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月光散漫,倾洒而下。
屋里,十四爷身子倚着床柱,而明月则屈腿坐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给他额上的伤口敷药。
“您都多大人了,跟皇阿玛较什么劲?”明月嗔怪地剜了十四爷一眼。
十四爷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掀眸瞧她。
“我今日若是不较劲,日后每次选秀,内务府都往咱们这儿塞人。”
他抬手刮了下明月小巧高挺的鼻尖,打趣道:“日后吃苦头的还是你。”
明月撇撇嘴,神情淡然。
“妾身能吃什么苦头,左不过家里多了几个姐妹罢了,到时候正好凑一桌麻将。”
十四爷听了明月这话,不由皱起了眉。
明月正准备给他上药,胳膊被十四爷轻轻拨到一边。
他那张俊脸突然凑了过来,明月被逼的退到墙角。
他便跟着挪了过来,长臂将她纤细的身子圈住。
“这是你的真心话?”他问。
这些日子他被皇阿玛扔到军营历练,连好好睡一觉都是奢侈。
今日休沐,他便紧赶慢赶地跑回来见她。
谁料回府后自己的福晋没见着,却听下人说内务府从这届秀女中拨了两个女人给他做侍妾。
当真是可笑。
成婚一年他和明月还未圆房,内务府那帮不长眼的东西便紧赶慢赶地往四所塞人,真是晦气。
明月见他目光有些空,似是在想事情,索性将人推开。
她捡起被褥上的瓶塞,塞好药瓶,而后将一堆瓶瓶罐罐尽数塞到十四爷怀里。
“您若不想敷药,便先将东西放到外间的桌子上吧。”
说着她就躺回被窝里,背对着十四爷躺下,只露出一个脑袋。
“妾身乏了,先歇了,您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十四爷抱着一堆药瓶怔愣了半晌。
待思绪回笼,他叹了口气,很听话地将东西搁到外间的桌子上。
他抿了抿唇,随即抬脚离开。
直到耳畔传来房门被阖上的声音后,明月这才转过身来,盯着窗柩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她今日这是怎么了?
受伤就受伤呗,反正疼的又不是她。
大半夜的突然闯进来问那些又能做什么?
记得上上辈子她初嫁进四所的时候,也曾想过要好好儿地跟他过日子。
即使洞房花烛夜被他冷落,她一个人盖着盖头在床畔坐了一夜。
甚至后来他每一次对她冷言冷语,她都不曾怨过。
那时候,她还在奢望他能回心转意,期盼日后能跟他相守到老。
自小在京中长大,阿玛一房接一房地往府里抬女人,宠妾灭妻,额娘心灰意冷,终日以泪洗面。
她刚及笄,阿玛便急不可耐地将她推出去参加各种宴会,无非就是想让她在后宫妃嫔和各位皇子跟前露个脸。
或许能撞大运被哪位皇子看上,依着完颜氏的门楣,就算做不了正室,至少还能得个侧福晋的位份。
到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阿玛这步棋终归是走错了。
上上辈子她是个没本事的,不会争宠,只会躲在屋里头怨天尤人、哭天抹泪。
最后将自己活成了个怨妇。
不仅没能让阿玛升官发财,还因为狗十四站错队连累整个完颜氏。
但这一世,明月依旧不会帮衬完颜氏半分。
在她被阿玛推出去当棋子的那一刻,便对那个寡恩薄情的阿玛没了半点父女之情。
从小到大,身为堂堂侍郎嫡女,她的吃穿用度却只能用几个庶妹挑剩下的。
阿玛每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训斥她不懂事不知道让着妹妹们。
可没人在乎过她的感受。
思及此,明月轻嗤一声。
这样的阿玛不要也罢。
上上辈子他没在她这个不受宠的嫡女身上捞到半点好处,这辈子也休想。
至于她和十四爷......
想到这里,明月不由垂下眸子,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如今她对这个男人再无半点爱意,也没什么夫妻情分。
幸好还未曾圆房,她的弘明和弘暟还未来到这世上。
既是这样,那便不要来这人间受苦了。
即使非来不可,也莫要投胎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家。
想到十四爷今晚的这番举动,明月心中只觉好笑。
他既不喜她,又何必惺惺作态地装样子?
是给德妃看还是给皇上看?
还是说这辈子随着她不吵不闹不跟偏院里的那些女人争风吃醋了,也不跟在八福晋屁股后面被人耍的团团转了。
他便来了兴致,贪恋上了这一时的新鲜感?
可这样的新鲜感又能保持多久呢?
明月轻叹了口气,逼迫自己不再想这些糟心的事。
她侧躺着,蜷缩成一团将自己裹在蚕被里,正昏昏欲睡时,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明月皱眉,以为是哪个丫鬟进来了。
她微眯着眸子朝外间望去,只是迎面走来的不是春桃更不是冬喜,而是已经离开的十四爷。
十四爷方才只是推门出去,独自在廊下站了许久,并未离开。
明月蹙眉,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疏离感。
“您还不歇息吗?”她问。
十四爷垂在身侧的左手,手指轻捻。
须臾,只听他轻声道:“歇啊,怎么不歇。”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停下脚步,立在屏风处。
须臾,他又转身出了门。
明月好不容易酝酿了点睡意,被十四爷这么一搅和,顿时又清醒无比。
一想到明日还要忙着准备黛妆阁开张的事,她心里有些烦闷。
良久,听到屋外再没什么动静,她正准备好好睡一觉时,“吱呀”一声,房门又被推开。
明月听着脚步声便知道来人是十四爷。
只是这次他已经沐浴更衣,头发半干未干的披着。
明月懒得起身,睡眼惺忪地望着他,语气略带不满。
“您不是回去歇息了吗?”
十四爷没有吭声,而是径直走了过来。
走到床前,脱鞋,而后翻身上床躺在外侧。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明月猛地坐起身,冷冷地睨着他。
十四爷平躺着,神色平静。
他阖上眼,没有看明月略带嫌弃的眼神,而是温声道:“回前院麻烦,今晚便歇在你这里吧。”..
明月见他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也不好明着赶人,便皱着眉头,背对着十四爷气呼呼地躺了回去。
罢了,就当突然多了个舍友。
今日折腾了一天,许是太累,明月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听到身侧传来她平稳的呼吸声,十四爷这才睁开眼眸,侧眸望着她的背影。
眼底尽是失落和凄然,还夹杂着几分颓丧之意。
他轻叹了一口气,随即面对着明月侧躺着。
须臾,他又小心翼翼地往里侧挪了挪,抬手将瘦弱的她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