佛冰凌崩塌的声音。
是轰然倒塌的精神防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鬼,有鬼啊——!”
“没想到,男生宿舍楼看见鬼的还真不少。”
明荔枝挠头:“要都一个个翻过去吗?已经是熄灯时间了,我们倒没那么着急,但他们应该快睡了。”
“祈老板说,闹鬼目击可以连成地图……但现在看,我们还要再给这地图加上一个时间。”
左春鸣转身,沉思问:“如果按照时间串联起来,这些地点更像什么?”
明荔枝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照做。
当他把所有的时间地点一并作为线索标注出来的瞬间,就连他自己也不由得微微睁大双眼,屏息细看。
——那更像是一条蛇游走过的路线。
所有看到污染物的宿舍,都按照时,规律排布在蛇形路线两侧。
而最开始的起点……
就是跳楼的那间宿舍。
“左大哥……”
明荔枝抬头,他意识到了什么,恍惚喃喃:“蛇尾巴,没出宿舍楼。那东西走的路线不是向外离开,而是在向内。”
也就是说,污染物并没有像他们之前以为的那样,离开宿舍楼躲避进了山林。
而是从一开始,就始终停留在这里。
左春鸣睁大了眼睛。
不等他说话,两人忽然间听到身后传来的惊恐尖叫声。
那声音撕心裂肺,已经破了音的沙哑,声声泣血,任何听到这惨叫的人都能清晰感知到他的恐惧。
而声音的来源,正是他们刚刚离开的那间宿舍。
“草,坏了!”
左春鸣猛地转身,狂奔向那宿舍。
污染物没走,根本就是潜藏了起来暗中寻找机会。不知污染物为什么会选定那间宿舍,但现在他们倒是搞清楚了一件事——刚刚他们听到的杂音,就是污染物靠近的征兆!
左春鸣远远就看到那间宿舍的大门紧紧关闭,但不等他为此而松口气,就在转弯后忽然看清大门的铁皮已经扭曲,露出足够人通行的大洞。
宿舍内部昏暗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惨叫声就是从那后面传出来的。
不止是一个人,一道声音。
过于惨烈的喊声惊醒了旁边宿舍,不少学生都被吓醒后又愤怒又好奇的推开门,想要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荔枝疾速奔跑而过,眼看见沿着走廊的一间间宿舍都打开了房门,像主动打开贝壳傻乎乎等待敌人来吃的扇贝。
他:…………
忽然有点理解我老板看我的感觉了。
他立刻眼疾手快的一伸手,奔跑脚步未停,就已经将大门重重摔了回去,“啪!”的一声重响。
排成一列的宿舍方便了明荔枝操作,他摔回去两个之后找到了手感,更像是自动流水线作业,甚至就连跑过去的速度都没有慢下分毫,就已经冷酷无情“啪!啪!”摔门。
偶尔还伴随有宿舍内的哀嚎痛苦和怒骂。
“鼻子,撞到鼻子了!好疼。”
“谁啊这么缺德,赶着投胎呢是吧?”
“关我门干什么?”
明荔枝清了清嗓子,扬声喊道:“杀人呢啊,没听见吗还敢出来?我也不怕买一送一,谁敢出来我就多杀一个。”
本来还打算重新推开的门,瞬间紧紧闭合,像一只蚌。
而宿舍门后,也终于安静了下来,抱怨声一扫而空。
明荔枝看着自己的战果,满意的点点头。
等他紧追着左春鸣跑到出事宿舍的时候,左春鸣已经一脚暴力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走廊的亮光洒进宿舍,也让宿舍内的情况暴露在两人眼中。
男生和舍友紧紧缩在桌子逐渐逼近。
那模样,正与明荔枝看到的,专员从医院发回来的照片一模一样。
污染物!
明荔枝猛地睁大眼睛,大脑还没有反应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拔出腰间配枪指向那污染物。
从进入调查局以来,虽然明荔枝经过了助理考核又随祈行夜四处出外勤,和其他外勤人员一样配备对污染特制武器,但他从来没有真正扣下过扳机。
他知道使用方法,也知道调查局再三强调污染物并非人类,堕化不可回溯,那已经是只知道吞噬和伤害的另一个物种。
但不论如何,明荔枝都无法真正忘记,这些污染物……也曾经是鲜活人类。
他滚了滚喉结,搭在扳机上的手指难以落下。
左春鸣已经怒吼一声冲向了那怪物,毫不犹豫的挡在两个学生面前,直面怪物。
在街头靠着一股狠劲,硬生生闯出属于自己天地的情报中间人,从来不是畏惧退缩之辈。
“你们两个藏好,看见情况不对就立刻跑。知道吗?”
左春鸣匆匆掏出阻断剂塞进两人手中:“如果,如果那鬼真的咬你们了,就立刻喝这个。不要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男生和舍友满脸泪水,哽咽着点头。
左春鸣已经转身,冷肃了眉眼拎起旁边铁皮椅子,仰头看向头颅,冷笑:“什么垃圾玩意儿也敢出来吓唬人,伤害这些小朋友算什么本事?妈的,废物!”
头颅冲过来的同时,左春鸣也毫不犹豫迎了上去,手中铁皮椅子重重砸向头颅。
放在普通人身上绝对会头破血流的攻击,落在污染物这里,却像是从空气中穿了过去,根本没有被椅子砸伤,反而穿过了椅子,继续冲向左春鸣。
第一次遭遇污染物的左春鸣,重重愣住了。
这是超过他以往认知的结果,甚至打乱他本来计划好的攻击和营救方式。
他无法伤到污染物,污染物却会对他造成实际伤害,甚至污染,堕化,将他也变成狰狞可怖的污染物……
甩过来的骨尾已经如铁鞭般抽向左春鸣,快速接近时甚至只能看到残影,远非普通人类可以反应过来的速度。
在一秒,最多两秒之后,就会将左春鸣的头颅砸个稀巴烂。
男生和舍友不由得发出惊呼,下意识闭上眼别头不忍去看。
却听——“砰!”
枪击声响起。
左春鸣眼睁睁看到自己眼前的污染物晃了晃,子弹射入污染物头颅又穿出,溅起血花,与此同时,污染物的速度被大幅度削弱。
让他得以找准时机猛地一矮身,堪堪避开甩向自己的骨尾。
左春鸣喘了口气站稳,随即惊愕转身,看向宿舍门外。
明荔枝站在光里,手中机枪稳稳对准污染物,枪口还飘散着硝烟。
他偏了偏头,沉声问:“有受伤吗?左春鸣。”
一时间,左春鸣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跟在祈行夜身后的软糯小傻子。
而是悬镜集团,明镜台,明家……
明镜台的身影,仿佛在这一刻与明荔枝重合。
当明荔枝退去稚嫩和笑容后,才会发现,那份俊美一如明镜台,而沉稳,也始终流转。
祈行夜不在,撑住天地的人缺席。
于是明荔枝站了出来。
从祈行夜,与明镜台庇护的阴影中。
左春鸣惊愕在原地,明荔枝却没有就此停下动作。
“砰!砰!砰!”
三枪连发,枪枪正中靶心,将污染物的头颅彻底轰得稀巴烂。
血流飞溅的黏腻声音中,那颗飘摇在半空中的头颅,就像过于熟烂的西瓜,轰然砸向地面,化作一滩血肉碎骨烂泥。
再起不能。
沉稳补枪的明荔枝跨过门槛,走到污染物尸骸边停下,垂眸看了看头颅,确定它没有任何再“复活”的机会,这才转头看向左春鸣,向他扬了扬下颔。
“吓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