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卿本以为是祈行夜发现了个污染物,叫他来看。
等凑近了他才发现——那哪里是污染物,分明是一具硬生生被剐了所有皮肉、人的骸骨。
徐文卿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我的妈呀!祈,祈哥你这是……杀了个人???”
这满屋子的血腥味,散落的血肉,妥妥的凶杀现场啊。
“说什么呢,我才不是那么残忍的人呢。”
祈行夜眼带谴责,扭过骷髅给徐文卿看:“你再仔细看看,究竟是谁剐的?”
徐文卿连忙抖着手翻出放大镜。
随即大吃一惊:“骨头上,怎么都是划痕?不对,是齿痕??”
看着还像人类的。
他惊愕抬头看向祈行夜,祈行夜却只笑眯眯对他点头,似乎早已知道答案。
——人是被生生啃掉血肉的。
骸骨上遍布齿痕。说明是将这人啃排骨一样,吃掉了所有血肉,只剩一具干干净净的骨架。
徐文卿顿时变了脸,腹中翻江倒海的犯恶心:“呕!!”
他只是个搞科研的,没人告诉他还要看这么恶心的东西啊!
“什么人能做这种事啊?污染物吗?”
他看着骷髅,心有余悸:“这是求助人,那污染物呢,找到了吗?”
“谁告诉这是求助人的?”
祈行夜眨眨眼,无辜:“你看到的这骨头,就是污染物。”
徐文卿惊讶:“那你刚才说是求助人……”
祈行夜已经抬手,指向了骷髅周围散落的血肉:“这是求助人。”
“啊??”
徐文卿被搞蒙了。
这不就是求助人的骨头和血肉之分吗?
怎么一半是污染物,一半是人?
祈行夜笑着为徐文卿解惑。
从中年男人刚一出现在房子外,祈行夜就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
就算他演得再好,但本质的想法是无法改变的——陌生,戒备,观察。
却又因为有人在他家里而不得不伪装得熟悉,只是还焦急想要赶走祈行夜两人。
两人停留的时间越长,尚不熟悉这个世界和这具身体的中年男人,就越容易暴露。
祈行夜就守在“复活点”的事实,是男人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他来不及观察和学习,伪装也被祈行夜一眼戳破。
——人,还是那个人。
但芯,已经换了。
“真正的求助人凌晨已经死在了小巷里,法医鉴定无误。估计他刚打完电话没多久,就被污染物追上。并且……生生撕碎了血肉,只剩下一副骷髅。”
祈行夜笑着道:“然后,污染物重新穿上了求助人的血肉,伪装成他的模样,重新回到他的住所,想要以他的身份活下去。”
“只可惜,他没算到一点。”
中年男人已经打了电话。
祈行夜也及时赶到。
“不妨测一下污染系数。”
他将计数器抛给徐文卿:“我和小王刚来时,是零。现在是B级。”
污染粒子浓郁。
像从破了洞的袋子里溢散,于是所有的伪装失效,暴露在众人面前。
而那个袋子……就是求助人的血肉身躯。
“和之前法医那的情况一样。”
祈行夜笑眯眯道:“人活着的时候测不出来,隐匿效果持续。人一死,血肉立马溃散化成尸汤,只剩骷髅。同时污染系数显露。”
徐文卿惊疑不定,内心大骇,久久难以回神。
“如果,如果污染物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有了智慧甚至会隐身,假扮受害者,顶替身份潜伏在人类社会。”
他愕然问:“那我们要怎么才能发现他们?”
以前敌人在外,泾渭分明。
现在敌人假装成了被保护者,就在他们身边。
他们却除了杀死对方看个究竟之外,无法分辨处于对方究竟是人是鬼。
徐文卿只是想想,就已经不寒而栗。
“不知道。”
祈行夜回答得干脆:“但我希望,这问题的答案,由你们科技部门来回答。”
“这也是我叫你来的原因。”
他笑着指了指骷髅:“这不就是上好的“**”实验材料?”
