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行过来的目的,梁知摸了摸鼻子,干脆把心一横,跟人道:“陈哥,我说几句话,你也别嫌我多嘴多事儿。”
“哪能呢,你说。”陈德木自个儿,兴许也是觉得尴尬,这会儿看着人的目光,明显有些不自在,甚至是逃避。
可能就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作祟吧!
梁知现在主动开口的跟他提及此事,他反倒是有些豁出去、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虽然也不知道你们这两家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到底是还需要多少钱……但我觉得吧,这人活一辈子,最重要还是有个家、有个窝,你说是不是?”
梁知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跟人道:“你说你们这一大家子呢,真要是把房子给卖了,以后住哪都成个问题,对不对?”
陈德木点了点头。
他心里又何尝不清楚这个道理呢?
可眼下,他也实在想不出,除了卖房子以外还能够干什么了……
还有什么事情是能够来钱的呢?
总不能让他出去偷、出去抢、出去干那些丧良心的事吧?
“就算是说你带着一家人去投奔你老丈人了,那刚一开始的时候,你老丈人看着你媳妇儿的面上,那至少不会说啥,再就是看几个外孙子的份上,也肯定能够容留你住上一段时间。”
梁知:“可现在这个年月,谁家不困难?谁家不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谁家能那么大大方方的、就愿意让自个家里头一下子多了好几双碗快?”
他倚靠在旁边的墙头上,接着道:“再者说了,你媳妇儿、我嫂子,她娘家能没有兄弟?那兄弟就算是都已经成家了,也总有孩子吧,你说你们这一大家子过去,那是不是还得给你腾出来个地方?”
“你说说,就这样,你能好意思在人家里头常住?”
梁知摸了下裤子兜儿,很想找出来点什么搁嘴里头。
他实在是不擅长这种开导别人的事情……眼下也不过是才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
紧张、或者用前世的话来说,应该叫社恐。
只不过这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舔了几下唇,他又继续说道:“这老话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然也不至于真的就说咱这闺女嫁出去了,以后是死是活就不管了,可就算再怎么管也没有管太多的吧?
何况你是把人家闺女给娶过来,又不是入赘到人家当上门女婿了,人家再怎么管你吃住都得有个限度吧?”
梁知看着人:“你说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陈德木沉默的不吭声。
他心里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嘴角嗫嚅着好半天,唉了一声气儿:“我这不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吗?”
“你说的是我亲哥家的孩子,我能啥都不管吗?”
陈德木有些痛苦的抱着头:“更别说强子摊上这事儿,还是因为陈威……你说我要是真啥也不管了,那我还是个人吗?我这后半辈子良心上能过得去吗?”
他一大老爷们,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落下来泪来:“我们兄弟俩,当初可是说好了要相互扶持的,现在出了这样子的事情,我、我啥忙都帮不上,实在是丢人啊!我都没有脸去见人!”
“你说我这样以后还怎么去见人?”
陈德木抹次了一把脸,用力的吸了几下鼻子:“就算我真能就不要这个脸了,我还在这个屋檐底下住着,我就真的能住在安生吗?”
他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们两家之间,现在隔着这件事儿,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能不出嫌隙吗?那俩妯里之间,碰着面了,还能不打起来?”
“到时候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搁谁心里头能好受呢?”
陈德木脸色暗然:“就算是一开始,大家都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和气,谁都刻意的回避着不去提这件事情……可一旦谁先阴阳怪气的开了个口,那日子还能好过吗?”
“两家子就算是没有仇,到时候也要吵出仇来了!”
他苦笑着,眼圈泛红:“有些世仇不就是这么来的吗?就是几句话的事儿……吵着吵着的就开始闹生闹死了。”
梁知倒是没想到,人心里头竟然是这样个想法。
可也不能够否认,这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老爹老娘现在都还活着,他们要是看见我们两个兄弟闹成这个样子,这后半生指不定还要怎么操心难过。”
陈德木脸色颓然痛苦:“我再怎么不孝,也不能让老两口晚年的时候还跟着我们兄弟两个操这个心啊!”
梁知想到他刚刚开口多嘴人家家事儿的目的,适时的开口道:“所以我是这么想的……你与其考虑把房子卖掉了,以后一家人都没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只能去投奔别人,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倒不如暂时的把房子租出去。”
陈德木闻言微愣,抬起头来,没什么反应的看着人。
租出去……
这倒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主要也是没这个意识儿。
梁知看着人这个样子,顿时就觉得这事有门。
他脸色微微松快了些,继续跟人道:“当然,我也就是随便的一说,我瞎胡乱说的啊!你听听要是觉得可行啊,咱们就试试,要是觉得不可行,咱们到时候再想办法。”
陈德木点了点头,这会儿瞅着梁知,倒好像是瞅见了救命稻草一般。
“你看你想住到你老丈人家里去,这时间长了肯定是要闹矛盾的!”
他道:“可你要是说,就是暂时的出去避避风头,避免了咱两个亲兄弟面对面见了,因为这个事儿再起什么冲突,到时候兄弟关系变差了不说,你们兄弟这父母、这老两口他瞅着俩亲儿子闹成这个样子,那肯定也伤心,肯定也难受啊!”
陈德木点点头,越发的认同了。
“所以咱就是把这房子先租出去,租出去的钱,咱孩给孩子该看病看病,该买营养品买营养品,该做的、这场面上的也好,真情实意的也罢,咱都做的利索了,谁也说不出来啥,是不是?”
