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明月悠悠转醒,下榻趿拉着绣鞋走过去将雕花轩窗半开。
绮色朝霞似锦簇繁花般,在东边的天际散发着淡淡的碎光。
明月一时看得痴了,直到一阵寒风拂面而过,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两个丫鬟听到屋里头的动静,随即走进来服侍明月沐浴更衣。
明月今日心情好,便挑了一身湘妃色夹棉盘扣斜襟绣花衣裙。
因着现下已是初冬,出宫时外头披了件杏色毛领大氅,上面绣着娇艳的海棠花。
春桃微踮着脚帮明月戴上帷帽,望着面前唇红齿白、清眸流盼的美人儿,一时看得有些呆了。
明月瞧着春桃呆愣的样子,掩唇低笑。
“我脸上又没花儿,你直愣愣地瞧着我作甚?”
春桃这才回过神来,挠头憨笑道:
“福晋貌美,奴婢一时没忍住看呆了。”
冬喜也点头附和道:“福晋生的好看,就应该多穿明亮的颜色,奴婢瞧着今儿个这身衣裙甚美。”
明月被两个丫鬟夸得脸颊晕了几分薄红。
她在二人额上各敲了一记。
“就属你俩嘴甜!”
话虽是这么说,但谁不喜欢被夸呀。
此时的明月,那双桃花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
主仆三人来到城北,明月将春桃打发去照看望舒斋分店。
春桃性子沉稳冷静,若是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发生,她能应付得过来。
且经历了昨日一事,想必那人暂时不会有啥大动静了。
途中,早饭摊子上,街坊百姓们每桌三四人围坐成一团,边吃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边絮絮叨叨地扯着闲话。
其中一名清瘦书生道:
“我听说昨儿个在望舒斋闹事的那帮人是聚福楼的掌柜花银子买通的。”
担心另外几人不信,他又道:
“昨日下午我和几位朋友从聚福楼出来时,看到掌柜的在和胡三争吵。”
“依稀听了几句,掌柜的指责胡三只拿银子不办事,还说等禀报了九爷要闹事的几人好看。”
众人闻言,顿时一阵唏嘘。
只听另一名中年男子凑近问道:“九爷?”
清瘦书生边啃包子,边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我听说聚福楼的真正东家是九贝子。”
说到这里,几人又是一阵惊呼。
中年男子:“难道派人大闹望舒斋是九爷的主意?”
话音刚落,几人面面相觑,眼底皆是“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神色。
莫说是京城了,几乎整个大清的百姓都知道九贝子极爱做生意,铺子都开到南洋去了。
望舒斋没开起来之前,九爷名下的几间酒楼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白花花的银子跟流水似的进了那位爷的口袋。
可望舒斋一开起来,那几间大酒楼和附近糕点铺的生意就惨淡了不少。
九爷身份上虽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可内里早已是个做生意的商贾,哪能容忍外人分食自己的“羹饭”?
须臾,只听那名清瘦书生咂舌道:
“依我说啊,九贝子这人不仅心眼小,手段也毒辣。”
“他生意都做的那么大了,还怕几间糕点铺抢了他的生意不成?”
闻声,隔壁桌的几名食客也附和道:
“就是!难道他还真想一家独大不成?仗着自己是皇子就欺压咱老百姓?”
就连卖馄饨的大爷都听不下去了,边往锅里下馄饨,边指责道:
“我看就是眼红人家望舒斋的生意,望舒斋的蛋糕可是出了名的好吃,配方更是独家秘制。”
“八成是想先毁了望舒斋的名声,绝了望舒斋的路,再暗中将人家的配方抢了去自己卖。”
大爷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悟了。
只听清瘦书生又道:
“这也忒欺负人了,要我说啊,咱们虽帮不上望舒斋啥大忙,但到底是识文断字的。”
“倒不如多写几篇文章卖给茶肆酒坊的说书人,或许还能帮望舒斋讨个口头上的公道。”
......
明月一路走来,直到踏进黛妆阁的门槛,还听到店里买护肤品的顾客在议论纷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九贝子打压望舒斋的事儿一个上午,传得京城人尽皆知。
越传越玄乎,甚至还有说“九爷为了抢望舒斋蛋糕秘方而招江湖高手谋杀望舒斋掌柜的”......
等等一系列传言成了大街小巷的谈资和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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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贝子府。
后院,时不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求饶声。
两名小厮被五花大绑在长凳上,几名护卫高举着棍棒,一下一下地重重砸在那两名小厮身上。
对面廊下,九爷翘着二郎腿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上,神色阴翳,眸底尽是狠辣之色。
他端着一碗清茶,低头轻呷了几口。
须臾,才微眯着眸子看向挨打的两名小厮。
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爷还留着你们作甚?”
两名小厮闻言,哭喊着求饶。
“爷,求您放奴才们一命吧,奴才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只听另一名也哭腔道:
“实在是十四福晋太聪慧,奴才们也没招啊!”
闻声,九爷突然就被气笑了。
“明明是你们自己蠢,与旁人又有何干?”
九爷厉声呵斥:
“爷让你们在望舒斋的蛋糕里下毒了?”
九爷气急,直接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一名小厮头上。
霎时,只见汩汩鲜血顺着小厮的额头滚落下来,滑过眉眼,“嘀嗒嘀嗒”跌落在地面上。
两名小厮听了十四爷这话,皆不吭声,只默默挨着。
先前九爷派他们兄弟打压其他店铺时,皆用的这招。
这招数在其他店铺的东家身上管用,却在十四福晋那里行不通。
是个有脑子的就应该知道此事不全是他们的错。
但是他们这次找的那几个打手确实蠢了些。
临办事前,他二人明明千叮咛万嘱咐,毒药必须得洒在蛋糕上,然后大家分食。.
可谁能想到那帮蠢货竟让其中一人将一包七绝散尽数吞了下去。
莫说是心思机敏通透的十四福晋了,就是黄口小儿都能看穿他们几人的把戏。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们常年替九爷出面办事欺压其余商贾,如今栽在十四福晋手里,他们认栽。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本就是一条贱命,生来就是伺候宫的主子们的。
今日就算不被九爷打死,迟早也会被其他的主子折磨的丢了性命。
紫禁城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们就算心有埋怨,却也怨不过来。
这世道就是如此!
九爷见二人不说话,心里愈发窝火。
他冷眼望向行刑的护卫,语气淡漠:
“杖毙!”
此二人不能再留了!
他派人在望舒斋闹事的传闻已经遍布大街小巷。
不出意外的话,定是赌坊那几个蠢货传出来的。
想必那几人已经知道他一石二鸟之计。
既是这样,那这两名小厮和胡三等人必须都得死!
这二人中,有一名还是聚福楼的掌柜。
他心底虽有几分不舍,但成大事者便不能心软。
今日若是他心软放过这二人,来日说不定他们会被人策反,然后带到皇阿玛那里参他一本。
且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纸包不住火,被皇阿玛得知那也是迟早的事。
但若到时候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死了,那么就算皇阿玛知道了又能奈他何?
待思绪回笼,十四爷对那两名哭喊着求饶的小厮连眼皮子都未抬一下,便带着几名身手不错的侍卫出了九贝子府。
几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城北的赌场。
经过上次买铺子和这次打压望舒斋一事,他算是看透了,凡事还得他亲力亲为不可。