骷髅立刻剧烈颤抖起来。就算没有头颅眼睛,也能看出它的惊恐欲逃。
它刚一动身,就被祈行夜准确勾住肋骨。
“这么急?想去哪啊。”
祈行夜笑眯眯在身后道:“我送你一程啊。”
骷髅抖得快要散架子了。
莫名的,徐文卿竟然从一具骷髅脸上看出了后悔。
等小王拎着拘束箱匆匆上楼,一抬头就看到悬在半空张牙舞爪的骷髅。
以及身后勾着骷髅,笑眯眯但看起来更可怕了的祈行夜。
小王:“!!!”
他赶紧几步并做两步冲上去,用最快速度把骷髅装箱,这才松了口气。
“祈侦探,这要是让谁看到了,怕是要做噩梦。”
小王背后发毛。
祈行夜无辜摊手:“怎么会呢?多乖巧的小骷髅呢。要不要看它给你跳舞?”
“不用!!”
骷髅在箱子里抱紧自己:呜呜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拿到研究材料,徐文卿也忘记了害怕,高高兴兴带着拘束箱走了。
要不是赶来的商南明眼神冷得快杀死人,徐文卿恨不得亲祈行夜两口。
小王:“……恕我直言,这一口你要是亲了,下一秒在箱子里的就是你了。”
没人知道关上门后,祈行夜究竟对骷髅进行了怎样惨无人道的毒打。
但这也直接导致了骷髅异常的乖巧听话,和之前的污染物完全像是两个物种。
连负责押运的调查官都连连回头,惊奇道:“十几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不想吃人的污染物,你们怎么做到的?”
徐文卿:“啊……我只觉得更可怕了。”
这说明什么?祈行夜比污染物都凶啊,他都能驯兽!
“揍得疼,也得污染物知道怕才行。”
祈行夜半撑着脸,悠闲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说明污染物知道怕,也有别的情绪——它有神智了。”
污染,真正的进化了。
与之前他们遭遇的那些,几乎可以当做两个物种来看待。像猩猩和人类的差别。
“敌人进化了,我们的武器还没有。”
祈行夜屈指叩了叩车前盖,似笑非笑向徐文卿道:“科技部门可要加快速度了啊,文卿,我们的命现在就都掌握在你手里了。”
徐文卿顿时觉得压力倍增。
目送车辆驶远,他转身向商南明笑意吟吟:“商长官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忙缝隙那边?”
商南明一顿,正想说什么,就见祈行夜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哦~~不是为了污染,是为我而来的是吗?”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着问他:“怕我和徐文卿跑了?这么不放心,还要专门过来看看?”
旁边的调查官猛点头:可不是吗!还得是祈侦探了解长官。
那边忙到一半,长官突然说有重要会面一定要走。大家本来还当是什么呢。
结果过来一看?哦↘原来是怕自家盛世美颜的搭档被抢走啊。
调查官站在商南明身后挤眉弄眼,祈行夜忍俊不禁,心中了然。
商南明:“…………”
他侧身,无语看向轻易就把自己卖了的下属。
调查官一激灵,跑得比兔子还快:“长官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工作没干完——我先走一步!”
求助人的房子已经有专员接手进行勘察清理。
祈行夜就站在楼前,似笑非笑挑眉看商南明,调侃道:“商长官不是最擅长舌战群儒吗?怎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了,来得太着急,连想说什么都忘了吗?”
专员们各自忙碌,楼前只剩他们两人。
商南明无奈,眉眼却已经不自觉带上笑意:“嗯。”
祈行夜:“??嗯什么?对着我就没别的想说啦?”
商南明低低笑出声,眼眸波光粼粼:“嗯,你说的对。”
“是担心你的安危,也是担心你和徐文卿私奔在一起。我不敢弄丢你,所以一定要亲眼看过,才能安心。”
祈行夜没想到商南明竟然意外坦率,猝不及防之下愣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茫然不知应该说什么。
忘了话语的人,反而成了他。
商南明也不催促,安静的站在原地等他。见他手腕上迸溅了一点血迹,还掏出手帕,垂眸细致的为他擦拭。
“祈侦探,求助人已经……”
小王说着话折身回来,一抬头,登时惊在原地,要说的话全堵在了嗓子里,眼睛瞪得老大。
卧槽!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就像商南明主动拥抱住了祈行夜。
两人身影交叠,只能看到祈行夜的大衣一角。但被商南明修长宽阔的背影挡住,看不清两人到底在做什么。
但这个过分亲密,已经越过搭档应有那条线的姿势……
小王心中疯狂咆哮:更容易让人联想了啊!!
