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
德妃端坐在榻上,陡然沉着一张脸。
“只不过是两个侍妾,你又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呢?”
这时,宛竹端来一碗银耳羹,恭敬递到德妃跟前。
“娘娘,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银耳羹,您先将就着用点吧。”
德妃冷冷地睇了宛竹一眼。
“端下去。”
宛竹默了默,随即将银耳羹端到外间。
这时,德妃目光重新落在明月身上,眸底染着一层寒霜。
“你这孩子向来通透,怎如今也变成糊涂虫?”
“老十四就算纳多少侍妾,你都是唯一的十四福晋,是四所的当家主母,你为何要不顾名声跟几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较劲?”
德妃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眼看着脸色愈发的黑沉。
明月静默了一瞬,走到外间将那碗银耳羹重新端进来。
她双手呈到德妃跟前,轻声开口:“额娘消消气。”
德妃摆了摆手,将脸别开。
“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出了这档子事,你让本宫如何消气?”
明月轻舒一口气,舀了一勺羹递到德妃嘴边。
“额娘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听儿媳解释啊。”
绵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闻声,德妃紧皱的眉心微微舒展了些。
她板着脸瞪了明月一眼,最后还是张口吃下那勺羹。
明月见状,又舀了一勺。
德妃揉了揉眉心,转而接过明月手中的羹碗,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没多久,一碗银耳羹便见了底。
明月将羹碗端到外间,又伺候德妃漱口后,这才搬了个绣墩坐在德妃跟前。
“额娘,那两个侍妾并非儿媳赶走。”
随后又将今日自己忙着筹备黛妆阁开张的事告诉德妃。
德妃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
“本宫当然知道那两个侍妾不是你赶出府的,要真是你赶出去的,如今你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儿跟本宫说话?”
见明月低眉顺眼地坐在那儿不说话,德妃目光一凛。
“这宫里宫外都在传你在老十四跟前大闹了一场,才让老十四一气之下将人赶走。”
明月叹了口气,不急不缓地问:“额娘莫非也信那些传言不成?”
“十四爷是您的儿子,您还不了解他的性子?”
她抿了抿唇,柔声道:“若是儿媳真的在他跟前大闹一场,只怕今日被赶出府的就不是那两名侍妾了。”
德妃闻言,身子微微一僵。
老十四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看着憨厚直率,却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当年她只不过往四所塞了几个女人,被老十四知道后,便跑来永和宫闹了一场。
后来更是因为舒舒觉罗氏的事,老十四与她这个额娘疏离了不少。
直到她相中明月这个儿媳,二人成婚当晚,老十四连个洞房的体面都未曾给明月时,她这才知道明白她的老十四长大了。
他不再是幼时那个只黏着额娘的小十四阿哥了。
从那之后,对于四所的事,她几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啊,明月说的倒也没错,老十四怎么可能是个任人拿捏的性子。
他若真的脾气上来了,只怕连万岁爷都敢顶撞。
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过......
老四自幼在承乾宫长大,与她没有半点母子情分,如今她唯一能倚仗的便是老十四了。
她往四所塞女人并非是监视老十四,而是......
想到这些,德妃接连叹气。
待思绪回笼,她掀起眸子望向明月。
“就算今日的事非你所为,那先前的吴氏和刘氏呢?”
明月就知道德妃会问刘氏和吴氏的事。
毕竟在德妃心里,刘氏和吴氏还是她的人。
她接连将她安插在四所的两个女人都赶到了庄子上,德妃怎会善罢甘休?
虽说人不是她赶的,但四所的当家主母是她。
德妃不可能找自己亲儿子的茬,所以肯定会将这事怨在她身上。
想到这些,明月皱了皱眉。
“额娘,刘氏和吴氏确实是儿媳罚的,但人是十四爷赶的。”
随后便将先前吴氏和刘氏在四所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德妃。
良久,德妃听完明月的这些话,神情倒是缓和了不少。
跟明月说话时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若说先是是敲打训话,这会子倒成了安慰劝解。
德妃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她们有错,但有些话说的却也没错。”
“去年你刚嫁进四所,身子病着,加上老十四对你多有冷落,所以你便不理后宅,可是如此?”
明月沉默半晌,良久,她轻叹了口气。
“是。”她道。
德妃听了这话,竟被自己这个儿媳的坦诚直率给气乐了。
她睨了明月一眼,伸出食指在明月额头指了指。
“你倒是坦诚,不过依本宫看,你被偏院那几个女人骑在头上,也是活该。”德妃笑骂道。
明月咬了咬唇,答道:“所以儿媳病了一场后想通了。”
“如今不也在试着改变吗?”
德妃嗔怪地瞪了明月一眼,没有吭声。
只听明月又道:“但儿媳罚吴氏和刘氏不全是因为她们以下犯上、不敬主母。”
“先前儿媳病着,对料理后宅事务确实是有心无力,今年五月大病一场,身子骨也变得硬朗不少。”
她抬眸瞧了德妃一眼,轻声道:“额娘可还记得弘春中毒之事?”
闻声,德妃身子僵了一瞬。
须臾,她微微颔首。
明月:“五色花的毒确实是吴氏屋里的丫鬟下的,可幕后指使人并非只有吴氏一人。”
听了明月这话,德妃脸上神情由淡然逐渐变得震惊、诧异。
她微眯着眼眸,凝神打量着明月。
明月自然捕捉到了德妃表情细微的变化。
紧接着,她拿出一只金镯子和一份书信。
明月将金镯子递给德妃。
“这是事发后儿媳在吴氏卧房里搜出来的,书信也是。”
她望向德妃:“额娘可识得这只金镯子?”
德妃垂眸,一瞬不瞬地瞧着手中的金镯子。
她怎会不识?
这金镯子是当年万岁爷赏赐宜妃的那只,宜妃对这只镯子宝贝的紧。
后来老八大婚那日,宜妃身为婆母且又是老八媳妇的亲姑母,对老八媳妇格外疼爱,便将这只镯子亲手戴在了老八媳妇腕上。
前几年她倒是见老八媳妇常戴着这只镯子,但自去年以来,倒是再未见过老八媳妇戴过它。
想到这些,德妃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她将镯子放到一旁,而后迅速打开那封信,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除掉弘春,嫁祸刘氏。”
看到信上的内容,德妃捏着书信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闭上眼眸,极力压抑着怒意。
明月轻瞥了德妃一眼,低声道:
“额娘,还不止这些。”
说着便又拿出三四封书信和一对儿烧蓝珐琅点翠蝴蝶簪,品相做工皆是上等,一看就是宫里的物件。
明月:“这是刘氏被赶去庄子的当晚,儿媳从刘氏屋里搜出来的。”
德妃将那几封书信一一打开,再与吴氏的那封仔细核对,字迹一模一样。
信上大多都是让刘氏监视四所和映月居,以及十四爷生活起居的内容。
霎时,德妃只觉一股无名火窜到头顶,气得胸口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