梁知笑了笑,拍着人的肩膀:“当然,这前期肯定是得委屈委屈陈哥你了,不管怎么说,你这到老丈人家里头去讨生活,看人脸色那是必不可少的!”
“你说的对!”
陈德木咬了咬牙,突然就下定了决心一样:“这房子卖不得,租得!”
只是很快他就又忍不住的愁了起来:“可这么一个破房子,租谁呢?”
他们这个地方要多穷有多穷,谁会想不开来这个地方,花这么个冤枉钱,租这么个地方?
“陈哥,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先暂时的租给我,价钱都好说,咱们好商量呗!”
梁知想了想,发现忘记了问靳远那边,究竟是打算在这边呆多久?
他这租房子,究竟是租一个月呀,还是租半年?
总不能直接就租下来一年吧?
陈德木却愣愣的看着梁知,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梁知以为人是不愿意,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劝劝。
就听陈德木声音发苦、酸涩又感激的看着人:“梁啊,老弟!啥也不说!哥哥知道你是个热心的人,可这个事情,他不管怎么说都是涉及到钱……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怎么能让你为了帮我一把,把自个家里头的钱搭上,那我成啥人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梁知从被吓了一大跳,倒松了一口气,跟人把之前同靳远商量好的说法,简单说了说:“……我也不是说啥烂好心,原本我来你们家呢,也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这事儿,我是想着,要你们家不方便的话,就顺便问问德林哥他们家,看看他们家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要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话,这房子租给我不也是个进项吗?”
他语气十分的诚恳:“这不管怎么说,多了一份收入,这手头上都能宽裕宽裕不是?”
哪怕这房子租下来,也要不了几块钱。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啊!”陈德木的脸色有些激动,像是找到了救赎的光,当即就上前来,拉了人的手,特别的激动:“我,我这就去医院、不,你跟我一块去,我、我这个,这个得先可着我哥家里头来,他们家更急着用钱。”
陈德木说着说着,就已经是非要人跟着他去医院不可了。
梁知略想了想,觉得过去当面问问人也好,索性我就同意了。
“那行,那我跟家里头说一声!”他道。
陈德木诶了一声:“你去说,你去说,我也收拾收拾东西。”
说着,着急忙慌的就回屋去哄着媳妇儿,给他拿点钱了。
“拿啥钱啊?家里头哪有钱给你拿了!”陈德木媳妇儿听见人跟她要钱,当即就扯了大嗓门子,将人噼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
陈德木也是来了脾气:“你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让你拿钱就赶紧拿钱!”
他凶着说完,兴许是觉得只这样子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别等我揍你我告诉你!”
“你还要跟我支巴了?我给你点儿脸了是吧?惯的你毛病是不是?”
陈德木媳妇儿也是不想让:“有能耐你来,你来来,今个儿我要是惯着你,我都跟你姓!”
两口子眼瞅着就越吵越厉害,梁知快了几步离开,生怕等下又要卷进去家庭纷争。
他回去跟靳远把事情简单的说了:“我觉得吧,要是可以的话,最好就是租陈德林他们。”
靳远嗯了一声。
想了想,他又道:“要是那个陈德木也愿意的话,干脆把两家就都一起租了吧。”
他怕梁知不理解,还特意解释了句:“既然这两家是挨着住的,就算这个什么陈德林他们家里头没人回来,可陈德木家毕竟是还在的,到时候有点什么事儿,都还是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梁知点了点头:“那我到时候就跟他们一块儿都说说。”
他越想越觉得确实有这个必要,干脆道:“陈家这两兄弟,他们父母也是在这个村里的,我看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暂时回父母家里头住一段时间,怎么着也是得把这两个院子一块儿租下来。”
靳远嗯了一声,倒是没有多放在心上。
就算梁知租不下来,他们也可以想别的办法。
梁知推了倒骑驴出去,在自家的大门口等了没多一会儿,陈德木就过来了。
也不知道他最后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倒是还真的要了点儿钱带着。
看到梁知推着倒骑驴,还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跟人道:“你看看能不能先拐去百货大楼一趟?我去买点啥东西带着,总不好空着手去。”
梁知点了点头:“应该的!”
两个人先去百货大楼买了点礼品带上。
陈德木买了罐麦乳精跟儿童饼干。
梁知想着毕竟是看望病号,他也不好空手,就买了两样水果,又买了包奶糖。
俩人到医院的时候,好不容易是打听到了陈德林家是在哪间病房,等找过去,看到陈德林的时候,都吓了好大一跳。
“哥……”
陈德木实在是有些不大敢认人,
他看着陈德林,试探着喊了声哥,就不大敢开口了。
梁知没想到短短几天,陈德林就已经见了白头发,人更是枯瘦憔悴了不少,就像是要行将就木了般。
“你这是……”
他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了。
这人是发生了,咋突然间跟被抽走了精气神儿似的。
“孩子病的厉害,这几天一直都没太脱离啥危险期,我跟孩子他妈就轮流的陪着守着……一刻也不敢放松。”
陈德林只是短短的说了这么几句话,眼圈就已经有些红了。
可见最近受到的打击不小。
梁知估计,陈强的情况,十有八九是不太好。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的闺女。
想到他跟老婆为了给闺女治病,咬碎牙也要咽下去的苦痛跟泪水,累弯了腰也不敢歇息片刻的日子,不免共情的厉害。
此刻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虚的,索性他也没说。
他拍了拍人的肩膀,关心的问了句:“孩子现在咋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