商南明微微侧眸,视线冰冷不悦。
小王抖了抖,惊恐转身就跑。
但祈行夜也已经瞬间从方才片刻的呆愣中回神。
他对造成的误会浑然未觉,还扶着商南明的手臂垫脚,越过他的肩膀看去。
“嗯?我刚刚听到了小王的声音,他人呢?”
祈行夜纳闷:“我听错了吗?”
商南明不动声色:“他有急事吧。”
知道祈行夜一时无法接受太亲密的关系,商南明也适时向后退开一步,没有让他有任何不适感。
“即便调查官怀疑求助人与污染有关,也不会贸然杀死求助人,就为了验证他究竟是人是鬼。”
他平静转移话题,问:“你怎么敢笃定,你杀死的不是人,而是污染物?”
万一判断错了,误杀了人怎么办?
——这是几乎所有调查官的顾虑。
商南明主动退开,微冷春风立刻卷上祈行夜衣角。
身边暖源失去,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去留,又反应过来强制自己停下。
手掌停在半空。
他垂眸怔愣,怅然若失。
“行夜?”
许久没得到答案的商南明又唤了一声。
“嗯?哦哦。”
祈行夜扬起笑容:“因为求助电话里的叙述。”
“求助人说到自己撞鬼时,说鬼不在窗户外面,而在镜子里面。专员一开始也因此而怀疑这是否是污染案,还只是求助人喝醉了的错觉。”
“但是,专员忘了确认镜子。”
祈行夜转身,笑着看向求助人的房子。
独居的求助人对镜子并没有太多需求,因此使用的只是老式衣柜的自带镜子,全屋仅此一面。
而这面镜子,在客厅。
如果站在镜子前,就会发现——镜子,正对着窗户。
“求助人当时确实喝了酒看花了眼,他看错了。他以为鬼是在镜子里,但其实。”
祈行夜顿了下,淡淡道:“鬼当时已经进了房子,就站在他身后。”
投射在镜子里,被求助人看到。
那个时候,求助人就已经被污染了。像被打上了标记的猎物,不论跑到哪里,也会被循着气味找到。
听到原因的专员小王不寒而栗,细思恐极。
“可,如果这个求助人是这样。那之前的……”
小王愣住,一个可怕的猜测忽然从心头起:“之前的几十个求助人,难道也已经……”
他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怎么敢确认呢?
就在昨天,那些求助人还抱着他哭泣,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而他安慰着求助人,心里也感激他们还活着,侥幸逃脱。
可今天,怎么一切就变了呢?
“现在还不知道,需要确认过才行。先让专员们去求助人家中,务必先看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逃离。”
祈行夜皱眉:“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更安全正常的方式,验证所有的求助人。”
污染的进化方向之一,似乎就是藏匿。
过去野蛮的粗放式成长过程中,污染粒子还是太容易被调查官找到并杀死,这对污染的“族群”存在致命弊端。
如果他们想要瞒过调查官,在现实世界站稳脚跟,甚至建造大本营,为将要到来的竞争甚至是战争做准备,那么首先最关键的,就是隐蔽。
他们需要一个足够让他们休养生息的基地,一个介于他界和此界之间的中转站,缓冲带。
“只是不知道,污染会把这个基地设在哪里。”
祈行夜皱眉,仰头看向天空:“缝隙在天上——那基地呢?”
难道,在地底?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阻断污染逃逸途径,不能让它继续传播。
专员们很快赶到各个求助人家中。
随即,他们愕然发现,那些求助人之中,竟然真的有人已经不见了!
家里所有财物俱在,但人不知所踪。
查看监控,一些人是在凌晨离开家门的,并且举止怪异,看上去,似乎还不适应人类的生活,磕磕绊绊摸索着前行。
并且……
“祈侦探,所有离开的人都是同一时间走的,就在雪停的时候!”
专员焦急:“时间完全吻合,一秒钟都不差。”
祈行夜倏地皱紧眉头:“还剩下多少人?立刻让守卫部队去转移看守,强制执行!现在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污染物,不能让剩下的这些人再离开。”
专员立刻赶往执行。
商南明也同时向所有调查官和专员发布命令。
“关注所有有可能涉及到污染的消息,筛选网络信息,放开所有通讯紧急权限,寻找有可能的污染目标。”
商南明冷声道:“还有更多污染物,很可能并没有拨打电话。”
能打出求助电话的,大多都是在污染物靠近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并且尚有打电话条件的。
但如果连本人都没有发现危险,或是睡梦中就被污染物杀死,然后啃噬了所有血肉只剩一副骨架,被污染物披上血肉,取代了身份呢?
其他人根本不会发现。
一切就已经在暗中完成了置换。
祈行夜之所以会发现中年男人被取代,也是因为对方完全没有习惯现实社会的时间,因此暴露了破绽。
可这场污染针对人类的屠戮和取代,发生在半夜。雪停到现在,已经有五个小时。
足够其中一些完成替换更早些的污染物,摸索着熟悉现实世界了。
祈行夜站在熙熙攘攘的十字街口,春日的阳光落在肩上,却一点暖意也没有。
他只觉得脊背发冷。
一旦那些污染物完美替代身份,融入现实,那除非杀死他们,根据崩碎的血肉来判断他们的身份,否则就再难以在现实中分辨,究竟谁是人谁是鬼。
甚至现在在向他微笑着大爷,投来好奇目光的小姑娘,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潜伏进人类社会的污染物。
调查局再如何防范,也不会拒绝被保护者。
可污染物,已经越过了防线,曲线作战。
“行夜。”
商南明挂断电话,回身时就看到了祈行夜眉头紧蹙的严肃模样。
他无声叹了口气,走过去,抬手轻轻落在祈行夜的眼前:“不要太担心,不论出现怎样的转变,我们都不会任由污染作乱。”
“忧愁的表情不适合你。行夜,你不相信自己能战胜污染吗?”
刚回过神的祈行夜:“?!”
胜负欲,启动——!
他立刻抬手一把握住商南明的手掌拽下,扬了扬下颔:“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在看不起我吗?”
“只是污染而已,我们杀死的污染物还不多吗?”
“只是……”
祈行夜轻蹙眉头,缓缓转身看向繁华的街道:“我们该如何保护人们?”
——如果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又该如何作战?
同样的问题,也在科研院被提起。
“明院长,从前方发回来的战况报告。”
副院长张执愁眉不展:“污染,变化得太快了。”
他们研究与填补漏洞的速度,已经显出劣势,难以匹及敌人成长的速度。
科研院很多第一时间知道了情况变化的属员,都赶紧担忧的给各自家人打电话询问平安,嘱咐家人多加小心。
张执看着这一幕,知道他们违反保密条款,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只是……
他叹了口气:“如果污染物真的取代了他们的家人,他们又如何能知道呢?平白告诉污染物,自己是与污染研究相关、有价值的目标罢了。”
“明院长,您不给两位公子打电话问问情况吗?”
明言依旧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像过去十几年一样,安静而专注的翻阅报告和文件。
绝密档案在他身边堆得一人多高,淹没了他修长瘦削的身形。他俯首其中,对外界纷乱不感兴趣,只专心研究。
他手边摊开着几本笔记,上面工整的写满了参数公式,实验设计方案和示意图密密麻麻,却漂亮清晰得像是打印出来的一般。
听到张执的询问,明言手中的笔才顿了顿。
他抬头,平静望向张执:“为什么要打电话?”
张执:“您不担心他们会……”
“没有那个必要。”
明言推了推从鼻梁上滑落的银边眼镜,抬手递去一本笔记:“祈行夜发回来的描述我看了,这是我的一些想法,拿去让。”
“记得让研究员做好实验记录,包括所有失败记录——我要求实时回传失败情况及当时数据,有了这些,我才能改进参数和步骤。”
张执震惊:“这么快!”
他接过笔记本,刚打开就被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震在了当场,只觉被超出理解范围的知识冲击得头晕目眩。
不论张执与明言共事多少年,都会一如既往的惊叹于明言的工作能力。
造物主怎么会偏爱到如此地步,将世间所有才学都给了明言?如果他没有生逢污染,会不会是下一个爱因斯坦?
他不由感慨,也为自己的渺小愚钝而惭愧。
张执只负责科研院的行政和日常管理运行,是明言的副手,但对科研所知不多。虽然也有博士学位,但与科研院这些智商强横的顶尖研究者无法相提并论。
即便如此,他也能看出眼前这份笔记的重要程度。
“我这就送去研究室。”
张执严肃点头,顾不得形象转身狂奔,一秒不敢耽误。
当身边重新安静下来之后,明言刚起了头的笔记,却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了。
他微微抬起笔,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出神。
给那两个孩子打电话……吗?
“上一次我给他们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明言问生活助理:“你也会给你家人打电话吗?为什么。”
“为了……呃,表达关心?”
负责这位不世出的世界顶级科学家一应生活所需的助理,在听到这个问题时还是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向冰冷不知感情的明院长解释。
翻过记录后,助理有些吃惊,犹豫着道:“您,您上次给两位公子打电话,是十九年前?”
“从您夫人的葬礼之后……您似乎,就再也没有与他们见过面。”
助理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记录出错了吗?怎么会有人十九年没有给自己的孩子打过电话,一点也不关心吗?
明言不喜欢在工作上有意外和遗忘,出错在他这里是大罪。
不仅是对他人,对他自己更是严苛。从领导科研院开始,他每一日的生活都有对应的记录,可视化记忆,几乎真如机器人般活着。
也因此,助理就算不想相信,也只能在翻阅过所有记录后,挫败的承认:真的有。
他们院长,真的只关心工作,好像生命里只剩下了科研。
就连所有的情感,和有关于私人生活的记忆,都被当做无用信息的垃圾清扫出去了吗。
助理看着详细到严苛,却毫无家人朋友等等痕迹的繁多数据记录,怔愣时也有些难过。
他不由得望向这位顶级科学家。
没有家人朋友,没有休息和放松,连一分钟的娱乐时间都没有,除了每日四小时睡眠时间之外,就是被工作和研究填满……这样的日子让他来,一天都难熬。
院长却度过了整整十九年。
助理看起来快哭了,由衷为明言感到难过。
明言无法共情助理的沮丧,他只是平静点点头,并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问题。
只是……
“我有两个孩子?”
他平静问:“第二个叫什么?”
“荔枝。”
助理小心翼翼:“明荔枝。”
“哦——”
明言怔了下,随即勾了勾唇角,竟然笑了:“没错。”
“我夫人,她最喜欢吃荔枝。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我总是要跑遍全城,为她买荔枝。”
他还记得,冬季荔枝难寻,他在大雪里跑了很久的路,也没能为夫人买到荔枝。
只能买了些荔枝味的雪糕与糖果,愧疚到在夫人面前不敢言语。
夫人却抱着他咯咯的笑,揉搓他的脸到变形,问他不冷吗耳朵都冻红了也不知道。
他沮丧告诉夫人,没有荔枝。他跑了整个京城,找遍了认识的人,也没能买到哪怕一颗。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研究出一种可以在冬日生长的荔枝,就种在我们的花园,你会喜欢吗?’
夫人是怎么回答的?
夫人揉乱了他的头发,抱着他哎哟哎哟笑得肚子痛,说他是个小傻子。
‘我哪是喜欢荔枝呢?我是喜欢你,蠢明言。’
他愣愣看着怀里柔软温暖的夫人,不明白,但也抿了抿唇,红着脸跟着一起笑。
可后来啊,冬季的荔枝没能研究出来。
他也没有再跑遍全世界,只为夫人寻一颗爱吃的荔枝回来。
此生教会了他什么是爱,也爱着他的人,再也不见了。
他的夫人……
明言注视着笔尖出神,唇边笑意慢慢消失。
又是那张熟悉的冰冷面容。
“我知道了。”
明言垂眸,将文件递过去:“告诉林局长,科研院已经有了初步结论。”
“污染科技,持续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